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奶奶聽了,故意歎氣道:「女人靠的就是夫主,狄員外待你極好,你又爭氣生了兒子,愁什麼呢。」
調羹搖頭不語,童奶奶還想說話,小寄姐抱著小女兒找來,原來女孩兒尿了寄姐一身,寄姐來問調羹借身衣裳換。小寄姐脫了外邊衫裙,裡邊的兩件小衣都打了補丁,見她娘看著她,紅了臉道:「孩子上月咳嗽,大娘不給錢看郎中,我將幾件綢緞衣服當了。」
童奶奶因調羹是自己人,也不避她,歎息良久方道:「論長相她不如你,論做活更不如你,嫁了一年也沒有生養,你怎麼就爭不過她。」
小寄姐漲紅了臉不肯說話,調羹勸道:「咱們做妾的,是正房一輩子踩在腳底下的泥呢,你千萬順著她些,等孩子大了就好了。她又沒有生養,過兩年你生出兒子來,漢子自然偏著你些。」
寄姐才換好了衣裳,小珍珠已是找了來道:「娘頭暈呢,叫你一起回家去。」
童奶奶忙陪了笑道:「珍珠姐姐,這邊央了她灶上幫忙,待她忙完了再回家去可使得?」
小珍珠眼角都不掃她一下,掉了頭就走。小寄姐忙抱了孩子跟出去,連走邊說:「幾時得空再回明水瞧娘去。」
童奶奶歎了氣由她去了,又與調羹說些知心話,調羹就留她在狄家住下。
卻說狄三嫂要回家,狄三忙著與幾個堂兄弟一處吃酒賭錢,哪裡有心思管她,賭桌上頭也不回,隨口道:「你們自回家去,明日一早記得來吃飯。」狄三嫂使了小珍珠去叫童寄姐,自己就站了二門邊一棵大樹底下等她們出來。
狄婆子去世,與她半世知己的薛婆子最是傷心,在親自坐了車來,一來送送老朋友,二來要瞧瞧女兒並新生的小外孫女。薛教授只得命薛老三兩口兒送她來,就是龍氏,也三步並作兩步坐了車上不肯下來。薛教授因家裡一個人也沒有,只得也上了車,一家子齊齊到縣裡。
薛教授老兩口兒年紀老邁,輕易不肯出門,頭一回到女兒新家,見了這樣整齊大宅,心裡極為女兒喜歡,兒子媳婦一邊一個扶了慢慢走,一磚一瓦都要看幾眼,唯有龍氏記掛著女兒小產,央了人個領她先去了。
狄三嫂遠遠瞧見一群人慢慢走來,其中一個有些認得,待走近了果然是舊相識,恨不能鑽地縫裡去。偏偏小珍珠跟小寄姐前後腳出來,小寄姐的女孩兒見了大娘就害怕,呱的一聲哭了出來。小寄姐忙抱了孩兒哄她道:「妞妞不哭,媽媽帶妞妞回家去。」
薛老三的渾家王氏也不是省事的主兒,要顯舅太太的威風,喝道:「主人家事忙,誰擋了大路哄孩子?」
薛老三見是隔了幾年沒見的小寄姐,不免要多看兩眼。生養了孩子的人,總比做閨女時豐滿些,又換了件調羹的新衣,脖子處露的多了些。薛老三就走不動路,王氏忙走上前道:「好沒家教,見了主人家親眷都不曉得行個禮。你們家調羹姨娘管家,慣得是隻狗都曉得翹尾巴呢。」
薛教授老古板,見不得這樣嬌艷的美人兒,哼了一聲道:「快前邊帶咱們去上房。」
小寄姐一肚子惱火不好發作,只低了頭哄孩子。薛老三素來憐香惜玉,扶了他爹道:「這是狄三爺家的妾呢。」
薛婆子哎呀了一聲道:「就是那個成都任上扯了狄三爺回房的那個?阿彌陀佛,這樣一個妖精,還好打發出了門。」
王氏得意,就招手叫站在樹底下的那個道:「你過來,去尋二舅與二舅太太來說話。」
小珍珠忙道:「,怎麼見人就使喚上來?這是狄三奶奶。」
