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婉兒的回答,自然在意料之中,李天縱淡淡一笑,道:「那你說,這幾天我對你可好?」
婉兒重重地點了點頭,淺露笑靨:「少爺當然待婉兒好了!像這些綺綺姑娘贈送的糯餅,您還分給我與姐姐品嚐,呵呵。」她心中續道,雖然少爺歡喜捉弄她,不過她也歡喜被少爺捉弄啊。
看著她滿足的笑容,李天縱驀然一歎,他卻沒覺得自己對婉兒和熙雲有多好,贖她倆回來已有幾天,還沒帶過她們出去逛逛、瞧瞧呢。那天從教坊司回來的路上,兩個丫頭把馬車的簾子揭起一點點,透過那道小小的縫隙往車外張望著,眼裡滿是興奮之色,恨不得跳下車才好。
這一幕幕歷歷在目,李天縱不禁想,雖說她們被贖出教坊司,可依然不得自由,依然如同囚犯一般,不過是換了一處牢房罷了。
「明日我帶你們出去遊玩,順帶置辦著女兒家的胭脂飾物。」李天縱剛道完,熙雲的雙手就停住了,微微有點顫動。只見婉兒怔愣過後,秀臉旋即粉紅一片,明眸皓齒間是掩不住的喜意。李天縱逗她道:「怎麼了,歡喜得說不出話了?」
婉兒嬌憨一笑,熙雲解圍道:「公子,我與婉兒沒歡喜得暈厥過去,那還算好的。以前在教坊司,每逢有甚麼演出,大家都會歡喜得睡不下覺呢。」一邊說著,她的巧手重新按捏起來。
李天縱點點頭,長期被困在一處地方,精神會變得十分壓抑,沒瘋掉就值得高興了。不願想那些可憐兒,他看著婉兒,笑道:「婉兒,你想要些什麼,明天我都買給你。」
婉兒羞澀地道:「少爺,婉兒能夠出去看看,本該滿足的……」她低下頭,聲音怯怯、細不可聞地道:「奴婢想要一支紫竹簫。」
「簫?」李天縱疑惑道:「你要簫作什麼?」
婉兒性子單純,最是藏不住心事的,她望了熙雲一眼,道:「姐姐她最是喜歡吹奏簫曲,可教坊司裡的簫又不能帶走,婉兒就想買支新簫送給姐姐。」
李天縱感覺到,熙雲手上一緊,按捏的力氣大了許些,他看著忐忑的婉兒,不禁好笑,道:「婉兒,你難道沒看見那邊牆上掛著的竹簫麼?」他指了指,果然遠處掛有一支九節紫竹洞簫,那簫選竹名貴,做工精美,簫身上隱有流光,末端掛著一束金黃色的簫穗。
「看見。」婉兒不解地眨眨大眼。
「既然看見,那還買什麼,熙雲若想吹簫,盡可用那支竹簫。」李天縱笑了笑,又指著裡面一張紫檀卷書琴案,那案上放著一張玉琴,那是連珠式的飛泉琴,微綠的琴漆上佈滿冰裂斷,隱隱訴著傳說。李天縱道:「還有那張飛泉琴,你們想彈便彈好了。」
婉兒聞言驚道:「這怎麼行?我們作奴婢的,怎麼能用少爺的琴簫啊!」
李天縱饒有興趣地看著她,道:「為何不可?你倒說說。」他如今最是喜歡這樣逗婉兒了,婉兒本身就不善言辭,膽子又小,隨便被他一唬,就慌張失措了。他笑道:「若然你說服不了我,就要責罰了!」
一聽到責罰,婉兒便慌了神,急道:「因為主僕有別啊!」
李天縱板起面孔,嘴角隱有笑意,故裝嚴肅地道:「你也知道主僕有別啊!可為何就屢屢逆我之意?我讓你怎麼樣,你乖乖聽話便可,何需考慮其它!」
「婢子不敢……」婉兒想要解釋,卻苦於章法全無。站於李天縱身後的熙雲笑著瞪了瞪她,道:「婉兒,你快點多謝公子啊!」得了姐姐的指點,婉兒想都沒想,連忙欠身答謝:「謝少爺,婉兒知道了。」
「知道就好,以後可要聽話了。」李天縱看著仍帶著惶恐的婉兒,不禁一笑,見他笑了,婉兒才放心下來,也傻傻地跟著笑。如此可愛,當真讓人心生愛憐,哪捨得責罰什麼?李天縱柔聲道:「你去將那支紫竹洞簫拿來。」
婉兒乖乖地應了聲,將竹簫取了過來,交給李天縱的手上。
冰涼入手,簫身有種凝膩感,雖然這簫是內室之物,但李天縱卻是初次拿於手上端詳。竹簫中間處雕刻有高山流水的圖案,下邊有「天縱」二字,顯然這簫是為他而制的,只是那簫穗布有塵埃,說明這簫很久沒人吹奏過了。
抹了抹竹簫的上端,將下唇抵於上面,嘴巴微露出一點縫隙,李天縱輕輕一吹,一個柔和的音調響起。按在簫身音孔上的手指緩緩變動,吹了一段悠長淳厚的小曲,試音完畢,不禁讚道:「好簫。」此簫並無裂化,保養得很好;且發音完美,著實不錯。
「婉兒,可曉得「梅花三弄」?吹奏我聽。」李天縱將紫竹簫遞給婉兒。
婉兒在教坊司近十年,自然曉得吹簫,而「梅花三弄」這種名曲又怎會不懂?只是她的簫技一向不及熙雲,是以現下有著別的心思,道:「少爺,不若由姐姐來吹奏吧?她吹得比婉兒好多了。」
李天縱橫了她一眼,沒好氣地道:「讓你來吹就吹,怎這般沒自信呢!」忽地想起前世某個廣告,道:「每個人都是一座山,世上最難攀越的山,其實是自己!往上走,即便一小步,也有新高度。做最好的自己,我能!」
婉兒聽罷,只覺得胸腹間充滿了信心,她望望姐姐,熙雲對她溫柔一笑,滿是鼓勵。
我能……婉兒喃念了一遍,擺正竹簫,小手堪堪按著音孔,嫩芽般的朱唇抵向竹簫,香氣吹出,低音緩起,清悠的曲子漸響。
李天縱微微閉上雙目,慢慢沉迷於這淡雅的聲音中,一顆疲倦的心平靜如水,隱隱見到漫天飛雪裡,那潔白的梅花迎霜而放,梅花的芬芳飄散,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