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藝早上一升殿,臉就沉得跟一汪水似的,眼神兒就不住地在堂上眾人身上轉,看得杜差、張公瑾他們腿肚子都快轉筋了。
等到簽事官將公文呈上來的時候,按規矩是杜差接過來遞到羅藝跟前的,今天也不例外。杜差這邊一從簽事官手裡接過這撂公文,心裡就不住的叫苦——秦瓊的那份赫然放在最上面!他連忙趁著轉身的時候,將秦瓊的這份公文塞到了最底下,誰知一抬眼,正對上羅藝已經瞇縫起來的雙眼!他低著頭,顫顫微微地把公文放在書案上,然後站在一旁不敢吱聲。
羅成也看見了杜差的小動作,暗暗搖頭,事情都到了這一步了,再做這些又有什麼用呢?
果然,羅藝直接就先翻了最底下的那份公文,打開看了一眼,然後往殿下一掃視,赫然發現不光杜差、張公瑾緊張,餘下的十一家旗牌官和新來當班的史大奈臉色也有些不對,心下不免有些了然:這些人恐怕都是一夥的!
羅藝將殿下諸人的臉色看了個明白,這才不緊不慢地說道:「將配軍秦瓊帶上來……」此時他對這個秦瓊可是好奇得很,不知道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物,居然能「買通」他這麼多的部下。尤其是杜差,他是非常清楚的,這個人既不貪財,也不好色,他就想不明白了,杜差怎麼會也捲進這個事情裡頭來的……
羅藝正在思忖間,秦瓊已經披枷帶鐐地被金甲、童環「押」了上來。秦瓊這麼往殿上一走,一直小心觀察著羅藝的羅成,就發現羅藝有那麼一瞬間的閃神,羅成微不可見地挑了挑嘴角。羅成自打知道了秦瓊的身份後。就一直拿秦瓊地容貌跟羅王妃平常跟他描述的他舅舅秦彝的容貌比較,發現有頗多地相似之處,所以。他心裡一直盼著,羅藝能先在心裡打上個底兒。以後他才好說話……
羅成在偷偷看著羅藝,白顯道卻一直在偷偷看羅成,待見秦瓊一進來,羅成看著羅藝帶了笑意,他的心便踏實了一大半:這少王爺多半就是堂上那個幫忙地人.父子之間,總比他們這些外人好說話的……
羅藝仔細地看著秦瓊的這份公文,裡面詳細地寫了秦瓊「犯案」的經過,待看到兵器這一欄的時候,他用指甲在「瓦面金裝鑭」這五個字旁邊掐了幾個指甲印,然後低頭看著跪在階下地秦瓊,皺著眉頭深思了起來。
秦瓊和金甲、童環跪在殿下好半天,羅藝也沒開口問話,整個銀安殿一片沉靜。
就在眾人心裡直打鼓的時候。羅藝突然從王座上站了起來,緩緩地從上面走到了秦瓊面前,問道:「你可是配軍秦瓊?」
秦瓊自打上了殿。就沒敢抬頭,既不想看杜差這些兄弟的替他擔心的樣子。又怕「意外」見到什麼「熟人」露了馬腳。羅藝這一問話。他仍是沒抬頭,看著地面回答道:「正是罪犯!」
「你是哪裡人氏?」羅藝的語氣並沒有眾人想像中的那麼嚴厲。
「罪犯是山東歷城縣人氏。」秦瓊答得不卑不亢。
「因何在山西潞州鑭傷人命?」羅藝徇規蹈矩地問起案來。秦瓊便將事情的起因、經過又詳細地講說了一遍。羅藝在秦瓊面前轉了倆圈,突然說道:「你且抬起頭來,讓本王觀看!」杜差和張公瑾等人都是一愣,不明白羅藝這是什麼意思。可羅成卻是明白的,老父子這是起了疑心了!
