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宋風流 正文 第十一章 司馬浩
    一把一把的魚食撒落池面,幾尾金鯉迅游而至,張圓嘴巴爭搶著,有的翻身跳躍,濺起朵朵水花。

    「搶什麼,還有很多呢,都不會餓著。」婉兒溫聲著,又撒下一把魚食,看著那些歡快爭食的鯉魚,她很滿足。以前小時候,她就喜歡餵魚,看著魚兒們翻來躍去,後來家裡落難,她進了教坊司,便近十年沒餵過魚了。被李天縱贖回府後,這項餵魚工作便落到她身上,她又得以這樣站在池邊,一把一把地撒魚食,與魚兒說話。

    婉兒回頭望望書房那邊,自言自語:「不知少爺練完字了沒。」這麼一想,李天縱的樣子便浮上心頭,她不禁甜甜一笑。

    要說這個少爺,可真是好!待人平和,絲毫沒有大少爺的壞脾氣,而且才情過人,似乎沒有他不懂的事,還有那些幽……幽默的笑話,真不知道少爺是怎麼想出來的,呵呵!

    昨天少爺說要作畫,可是最後還是白紙一張,她忍不住問了句,少爺為何還不揮毫?豈料少爺他說已經畫好。她就奇怪了,這一張白紙的有畫東西了嗎。少爺卻說這本是一幅老牛吃草圖,只是草被牛吃光了,然後那隻牛吃完也走了,所以才變成白紙一張。

    這可讓熙雲姐姐笑了一頓呢。婉兒輕輕哼了一聲,嘴角微微翹起,少爺就喜歡捉弄她,害得這兩天來,她都被姐姐笑死了!

    婉兒撒下最後一把魚食,笑道:「已經沒啦,吃多了也不好,會撐著的。」她正要往書房走去,卻見李吉往庭院奔來。

    自從少爺有了兩個侍女,他侍候的工作便御了下來,李吉也很少踏進院子了,平日裡只做些跑腿傳話的活。走進院子,李吉慢下步來,擦著額頭的汗:「婉兒,快快通傳少爺,司馬少爺登門拜訪了。」

    見李吉如此急趕,婉兒不敢怠慢,應了一聲,便往書房快步走去。

    書房裡,幾個書架靠牆而擺,李天縱坐在一張紫檀書桌之後,正持著貂鼠毫練字,被玉鎮紙壓著邊沿的宣紙上寫滿飛舞的狂草,只可惜意勁稍軟,狂豪不足。李天縱停下筆,搖了搖頭,歎道:「這字過於規矩,一些變化之處有刻意之嫌,我還是沒能寫出狂草的意境。」

    一身紫衣的熙雲站在旁邊,纖纖玉手拿著一塊鐫竹墨錠緩緩地磨著墨,她聞言一笑,道:「聽說張旭揮毫之前,都要狂飲至醉,乘興而書,所以他的狂草能夠左馳右鶩,千變萬化。而公子您現在滴酒未沾,筆下的狂草難免會著跡了點。」

    李天縱凝望著滿紙墨字,輕聲道:「醉酒不過是助興罷了,我是狂心未成啊!」他驀然一睜眉頭,喃喃道:「不對,我並非狂心未成,而是狂心未歇!」他頓時恍然大悟,大喜道:「我著相了,我著相了!虛妄不放,如何能狂?狂性自歇,歇即菩提!原來是我著相了……」

    見他欣喜若狂的樣子,熙雲放下手中的磨石,歡喜地問道:「公子,您想到什麼了嗎?」

    李天縱正欲說話,卻見婉兒快步走進書房,神情顯得有些著急,欠身施了一禮道:「少爺,婉兒有事向您稟報。」李天縱一臉笑意地放下毛筆,起身道:「婉兒,有什麼事。」

    婉兒走了過來,道:「少爺,李吉前來通傳說,司馬少爺登門拜訪了。」

    「哦,司馬浩來了啊,應該是喚我前往畫舫了。這次你們都留待家中吧,下回再帶你們去見識見識。」李天縱吩咐完,便往外面走去,走到婉兒旁邊時,他停了下來,伸手撥正她的髮髻,笑道:「瞧瞧你,多大的事兒,急什麼,走得鬢亂釵斜的。」

