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的手微微的顫抖著撫上了那亮滑的槍身,手指接觸到它的那一剎那,突然有種想哭的感覺,這不是——凰羽!
天下清楚的感覺到,這是一把新槍,沒有人用過的新槍,她穩了穩心神,不禁有些好奇,居然有人能跟她一樣想出這樣的兵器來,真是不簡單,這人是誰呢?
天下有些激動的問道:「這槍是誰設計的?」
「這,我也不知道是誰設計,圖紙是一位少年公子拿來給我的,當時他拿了兩張圖,除了這桿槍,還另打了一條亮銀槍,看那槍的樣式,跟這條應該是一個人設計的……」鄭道之也說不明白這其中的關聯。
天下越發的疑惑了起來,繼續問道:「那少年公子是什麼樣的人啊?」
鄭道之皺著眉說道:「看他的身量,也不過十幾歲的樣子,但說話很老成,他臉上始終帶著面具,我只知道他姓明,其他的就不清楚了。」
姓明?!天下心裡一驚,接著問:「那條亮銀槍呢?一併取來我看一下……」
鄭道之猶豫著說:「這亮銀槍早就被明公子取走了……」
楊林挑了挑眉,說道:「哪有訂兩把槍,卻只拿走一把的道理啊?是不是那亮銀槍比這把槍還要好些,所以你捨不得拿出來給我們看啊?難道還怕我們搶了你的不成?」
鄭道之急忙搖著雙手說道:「王爺說的哪裡話,您是什麼人啊?哪裡會搶我這些破銅爛鐵的?只是這亮銀槍真的被明公子取走了,而郡主手上的這把槍是明公子特地留下來,以贈有緣的。」
「以贈有緣?怎麼樣才算是有緣呢?」天下有些好奇的問。
鄭道之抱拳對她深深一揖,說道:「郡主便是有緣人!」
天下撇了撇嘴,拿鄭道之的話只當是奉承。
鄭道之見天下不信,又急急的解釋道:「郡主別不信,這可是真的,這明公子當初留下此槍的時候跟我說,如果有一天,有人要打造跟此槍一模一樣的槍的時候,就以此槍相贈,只要留下有緣人的名姓住址便是……」
天下看他說的有眉毛有眼兒的,倒也信了幾分,只是心裡的疑忌終究難去,這世上真的會有跟她的凰羽一模一樣的槍嗎?
她一邊想著,一邊按下機括把槍伸展開來,細細的打量著它,細看之下,天下不禁嚇得身子一軟,手一鬆,那槍直直的朝地上掉了下去。
還好,楊林就在她身邊,猛然伸手接住了槍,並且半攬住了天下發軟的身子,問道:「天下,怎麼了?這槍有什麼不對嗎?」
天下愣愣的看著楊林手裡的槍,喃喃的說道:「這槍,這槍是,凰羽,不,它不是的,它……」
天下此時的思緒跟她說的話一樣的散亂,這把槍是新造的,沒有人用過,這點她可以肯定,可是,這槍居然跟她前世時用的凰羽一模一樣,連上面的刻紋都一樣,槍攥上竟然也用她最喜歡的小篆體刻著「凰羽」二字,而槍身正中間,就是機括所在的地方,淺淺的題著一句詩:懶與梨花同淡夢,天下還清楚的記得,這詩的下一句是:閒對明月共相思,就刻在另一條長槍上。
「明染……明染……」天下忍不住叫出了那個她曾經以為再也不會叫的名字。
她從楊林手中接過凰羽,輕輕的用手指摩挲那句題詩,低聲哭了起來。
這些年來,天下一直很寂寞,寂寞到不敢去想他,可是他的名字、他的一切卻又豈是可以輕易忘記的?
不再提起,不代表忘記,只是更深刻的回憶!
此時,當凰羽以這樣的方式出現在天下的面前時,她崩潰了。
曾經,為他生,為他死,為他血洗天下;曾經,以為只要有愛,就可以相守;曾經,以為幸福就在眼前,就像陽光,只要伸出手,就可以擁有……
到如今,天下才明白,人定終究不能勝天,人這一生要想過的好,就要學會別跟天爭,別跟命爭;就要學會放下,放下執著,放下責任……
可是為什麼呢?在她努力地想要忘記他、忘記過去的時候,偏偏讓她再見到凰羽,再喊出他的名字呢?
「明染……明染……」這個名字一旦喊出口,便感覺再也不能停下,只想這樣一直一直地喊下去。
「相思……相思……」依稀中耳邊傳來他的聲音,天下哭的更凶了。
「什麼人?!」楊林突然的一聲驚喝把天下從無盡的悲傷中拉了回來。
鄭道之開門向外看去,驚叫了一聲:「明公子!」
明公子?哪位明公子?是留槍的那位明公子嗎?天下緊緊的握著手裡的凰羽,快步跑到門外。
陽光下,一位白衣少年,手持一桿亮銀槍,正站在當院,他臉上帶著一隻銀質的面具,看不清他的模樣,只是面具下的那雙眼睛流露出我熟悉的光芒。
「相思……」他輕輕的叫著天下前世的名字,纏綿而濃烈。
天下不受控制一般慢慢向他走去,輕輕的問著:「你是誰?」
他卻像是沒有聽到我的問話一樣,仍是那樣叫著:「相思……相思……」像是已經這樣叫了千萬年一般。
楊林有些不安,提高了聲音叫道:「天下,回來!別過去!」
聽到楊林的叫聲,天下倏地止步,定定的看著那人發呆,握著槍的手卻越握越緊,驀地長嘯一聲,凰羽劃出一道漂亮的弧線向那人刺去。
這一槍去勢很急,可是那人卻毫不慌張,在槍尖隱隱碰到他的衣角時,才提槍相迎。
他的這一招,既在天下意料之外,更在她意料之中,一刺未中,天下的第二招、第三招連綿不絕的接連刺了過去,傾盡她畢生所學。
那人從容招架,彷彿對天下的招式熟悉異常,就像他們曾經這樣對打過無數遍一樣。
幾招之間,兩人像是都已經找到了答案一般,同時停手。
是明染!真的是明染!我前世深深愛著的那個男人!
