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場的搜拿行動弄的動靜挺大,可是最後卻只落得個無功而返。
在三步一崗、五步一哨的地毯式搜索中,仍是一無所獲。
同行諸人,難免有些鬱悶。
天下的心情也好不到哪裡去,在去越國公府的一路上,她都在猜想著,這事兒真是獨孤伽羅做的嗎?
剛才她趁人沒注意,悄悄的問過羅成,那箭是內宮侍衛特配的,外面並不多見,獨孤伽羅怎麼會犯這麼明顯的錯誤?這不是引火上身嗎?可是若說這不是獨孤伽羅做的,那麼又是什麼人想要殺她呢?又或者,殺人者根本沒有目標,只是想引起一場混亂?還有一種可能就是,有人想栽髒陷害呢?可是他想陷害誰呢?獨孤伽羅嗎?那這栽髒之人是知道她的身份而有意為之?還是無心之舉?……
各種猜測在天下腦子裡打著架,她不由得長歎了一聲,不管是誰為什麼刺殺她,以後,她只怕要時時小心、步步為營,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來應對了。
其實有那麼一剎那,天下腦中閃過想逃的念頭,可是旋即打住,她想到雲殊逃了八年最終都沒能逃的掉,難道她還能再逃一個八年不成?她的人生又有幾個八年可以讓她繼續逃下去?
天下暗暗咬了咬牙,既然躲不掉,那麼不管這個對手是誰,都要給她迎頭痛擊,打到她再也無力還手,聽到天下這個名字便膽顫心驚才行!
想到這裡,天下眼前又閃過剛才羅成擔心的表情,心裡隱隱痛著。
為什麼不早點遇見呢?如果早些遇到,在一切都還沒有發展到避無可避的地步時,她一定會放下一切陪在他身邊,每天只看著他,其它的什麼事都不去想。
為什麼他要是羅成呢?若他只是一個浪蕩江湖的遊俠子,那該有多好?那麼他就可以站在她身邊,陪她笑看雲起去落……
可如今,他們父子佔據的幽州是大隋唯一一個有自製權的屬地,而羅成,就是這片土地未來的主人。現在皇帝只是在休養生息,一旦他緩過勁兒來,與幽州一戰怕是在所難免,除非羅成父子肯削蕃去號,將手中的權利拱手讓人。
可是,羅成是這樣會不戰而降的人嗎?天下搖頭苦笑,答案是否定的。那是絕對不可能的!只怕在羅成心裡,他不把皇帝拉下馬已經是給足了皇帝面子了,讓他繳械投降那是萬萬不可能的。
等真到了那一天,到了他們兵戎相見之時,她要何以自處,到那時就是羅成不在意她的身份,他的父母、部將呢?難道他們也能不在意嗎?
身份,只怕是他們終究無法逾躍的鴻溝!如果最後她與他之間注定只剩下無奈,那麼,她寧願從此與他相忘江湖……
想到這些,天下的心又怎麼可能會不痛?羅成是明染啊,是她喜歡了那麼久、那麼久的明染啊!在他們隔世重逢之後,要讓她怎麼能放的開這雙終於又握在一起的手啊?