    婉兒呆呆地望著她的少爺,一絲紅暈蔓上她的粉頰,眸裡柔情的秋水起了幾分漣漪。

    見她羞赧,李天縱忍不住刮了刮她的秀挺瑤鼻,笑道:「小丫頭。」

    待李天縱走出書房,婉兒才甜甜一笑,真奇怪,少爺明明比她要小一歲呢,怎麼叫她小丫頭,是那麼的自然?不過,被他喚作小丫頭時的感覺……挺好的。

    不知何時,熙雲已經從書桌走到婉兒的身邊,膩聲道:「小丫頭——」她喚罷便是呵呵一笑。

    熙雲的聲音似要膩出蜂來一般,婉兒羞意大生,一張臉跟紅布似的,輕聲道:「少爺哪是這樣的啊,姐姐你就會取笑我!」

    「當然不是這樣啊,公子喚得比我要好聽多了。」熙雲笑嘻嘻地道,湊到婉兒耳邊:「有人春心蕩漾了哦!」接著又是一串銀鈴般的笑聲。

    婉兒跺了跺腳,雙手掩住羞紅的臉蛋兒:「你還說,你還說!」

    穿堂過廊,已經熟悉李府格局的李天縱來到前廳,而小廝李吉則跟在身後。前廳寬闊大氣,裝修精美,兩邊都是落地長窗,正中懸掛著一副牌匾,上書「浩然正氣」,牌匾之下是一篇浩然之詩作,再下面則是一張紫檀供案,案面上有玉瓶、鏡子等物。

    六根紅漆大木柱矗立著,木柱下面是巨大的石獅子柱石,威風凜凜,最上面的一對木樁上雕刻一副對聯:「以仁處事,仁既立而家亦有成;以利存心,利未得而害已隨至。」這副對聯便是李家的家風家規。

    廳中擺有茶几木椅,還有幾處花瓶盆栽,圓鼓木凳。只見左邊上首的太師椅上,端坐著一個藍衣少年,那少年身穿一件藍色生員服,頭紮方巾,腰束錦帶,頗是儒雅。相比李天縱,他的面容較之成熟,長得眉清目秀,倒也是個俊哥兒。

    他見李天縱走進廳,便將手中青花茶碗放下,起身迎去:「縱弟,想煞為兄了!」

    此人正是司馬浩,是李天縱為數不多的真正朋友,司馬浩雖年長他兩歲,卻與他一起入讀幼學書院,成為同窗,之後更是兄弟相稱,對他甚為照顧。

    倘若李吉的情報無誤,司馬浩倒是個值得交往的朋友。李天縱笑了笑,迎上去與之把臂:「大哥,愚弟亦是想煞你了!」

    兩人一番寒暄,方才落座。見李天縱沏了碗茶,悠然自得地喝著,司馬浩心咐,看來傳聞不假,縱弟似乎真的變了。他問道:「縱弟,禁足這段日子裡,過得可好?」說罷便是一歎,搖頭道:「都是為兄害了你,若非我帶你前往畫舫,縱弟你也不會被伯父禁足一月!」

    「大哥無需自責,前往畫舫是我自己之意,與你無關。」李天縱以碗蓋撇了撇浮葉,悠悠笑道:「不過話說回來,我倒要感謝這一個月的解足呢。這月裡,我想了許多,也看了許多經書,真是有若醍醐灌頂啊!」