天下的淚一直沒有停過,這會兒更是抽嚥著扔掉了凰羽,蹲在地上嚎啕大哭了起來。
把院子裡的三個人給嚇呆了。
鄭道之最先反應過來,立刻轉身向外走去,邊走還邊嘟囔著:「這可不關我的事……這可不關我的事……」
楊林也被我的哭聲攪的直揉太陽穴,忍不住的對著院子裡的那人擺了擺手,說道:「人是你弄哭的,你看著辦吧!」說罷,也朝外間走去。
不大的院子裡,就只剩下了彎著嘴角的那白衣少年明染,和還在哭的天下。
「相思……」明染走到天下身邊,把她拉起來,輕拭著她臉上的淚。
天下哽咽著說:「我,我叫天下,我才不是相思……」
「好,你不是相思,那你哭什麼啊?」明染打趣的問。
「我就愛哭,你管的著嗎?」天下凶巴巴的說。
「好,好,好,我不管,其實你哭的樣子挺好看的,眼睛紅紅的象兔子,抽泣的聲音象烏鴉……」明染越說越過份,天下忍不住用腳狠狠的朝他的小腿骨踢了過去。
「哎喲,好凶的小丫頭啊——」明染急急忙忙的閃開,天下就在後面不停的追著他跑,直到他們都有些累了,才齊齊的坐在屋脊上,說起了悄悄話。
「你長的很見不得人嗎?」天下斜眼看著明染問道。
「是不能見人!」明染一點也不以為意的回答。
「為什麼?把面具拿下來給我看看嘛!我又不會笑話你……」天下伸手去奪他臉上的面具。
明染原本左閃右閃不肯拿下來,但是在天下做了幾個高難動作,差點從房頂上翻下去後,他倒是十分配合的摘下了面具。
摘下來的瞬間,天下只覺得一時驚艷,險險連呼吸也忘記了。
說實在話,帥哥她見過很多,可是真正讓她感到驚艷的,還是明染現在的這張臉,那是一種讓人形容不出的陽剛之美,雖然他現在看起來只有十二、三歲的樣子,但是那種堅韌的感覺已經從骨子裡滲了出來,眉宇間英氣勃發,雙目間流光異彩,讓人不敢正視。
天下忍不住伸手在他的臉上摸了一下,好滑啊!明染的臉騰的一下子紅了起來,天下暗笑了一聲,臉皮兒真薄啊!
明染瞪了天下一眼,暗示她收斂點,然後不顧天下的阻止,又把面具戴了上去。
其實那面具並不難看,只是看過明染的那張臉後,就覺得這面具實在是太礙眼了,在天下確定她不可能用目光把這個銀質的面具給熔化掉後,非常遺憾的開始問問題了。
「你怎麼會在這裡?」天下語氣中帶著深深的的眷戀。
「因為你在這裡!」明染堅定地說道。
天下忍不住白了他一眼,他以為是在演文藝片啊?回答的這麼藝術。
「我是在說真的,你別來敷衍我!」天下推了他一把,差點沒把他從房頂上推下去,不禁吐了吐舌頭。
明染無奈的摸了摸天下的頭髮,無限憂傷的說道:「記得當年我們成親前,大國師為我們推衍命數時便說過,我們此生殺孽過重,只怕難得長久,當時咱們還不信,可是等到新婚之夜我真的失去了你的時候,我才知道,天命真的不可違!如果再給我一次重新選擇的機會,什麼江山、皇位,所有的一切我都可以放棄,我只要你陪在我身邊,如此而已!可惜,我明白的太晚了,於是,我不停的殺人,因為只有殺人的時候,我才能感覺到自己活著。再後來,地獄的勾魂使者出現了,他說他肯給我一個再見到你的機會,問我願不願意跟他走,我毫不猶豫的就答應了,等我再醒來的時候,就已經在這個世界了,我不停的找你,可是人海茫茫,始終沒有你的消息,三年前,我在燕北之地遇到了鄭道之,便請他為我打造了這兩條槍,然後把凰羽留在了他這裡,我想,如果你真的在這裡的話,如果你要打造兵器的話,那麼你就一定會來找鄭道之,那麼你就一定可以見到了凰羽,這樣一來,我我便有了你的消息……」
聽了明染的話,天下不禁有些淒然,當初她還嚇唬六殿閻郡說,如果不答應她的要求,她便會要明染殺人盈野,沒想到,最後明染竟然真的為我這麼做了。
天下悄悄的握住了明染的手,突然間什麼話都不想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