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這天,一大清早就飄起了細碎的雪花,到了後半晌這雪下得越發大了起來。
悅來棧的老吳頭兒一邊抹著桌子一邊盤算著,今天生意鐵定好不到哪兒去,就早點打烊,也好回去跟老婆孩子一起吃頓團圓飯……
他正想著,就聽外面傳來了一陣馬嘶聲,他趕緊迎了出去,就見外面一個青年帶了兩個半大孩子正騎在馬上停在門前。
老吳頭兒趕緊過去幫忙牽馬,那三個人把馬上的行李兵刃拿下來後,就逕自往大堂走去。
老吳頭兒把他們的馬拴在了門口的馬廝裡,又給添上了草料,就趕緊進來招呼:「您幾位是打尖兒呢,還是住宿啊?」
那青年一邊解著斗篷,一邊問道:「掌櫃的怎麼稱呼呀?這裡離天堂縣還有多遠啊?」
老吳頭兒伸手接過他的斗篷掛在牆上,說道:「小老兒姓吳,這來來往往的客人都管我叫老吳頭兒,您剛才問這天堂縣啊,離這還有四十多里地呢,就這天兒,恐怕您天黑前是趕不到了。」
「王大哥,咱明天再趕路吧,這風雪打在臉上生疼生疼的,小么兒可受不得這個,病了可不是鬧著玩的……」這時兩個半大孩子也已經把斗篷解了下來,老吳頭兒立時就看呆了,這兩個孩子長得那叫一個漂亮,從穿著打扮上一看,就知道是富貴人家的公子,這會兒說話的,正是其中大一點的那一個。
那位王大哥點了點頭,說道:「嗯,反正也不趕在這一時,明天再走也無妨,掌櫃的,我們今晚就住這兒了,你給我們安排兩間上房,好酒好菜你儘管看著上,」說著,他轉頭看向那個小點的孩子,問道:「小么兒,餓了吧?有什麼想吃的說話……」
小孩兒搖了搖頭,說道:「我只想喝點熱湯。」
王大哥又轉頭看向大點的那個孩子,問道:「你呢?明染!」
「我也先來點熱湯吧。」明染說道。
這兩個半大孩子正是明染和天下。
當日他們到了潼關後,天下便去了趟天一閣在潼關的聯絡處,把事情簡單的寫了個條子傳回長安給天鷹和嫣娘她們,讓他們放心,也順帶的交待他們多注意長安的局勢,隨時聯絡。
然後為了方便起見她就換上了男裝,跟明染一路東行,可才出了潼關沒多久,就遇上了這位王大哥被官差追趕,他們倆一時興起就出手救了他。
後來一通名報姓,才知道這位王大哥名叫王勇,字伯當,原在刑部任職,後因為得罪了上峰,便被栽髒陷害,不但丟官罷職,而且落得個全國輯拿的下場。
而明染這一報名字,王伯當自有一種同病相連的感觸,要知道通緝明染的公文就是經他的手下的最後一道公文,他當時也覺得明染冤枉,可是上頭是這麼交待的,他也沒辦法,只能照辦了。可是沒想到會在此時此刻遇上,這也真算是有緣了。
當明染介紹到天下的時候,他覺得天下這名字有點太過驚世駭俗,所以,就幫她改了個小名,說她叫小么兒,是他妹子,王伯當也沒懷疑,只問起他們日後的打算。
明染和天下對視了一眼,一起搖了搖頭,表示並無打算,王伯當便邀請他們跟他一起去山西潞州投奔他的朋友,二人想了想,反正眼下也沒什麼事,就答應了。
這一路上,他們走到哪兒,哪兒就下雪,而且還都是大雪,他們三個人是自小習武那還勉強頂得住,可是那三匹馬這一路上可沒少撂蹶子,所以,他們三人走了好些日子才走到這兒。
三人找了個不沖風的地方坐穩後,老吳頭先是倒了壺熱茶給他們暖和暖和,然後就去後廚幫他們準備酒菜了。
他們正喝著熱茶緩勁兒的時候,就聽到外面傳來了一聲馬的長嘶,緊接著就是叫門聲:「店家,開門,店家……」
這時那老吳頭兒還在後廚沒出來,於是王伯當便起身去開門去了。
這門一開,就見一個青年剛把馬匹拴在了馬廝,朝這邊走了過來,這青年長得乾淨利落,舉手投足看著格外的有勁道,他身上背弓帶箭,好像是個練家子,他一進來就對王伯當說道:「夥計,快去給我準備點吃的喝的來,今晚我就住在這兒了,這破天兒,跟漏了似的,下得這麼大,快把人凍死了……」
王伯當一邊關門,一邊說道:「不好意思,我也是客人,掌櫃的去後面了,我們這桌上有熱茶,這位兄弟要是不嫌棄,就一起坐吧。」說著,就把這個青年往他們這一桌上讓。
那青年道了謝之後,便坐了下來,天下乖巧的給他添了只茶杯,倒了杯熱茶,笑著請他喝。
青年喝了一口熱茶緩了口氣,這才對王伯當拱了拱手,問道:「在下姓謝名科字映登,不知這位兄台怎麼稱呼?這大年下的,怎麼也困在路上了?」
王伯當連忙拱手還禮,說道:「在下王勇王伯當,帶著兩位小兄弟到天堂縣去看個朋友,謝兄弟家在附近?」因為謝映登進門的時候沒帶行李,所以,王伯當猜他是住在這附近的。
謝映登搖了搖頭,說道:「我家離這兒遠著呢,我啊,是早些天到這邊看朋友的,今天早上看著這天下飄著小雪花兒,外頭景致不錯,便出來逛逛,沒想到走得遠了點,雪也是越下越大了,這會兒天也晚了,回去還有幾十里路,所以,我就想先在這兒住一晚,明天再走。」
這時老吳頭聽到外面有動靜,趕忙出來,一見這桌上又多了一個人,就過來問道:「這位爺是……」
謝映登說道:「住店的,給我準備間上房,有什麼現成的吃喝兒,就端上來點……」
「喲,實在是對不住您,小店的平時沒什麼住宿的,可巧今天來了您四位,我這兒僅有的兩間房已經被這三位先訂下來了,您看,這……」老吳頭兒來回的看著這四個人,那意思,要不然,你們商量商量?