淚,緩緩滑落。
馬車在此時徐徐停住,只聽得外面有人喊道:「大人回府了!」
原來,越國公府到了。
天下急忙拭去臉上的淚痕,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掀開車簾讓人扶著下了馬車。
她才剛一下馬車,便被面前一個中年女子抱在了懷裡,她懷裡好香,像娘的味道,眼睛又覺得澀澀的。
那女子摟著她朝府門裡走去,邊走邊說:「可憐的孩子,這一路上嚇壞了吧?抓住那些刺客真該千刀萬剮才是,你看把這孩子嚇的……」
聽她的說話,這一定是楊素的夫人,天下其實想笑的,可是一張嘴,眼淚卻止不住的流了下來,越想忍住,它流的越凶,哽咽著,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楊夫人見天下這樣,眼眶也紅了起來,轉身斥責跟在身後的楊素和楊林,怪他們沒有好好照顧天下。
楊林見天下如此,臉色也變得很難看,在他看來,不管天下說過什麼、做過什麼,終究也只是個不到十歲的孩子,會害怕才是正常的。
但是,他臉上心疼的神情一閃而過,隨即喝道:「哭什麼哭?你既姓楊,就早晚要面對這些突如其來的變故……」
他的話還沒說完,便被楊夫人給打斷了:「哼!別人還跟我說,這孩子命好,才遇到你這麼個貴人,可是如今我算是看明白了,你哪裡是她的貴人啊,簡單是催命的閻羅,這麼小的孩子,有你這麼教訓的嗎?好孩子,不怕啊,跟我走,這些男人啊,沒一個好東西!」她跟楊林一定很熟稔,所以才敢這樣沒輕沒重的說話,楊林也不惱她,她最後一句話是對天下說的,說的天下不禁破涕為笑。
楊夫人高興的捧起天下的笑臉看個沒完,嘴裡直念叨:「好個標緻的小美人啊,可惜我沒兒子,不然一定搶回來做我兒媳婦……」
楊林和楊素也忍不住微微勾起了唇角。
這時午時早過了,但是看到擺在面前豐盛的食物,天下還是沒什麼胃口。
在楊夫人連哄帶勸的攻勢下,勉強吃了些,便起身告辭回房休息去了。
侍女帶著她來到遠岫清齋,這是一座很清靜的院落,沒有栽花種樹,院子裡顯得很空曠,她的房間安排在西廂一座二層的小樓,小樓建的很古樸,她住在樓上,樓下是間大大的書房,據說裡面的藏書逾萬,不過這時她可沒有心情去參觀。
上到樓上,天下這才從鏡子裡看到她現在有多狼狽。
能不狼狽嗎?在黃土堆裡又跪又滾的,身上的衣服早就不成樣子,臉上黑一道、紅一道的,像花貓臉兒一樣,她不禁啞然失笑,也虧得楊夫人能對著這樣一張小臉叫什麼「標緻的小美人」。
困乏至極的天下,沐浴梳洗後,便上床睡了。
這一覺愣是沉沉的睡到了第二天早上。
天下睜開眼睛的時候,侍女早就恭候在一旁了,見她醒了,便訓練有素的幫她梳洗打扮,然後引她前去用膳。
左轉右轉的來到一個精緻的花廳,花廳裡只有楊夫人坐在餐桌前等她,天下左右打量了一下,並未發現楊林和楊素的蹤影。
楊夫人一見天下進來,就笑著招呼著她在身邊坐下,夾了塊鬆餅放到天下的碗裡,像是看出了她的疑惑一般,說道:「你爹爹跟我家國公爺一起進宮去了,他們那些大男人整天就是忙來忙去的不得閒,咱們也別管他們,來,快點吃吧,昨天受了驚,都沒怎麼動筷子,今天可得多吃點……」她邊說,邊往天下碗裡夾菜。
天下此時除了努力的消化著碗裡的食物外,什麼也顧不得了。
原以為陪著楊夫人吃飯是件很辛苦的事,誰知道飯後的活動更是累死人。
一早上,楊夫人都在為天下挑這個、挑那個,把那些好看的簪環飾物、衣冠帶履直往她懷裡塞,像是要把越國公府的庫房給倒騰空一樣。
閒聊中天下才知道,這位楊夫人並無子女,楊素的幾個孩子都是庶出,與她並不親近,也難怪楊夫人看到天下會這麼喜歡,在她心裡,對天下好可比對那些白眼狼好強多了。
可是楊夫人畢竟是上了年紀的人了,精力再好,也禁不起這麼折騰,於是用過午膳她交待侍女領著天下在府裡逛逛,便回房休息去了。
這偌大的越國公府雖然建的比靠山王府精緻了好多倍,可是畢竟是別人的家裡,天下哪有什麼興致閒逛啊,於是還是回去遠岫清齋休息。
有楊夫人陪她的時候,她覺得累,可是現在剩她一個人的時候,她又覺得無聊。
楊林跟楊素午膳前派人傳話,說是要留在宮裡用膳,看樣子還不知道要忙到什麼時候,天下不免有些好奇,不知道他們對刺客事件下了一個什麼樣的結論,不過,她可不會單純到以為他們會把這件事跟獨孤伽羅扯上關係,有些人、有些事是注定不能晾在太陽底下的。
到了後半晌,天空稀稀疏疏的下起了小雪,天下不顧侍女的勸阻,開著窗賞雪。
雪越下越大,眼前的景物都顯得模糊不清,她心裡越發的煩悶,只想衝進雪裡,融入景裡,將滿心的憂慮散去。
隨便想了個借口,把楊夫人派來服侍她的幾個侍女都支了出去,連御寒的披風都沒穿一件,就從小樓上跳了下來。
長安的雪,好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