秦瓊依著羅藝的話,緩緩地抬起頭來,直直地看向羅藝地前襟,半點沒朝別處瞄。
羅藝又仔細地打量了秦瓊一番,接著問道:「你使的是什麼鑭?」
「瓦面金裝鑭。」秦瓊心裡其實也有些沒底了,不知道羅藝究竟想要怎麼處置他。
「喔?這鑭可不好練呀……看來,你的功夫應該不錯吧?」羅藝挑了挑眉,臉色雖然未變,卻已經讓杜差等人心頭一驚,不知道他這時候來這麼一句是什麼意思。
「這個……」秦瓊有些拿不準這個問題該怎麼回答,不由得愣在了當場。
不過好在羅藝也沒指望他回答,揚聲沖殿外喝道:「來人——去把殿下地槍取來,再取一對瓦面金裝鑭來!」然後,羅藝轉頭對仍垂手侍立在書案旁的羅成說道:「成兒,你去試試這個配軍地身手!」
「是!爹——」羅成連忙應下,臉上地喜色一閃而過。
而且秦瓊對羅藝的這個作法非常地不解,他下意識地朝這位嗓音有點熟的「羅殿下」看去,眼睛一下子瞪得老大——這不是在山西認識的「明染」兄弟嗎?!
羅成忙趁著羅藝回身的工夫,衝著秦瓊擠了擠眼睛,又悄悄地搖了搖手,這才把秦瓊險險脫口而出的叫聲給攔了回去。
秦瓊這時也想起了嫣娘的提醒,趕緊低下頭去,掩住了一臉的遲疑不定。
兵器很快就取來了,銀安殿本就寬敞,殿下眾人往牆根撤撤,中間的地方就儘夠羅成跟秦瓊比試武功的了。
羅成脫了外衣,秦瓊的枷、鐐也被取了下來,兩人場中站定。
秦瓊的眼中此時已經有了三分了然——難怪張烈一聽說他是發配到了北平府,立刻放下了心,急匆匆地就回去了,好像他的事已經塵埃落定了一樣,原來是心裡有底呀!要是單雄信他知道張烈的結拜兄弟是北平府的少王爺,怕是也不會擔心成那樣了……不過,他心裡對張烈瞞著此事,也有些不滿,連帶的這會兒看著羅成的目光也帶著點情緒。
羅成卻如平日裡在羅藝跟前表現的那副模樣,一手提槍,一手沖秦瓊勾了勾手指,說道:「我不愛佔人便宜,你先出招吧!」硬是做出了十分的倨傲,像對陌生人那樣。
秦瓊這會兒心裡也帶著點氣,當下也沒客氣,握住了雙鑭就朝羅成攻了過去。
其實他們倆在天堂縣的時候,就切磋過武藝,對彼此的路數還是有點熟悉的,幾個回合下來,打得是有聲有色。
張公瑾在一旁看得直呲牙,低聲跟杜差說道:「秦二哥這是怎麼了?平時挺通透的一個人,怎麼這會兒犯起糊塗來了?他在那跟殿下較什麼真兒呀?這要是傷了殿下,那可怎麼了得?」
杜差搖了搖頭,說道:「秦二哥的功夫不如殿下,殿下這是讓著秦二哥呢,不然秦二哥的鑭早就出手了……」杜差是經常陪羅成過招的,對羅成的功夫自然比張公瑾他們瞭解得深些。
白顯道這時也湊了過來,說道:「殿下一定認識秦二哥,剛才他對秦二哥打手勢,我可都看見了……王爺的心思向來難猜,不過一定瞞不住殿下,他這擺明了是在試二哥的功夫,這中間一定有什麼牽扯……」
杜差贊同地點了點頭,剛想說話,就聽羅藝猛得一拍桌案,衝著羅成和秦瓊兩人說道:「好了!不用再比了!」羅成和秦瓊兩人忙各自收招,停在當場。
羅藝深深地看了秦瓊一眼,然後招手喚羅成過去,待杜差、張公瑾等人也各自歸位後,羅藝清了清嗓子說道:「今日本王有些累了,先將此人收押,容後再審吧!」說罷,竟領著羅成拂袖而去,留下了滿殿不可思議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