王伯當聽老吳頭兒這樣一說,立刻對謝映登說道:「謝兄弟不如跟我同住一間,我這兩個小兄弟住另一間,可好?」
謝映登連聲稱謝,這老吳頭兒才陪著笑臉下去幫他們準備去了。
自從謝映登一坐下來,天下就盯著他身上的那把弓直看,這會兒更是忍不住摸了一摸,明染瞪了她一眼,說道:「小么兒,不許這麼沒規矩!」
天下撅了撅嘴,把手縮了回來,一副害怕的樣子,沒敢吭聲。
謝映登倒似個豪爽之人,笑著把弓取了下來,遞到天下面前,說道:「小兄弟想看就看好了,男孩子哪有不喜歡玩弓弄箭的?」
天下卻沒敢伸手去接,只是偷眼瞧著明染,見明染無奈的點了頭後,她才興高采烈地把弓拿在手裡,一邊把玩著,一邊跟明染說道:「哥,這弓好精緻啊,這可是用銀絲纏勁兒彎成的呢,你看這裡,做工好細啊!」說著,她伸手彈了彈弓弦,驚叫道:「哥,哥,你快看,這弦是用烏金絲纏的,這把弓怕是要有幾百石的力氣才拉得開吧?」說著,她將弓遞給了明染。
明染這時被她說的也好奇了起來,接過了弓,上下打量了幾眼,忍不住站起身來,雙臂用力將那弓拉成滿月,又放了空弦,一時之間廳堂裡「嗡嗡」之聲不絕於耳。
從天下拿起弓後說的那一番話,再到明染試弓,這一小會兒的功夫可把謝映登驚得是目瞪口呆。
他這把弓那是家傳的寶貝,雖然是銀絲纏的勁,可是外面用桐油刷了不知道多少層,烏黑瓦亮的,如果不是內行,任你再怎麼瞧,也不可能瞧出這是銀絲纏得,一準兒得以為這是青鋼彎的,而那弓弦,從外表上看跟普通的青絲絃沒有一點差別,只是手感和勁道上大不相同,而天下居然只彈了彈就能認出這是烏金弦,這絕對不是普通人。
至於明染就更讓他驚奇了,這麼個「弱不禁風」的少年,居然隨手就把他這張六百石的硬弓給拉開了,這豈是普通人可以做的到的?
再往深裡想,這倆小孩兒都這麼厲害了,那王伯當還不定得是什麼樣的高人呢!
當下,他暗自決定,這樣的人物,一定得引回去給眾位兄弟見見!
這時,明染雙手捧著謝映登的弓遞還給了他,讚道:「這真是把好弓!」
謝映登接過弓,對著明染樹起了拇指,說道:「小兄弟才真是好力氣呢!我這弓平時家中兄弟能拉開的可不多……」
天下天真的問道:「謝大哥家裡有好多兄弟嗎?」
謝映登笑著說道:「是不少,幾百上千號總是有的!」
王伯當一聽,這話頭不對呀,看他的打扮,聽他的說話,他也不像官府中人啊,這幾百上千號的,普通點的村鎮都未必有這麼多壯小伙子,他家中居然有這麼多兄弟?他是幹什麼的呀?
謝映登看了看王伯當的臉色,就知道他在想什麼了,他抿了口茶,接著說道:「幾位看起來也不像是官府中人,那我說話也不藏著掖著的了,我是在綠林道上混飯吃的,這兄弟難免就多了些……」
明染與天下一臉的恍然,心道:難怪他們家兄弟這麼多了……
而王伯當卻臉色怪異的問道:「謝兄既然是在綠林道上混飯吃的,那我想跟你打聽個人,不知道你認識不認識……」
謝映登一愣,似乎沒想到王伯當也認識做他們這一行的人,問道:「王兄請講,不知您說的是哪位?」
「單通單雄信,不知道謝兄認識不認識?」王伯當這話一說出來,謝映登就大笑了起來。
好一會兒,他止住笑後,才說道:「那是我二哥啊,怎麼可能不認識,我現在就是住在單二哥那裡的,難道王兄剛才說要來這裡訪友,見的就是我單二哥嗎?」
王伯當一臉喜色的點著頭,說道:「正是,我與單二哥也算是總角之交,多年未見,此次正是專門來拜訪他的!」
這話一說開來,眾人越發顯得親近了,天下忍不住問道:「王大哥,這個單二哥是什麼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