    司馬浩奇道:「可是什麼經書?竟讓縱弟你茅塞頓開?」

    李天縱淡淡一笑:「便是些諸子百經,只是我似乎開了竅,重新讀起那些經書來,卻有新的見解。不瞞大哥說,縱弟現在已非吳下阿蒙了。」

    「那為兄真要恭喜縱弟啊!」司馬浩大笑道,眼神清澈無暇,發自內心。他飲了口茶,笑問道:「為兄還聽聞一事,不知是真是假?聽說那天縱弟在拜師禮上,把張一宗氣得吐血?」

    想起張一宗渾身發顫,最後被逼得破口大罵、有辱斯文的樣子,李天縱不禁哈哈一聲,點了點頭:「的確有這件事,大哥從何得知的?」

    司馬浩也是大笑不止,道:「看來縱弟果真開竅了,竟然可以把張一宗那個老頑固氣個半死!」

    站在兩人後邊的李吉聞言也笑道:「那是,那天少爺舌戰群儒,可真是精彩!司馬少爺您不知道,黃夫子、朱夫子他們都差點被少爺說得暈過去了呢。」

    司馬浩驚了一驚,瞪眼道:「黃夫子最是城府深厚,那隻老狐狸居然也險些氣暈了?我之前還道他不會參與呢!」他大歎一聲:「可惜,可惜!那天不在場,真是憾事!」感歎了幾句,他才答李天縱之前所問:「如今臨仙幾乎人人皆知此事呢。張一宗昂首挺胸地來到臨仙,說自家被尊請來當縱弟老師的,可是沒過幾天,就灰溜溜地走了,大家一打聽,就知道縱弟你儒堂氣儒之事了。」

    李天縱回頭望望李吉,疑道:「這是誰傳出去的?」夫子們肯定不會將自己的糗事拿去說的,所以只有李府的人才會津津樂道他氣儒之事。

    李吉撓撓頭,道:「少爺,小人並不清楚是誰傳出去的。不過老爺早有言明,少爺你氣儒之事盡可說去。」

    這事兒並非醜聞,相反是件威風事,李靖憋了這麼多年,終於盼到兒子開竅了,自然要大肆宣揚出去,好吐一口惡氣。想到這裡,李天縱不禁一笑:「那我豈不是成了臨仙最近的新聞人物?」

    「新聞人物?」司馬浩不解地念了遍,微一思索,他便想明白這詞的意思,撫掌一笑:「正是,縱弟你儒堂氣儒之事已成了臨仙百姓的飯後談資;還有縱弟你的妓院治國論,不知讓多少青樓女子感動垂淚啊!」

    也只有盛世百姓,才能去熱衷於這些八卦之事了。李天縱道:「那綺綺姑娘原諒我了麼?」

    司馬浩搖搖頭,道:「我亦有數天沒去百花畫舫了。雖說綺綺姑娘性情溫和,可是縱弟你上回摔破的是她最為珍貴喜愛的一盆幽菊啊,以她的愛花之情,恐怕就算原諒你了,也只會冷淡相對。」他歎了一聲,道:「縱弟你想獲得美人芳心,難,難,難!」

    「我想獲得美人心?」李天縱怔了怔,反問道。

    「怎麼,過了一個月就忘了?之前你還跟我道,你喜歡上綺綺姑娘了呢!」司馬浩疑道。

    原來是這樣,之前的小子初次逛畫舫,綺綺姑娘又是花魁,他不喜歡上人家才是怪事呢。李天縱淡淡道:「來日方長,我能否獲得美人芳心,誰也說不準。」

    「此言有理。」司馬浩點了點頭,望了望廳窗外的天色:「縱弟,時辰不早了,我們這就出發前往百花畫舫吧!不過為兄尚有一個疑問……」他猶豫了一下,道:「伯父真的准許縱弟踏足青樓畫舫了麼?」

    李天縱飲盡碗中清茶,長身而起,笑道:「真許了,我還會騙你不成!快走吧,別讓綺綺姑娘等急了。」

    看少爺一臉笑容、興致滿滿的,李吉不禁心生憂慮,好像綺綺姑娘沒邀請少爺啊,少爺這樣不請自來,會不會有點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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