李靖一身黑色便服,頭戴禮冠,腰束玉帶,端端正正地坐在廳中左首,捧起一隻青瓷茶碗,閉目品茗。
廳中還有幾個下人婢子,見到李天縱走來,無不施禮。李天縱眼尖,一下就看到廳門處有個婦人正往外離去,那婦人體態肥胖,穿著一件水綠色的綢子,艷麗華貴,走路扭身作勢,手中的紅色絹帕上下飛揚。再看李靖旁邊的位子,正有一個丫環在收拾著茶几上的茶碗,李天縱便知,婦人剛作客過。
微一思索,便猜測到那婦人的身份,李天縱無奈一笑,待丫環換過太師椅,他才坐下,道:「爹,方纔那媒婆是哪家的?」
已有丫環換過了茶具,李靖拈著一隻紫砂茶杯,道:「馬家的,馬百萬的女兒。」
拒過丫環,親自拿起紫砂茶壺,往小茶杯裡倒滿,李天縱飲了口茶,微微皺眉道:「爹,您不會想就此把孩兒『嫁』出去吧?」
「呵呵,怎麼會呢。」李靖不以為然地笑了笑,道:「臨仙裡,誰不知道他馬百萬的女兒脾氣暴躁,毫無德儀?」若非馬家在臨仙有一定的地位,他怎會親自接見?像其它人家的拒之門外便可。
李天縱淡淡一笑,心忖是他過慮了,可這事兒卻不得不緊張,他不歡喜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李靖瞥了他一眼,輕哼一聲:「縱兒,你在想些什麼,我能猜到幾分。」他飲了杯茶,語氣嚴肅:「婚姻大事,由不得你胡鬧!我明瞭警告你罷,莫要玩些私定終身的把戲;你將來的髮妻,自有爺爺替你安排。」他面色緩了下來,溫聲道:「爹也並非不讓你與自己喜歡的女子在一起,不過似綺綺那樣的名妓,最多只能納作妾。」
這個話題多說無益,順其自然吧!李天縱也不執著,轉而問道:「爹喚孩兒前來,所為何事?」
李靖滿意地點了點頭,從衣袖裡取出一張帖子,遞給李天縱:「你自己看。」
李天縱接過一看,只見紙封正面,竟寫著戰書兩字!他怔了怔,隨即莞爾,饒有興趣地望著手中戰書,笑歎道:「果然是人怕出名豬怕壯!我只是在畫舫念了首詩,繪了幅畫而已,就有人前來下戰書了!」
他撕開紙封,取出裝在裡面的硬黃紙帖子,只見帖子裡的字跡飛舞,正是張旭一派的狂草,這字體氣勢連綿,筆意奔放,頗得狂草的精髓。李天縱心讚一聲,閱讀起內容:「閣下近來聲名鵲起,令人生趣。今月十五,願與閣下會戰於柳河!」再看名帖上,只寫有一個名字,著實狂傲。
寥寥數十字,李天縱眨眼便看完了,將戰書放於几上,笑道:「下戰書的楊玉是什麼人?」
「縱兒不記得了?」李靖微一詫異,馬上又釋然,司馬浩慘敗於楊玉這種不愉快的事,縱兒自然忘記了。他緩斟茶水,悠悠地道出了楊玉的底細。
楊玉年過二十,字瓊瑛,號絕才散人,乃京城人士。這楊玉十五歲起,便離開京城,挑戰各地才子,戰績赫赫,被稱作新宋第一狂生。這楊玉才學超群,巧舌如簧,多年來從未嘗過戰敗。在她與臨仙四小才子的較量中,司馬浩、梁磊均慘敗收場;而最鬥得難解難分的,並非林軒,而是陸滇。
這些天楊玉正巧駐足於臨仙,自然知道李天縱的崛起,便向李府投了戰書。
聽完李靖的介紹,李天縱搖頭一笑,這楊玉就像好勇鬥狠的武林高手,四處踢館,真有意思!他倒了杯茶,嗅了嗅茶香,笑道:「這楊玉下的戰書可真快啊,莫不是他的意中人也被父母把持著,派媒婆來我們家了?」他這話一語雙關,促狹刺刺李靖。
怎料李靖呆了呆,旋即哈哈大笑,道:「倒是為父糊塗了!縱兒啊,世人皆知,那絕才散人,可是個女公子啊!」
李天縱口中的茶險些狂噴而出,被咽得直咳嗽,驚訝之色不下於看到一幅絕世字畫:「楊玉是女的?」李靖微笑地點點頭,他不禁奇道:「竟有如此奇女子?難道就沒如張一宗那種腐人來數落?」
「這個自然會有,只是那楊玉依舊我行我素,從不理會那些腐人。」李靖微笑答道。
新宋沒有興起二程學說,女子並不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但亦非楊玉這般誇張,四處遊歷挑戰,絲毫沒有女兒家的覺悟,難怪會被好事者稱作第一狂生!
「那她的家人就不管了?」李天縱奇道,別人的女兒都是待字閨中,他楊家卻滿天下亂跑,到處下戰書,這算什麼……
「縱兒,你可知道楊玉還有一個外號?名作飛將軍。」李靖撫鬚一笑,呵呵道:「這是指她楊家將的身份。」
原來楊玉是楊門之後,當朝大將軍楊尚武的大女兒,卻偏偏喜文不喜武。她到處戰才子,便是要證明巾幗不讓鬚眉!
奇,著實奇!李天縱自然是興趣大生,恨不得立馬能一睹那楊玉的風采才好。抿了杯茶,心情逐漸平復,他故意問道:「以爹爹之見,我應不應戰?」
「應!」李靖沉穩有力地說出一個字,道:「先不論勝負,倘若縱兒你高掛免戰牌,定會被天下人嘲笑,說你膽小怕事,不如女兒家……這就毀一世聲名了!」他停下來,飲了杯茶潤喉,續道:「你應戰的話,就算輸了,也是無妨的,畢竟之前已有眾多才子慘敗於她;若你贏了,那就天下皆知你李天縱了!」
李天縱淡淡一笑,相比較虛名,他對於楊瓊瑛更有興趣!
今日是初十,戰期則是十五。也就是說,再過數天,柳河上又會有一場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