薛婆子白了王氏一眼道:「親戚們不大來往,都不認得,老身替兒媳婦陪個不是罷。」走上前就要與狄三嫂見禮。狄三嫂躲不過,只得低了頭出來行禮道:「親家母好。」
薛婆子因她禮數周全,倒有三分愛她,牽了她的手道:「三嫂到上房去坐坐罷。這天將晚了,外
,咱們裡頭吃飯去。」
薛老三睜大了眼看了半日,哪裡是狄三嫂,分明是與他做了幾日露水鴛鴦的沈家小娘子。薛老三因自家的妻妾閨房之中都比不上她,一直對她念念不忘。此刻小娘子扭著俏生生的小身段兒,併攏了兩隻尖尖的小腳,低眉順眼一副良家模樣,比從前相處時言笑不禁、嫵媚含嬌還要誘人的多。薛老三想起她品的好蕭,心中一蕩,不由上前問她道:「倩娘,你怎麼在這裡?」
狄三嫂心裡叫了一聲皇天,低了頭只不理他,快步就要出去。
王氏卻是知道自己家丈夫叫個名為倩娘的婦人拐了賣去,吃了幾日苦,被姐姐姐夫送來家的事。心裡也有幾分猜到是她,又因她生得美貌,要隔斷了她將來與丈夫來往的後路,一不做二不休,趕上來揪了衣袖,朝心口就是兩拳,將她打倒在地。狄三嫂不料她會動手,又有幾分膽怯,被王氏騎在身上拉了頭髮按在地上左一拳右一拳打了個發昏。
小珍珠唬得慌了,尖叫童姨娘救命,童寄姐正快活,哪裡肯去幫手,遠遠的站了邊上摟著孩子道:「珍珠妹妹去拉吧,我這裡抱著孩子呢。」小珍珠人小力微,哪裡拉得開,撒開兩條腿就去前邊找狄三。
王氏一邊撕打,一邊滔滔不絕將倩娘哄了薛三冬如何如何,從頭到尾罵將出來。薛教授老兩口聽了都下不了台,趁著四下裡擠了無數的人來看熱鬧,拉了兒子做賊一樣溜到正房去了。
卻說狄三手氣正好,贏了他兄弟老七幾兩銀子,發了興還要再賭,聽得外邊吵嚷,眾人都要出去看熱鬧,他也隨眾出來站在那裡看,因他妻子被壓在王氏身下看不到臉,還以為是薛家舅太太與調羹相爭,狄家眾人都要等打得調羹狠了才去做好人,竟是誰也不去勸一下,都圍了那裡聽王氏說故事,都聽得津津有味。王氏得了這樣天賜良機,自然要痛打落水狗,得意洋洋又重頭說起,狄三嫂被她嚴嚴的壓在身下,連救命都喊不出來。
小珍珠撲了個空轉回來扯了狄三指著人堆裡道:「娘被人壓了打呢。」
狄三忙推開眾人去拉王氏,狄七還道:「三哥可是看中了那個淫婦?休叫她拐了你也賣到煮鹽場去。」待狄三拉起來壓在下邊那個人,眾人才知道是狄三嫂。她本是學官的女兒,下嫁給狄三,本不相配,學官又賠送了好些東西,族裡背後也有議論,詫異好好一朵鮮花插到牛糞上。王氏方才說的那番話,眾人聽說,就是假的都當了真的,見狄三扶了妻子狼狽,都哄笑起來。狄三十分惱怒,只是不好當場發作,待妻子就不似往常溫柔,用力扯了她家去。小寄姐抱了女兒,得意洋洋跟了去。
王氏拍了拍身上的灰塵,還要對了眾人說書。裡邊素姐已是知道,急急的命春香來拉她進去。
卻說狄三一路提了妻子急奔,到了家就要關門,小寄姐將孩子交給秋桃看著,就攀了門縫擠了進去。秋桃納悶,在門外聽了半日,只聽得裡邊辟裡叭啦肉響,又是唧唧啾啾說話聲音,到了天黑,小寄姐笑嘻嘻出來開了門打洗臉水與狄三嫂洗臉。狄三卻徑出門去尋泰山老大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