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微微笑著,卻並沒有說話,目光仍膠著在那張簡陋的地圖上。
楊林也沒有說話,看著天下的神情有幾分捉摸不定,他實在弄不懂這個女兒是向著哪邊兒的。
良久,天下才指著地圖上從幽州到山東境內的幾段藍線,說道:「這一段,按您的打算,是想要怎麼修?」
楊林看了看天下,仍是沒有說話,不過天下似乎也沒有聽他回答的打算,自顧自的接著說道:「皇上當年允了羅家自理幽州九郡,開鑿這段運河的相關事宜,是朝廷作主?還是北平府做主?開鑿花費的銀兩,是朝廷出?還是北平府出?開鑿所需人工,是朝廷征派?還是北平府自行徵用?運河完工後,佐運官員是朝廷任命?還是北平府任命?河運稅收是上繳朝廷?還是北平府留用天下這一條條列出來的,正是死死糾結在楊林心頭的硬疙瘩,他皺著眉頭問道:「你覺得北平王……或者說羅成會怎麼打算?」
「自然是會盡量做到利益最大化呀!」天下說得理所當然,看楊林的目光中倒有了幾分疑惑,好似不明白他怎麼會連這麼淺顯的事都看不出來一樣。
「喔?這樣嗎?」楊林好像漫不經心地說道:「要是利益都歸到了他們那一邊,我們還費這麼大力做什麼?」
「番王可以只顧眼前利益,朝廷卻要從大局考慮,這就是朝廷和番王的區別!」天下嘴角含著一抹讓人覺得刺眼的笑意,平靜地講述著這個事實。
楊林挑了挑眉,他對於天下這種語出驚人的舉動基本上已經習以為常了卻仍是暗歎天下見識通透,忍不住問道:「那你說這事要怎麼辦?」
天下笑容未減,手指輕輕在桌面上扣擊著。好一會兒才說道:「其實我剛才說的那些話,都是建立在一個基礎上地……那就是北平王同意開鑿運河!只要他同意了。其他的自然有辦法協調,可是如果他壓根就對這件事不感興趣,那些話就都成了廢話了……」楊林沉默不語,他其實也在為怎麼說服羅藝同意此事而發愁,羅藝為人固執。兼且對朝廷戒心頗重,這個交道不好打呀……他突然想起天下剛才說過,羅藝這兩年來將內政處理移交給羅成的茬兒來,看著天下地眼神突然亮了起來,問道:「這事從羅成身上下手,你看如何?」
「這是自然的!」天下笑著點頭,大包大攬地說道:「如果您只是想要這條運河全線開通,而沒有其他打算地話,我想我應該可以說服他的……」
楊林不自然地乾咳了一聲。說道:「我還能有什麼其他打算呀?」
天下聰明地沒有再接著說下去,可是對於楊林等人的用心,她卻一樣看得通透。
楊林此時也不想在這個話題上再多牽扯。話鋒一轉,便問到了天下這次的來意上:「你這次可是為著長葉林、小孤山的案子來地?」
天下也並不隱瞞。點了點頭。說道:「是呀,在您眼皮子底下出了這麼大的案子。又碰巧我人在山東,怎麼能不過來看看呢?」
「碰巧?」楊林半點都不相信天底下真有這麼碰巧的事。
「您可別不信,真是碰巧的事,我是進了山東,才知道有這麼筆銀子要進京,等我到了濟南,才知道皇槓被劫了,然後……然後我就來登州了……」天下說話間有意地停頓了一下。
「劫皇槓的事,真的跟你沒關係?」楊林的目光直直地盯在天下身上。
「我發誓,長葉林、小孤山的劫案跟我一點關係也沒有!」天下義正辭嚴地舉起右手說道。「那哪裡的劫案與你有關呀?」楊林暗暗鬆了一口氣,開玩笑似地問道。
天下跟說繞口令似地隨意說道:「劫了您皇槓的那伙賊又被人劫了的案子倒是與我有關地……」
楊林卻因為她這句話一下子就站了起來:「什麼意思?」
天下噘著嘴說道:「本來聽說這筆銀子是給後宮娘娘們的什麼脂粉錢,我本來打算悄悄留下來自個兒買胭脂用地,可是現在看來這銀子多半是要用在開鑿運河上地,所以,要不我寫個條子,您派人把銀子取回來?」她邊說,邊露出一臉心疼的樣子,好像極捨不得這筆已然到手地銀子。
楊林冷哼了一聲,問道:「賊窩在哪裡?!」在他看來,銀子可以不要,可是隱患不能不除!
誰知天下卻搖了搖頭,說道:「這些響馬我還有用處,剿不得!」她話說得極乾脆,彷彿沒有半點商量的餘地。
楊林突然笑了起來,緩緩坐下,問道:「還有用處?什麼用處?難道還打算讓他們再劫我六十四萬兩?然後你再黑吃黑?」他身上夾雜著的怒氣顯而易見。
天下站起身,倒了杯茶遞給楊林,這才有條不紊地說道:「其實據我所知,打您這筆銀子主意的不在少數,可是礙著您的威勢,壓根就沒人打算在山東地面兒上動手,山西、河南這會兒都不知有多少支人馬等了個空呢,劫銀子的這撥人,其實本來只是哨探,可是看見這麼大的一筆銀子不免眼紅了起來,背著上頭的人悄悄地把銀子抄了過去,我這次之所以只劫了銀子,沒動他們的人,原本就是想在響馬堆裡埋根刺,等著看一場他們自己鬥得元氣大傷的好戲……」
楊林被天下的話說得心頭一動,這幾年下來世道不太平,逢山有賊,遇嶺有盜,隱成規模,可是卻礙於這些響馬過於分散,難有全殲的機會,如果能像天下說的這樣,這倒真是個好機會……想到這兒,他不由得點了點頭,問道:「可有把握?」
「自然是有的,我看他們不順眼也不是一天、兩天了,趁著這麼個機會,給他們點教訓,斷不會落空。」天下說得極有把握的樣子。
「他們?」楊林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問道:「打過交道?」他對這個女兒已經完全沒有脾氣了,堂堂一個郡主殿下,卻偏偏喜歡跟這些人瞎摻和。
「我不要說!」天下咬著嘴唇,頗有些多說多錯的意思楊林又是一聲冷哼,卻也沒有再接著逼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