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秦川 第四卷 擊漢 第三十七章 三情歸一
    長時常見到陳平,可那時都是遠遠的看著,如今天這陳平還是第一次。

    屯長異常的拘謹,臘月的天裡後背都冒出一層冷汗來,兩隻手似乎沒有地方放,一會左手壓在右手的背上,一會右手又壓在左手的背上。眼睛想去看陳平的臉色,又不敢去看,每當眼光打到陳平的身上,慌忙的又快速垂下去,盯著自己那雙新鞋的腳尖仔細看了起來。

    大帳內只有他與陳平兩人,陳平正在看著厚厚一摞的公文,過了良久後,抬起頭笑道:「坐,怎麼還站在那裡,快坐!你瞧,我不光得統領六七萬人馬,還兼差這次犒賞三軍的重任,一天到晚忙的腳後跟打著後腦勺,怠慢之處還請見諒!」

    「不敢!」屯長低頭喃喃了一句,不過陳平的微笑與和氣的話語讓他緊張的心情稍微放鬆了一點,在一張四平凳上欠著屁股坐下,鼓了半天的勇氣,方憋出一句話來:「陳將軍乃是天下第一公平人,大王依重將軍也是應該的!」見陳平一邊看著手頭的公文,一邊點點頭,也不知陳平是贊同他的話還是對著公文點頭。屯長又緊張起來,緊閉嘴唇,雙手按著膝蓋不再說話。很快,兩隻手掌冒出的汗把膝蓋那一塊地方給浸的通濕。

    終於,陳平把最後的一張公文也看完,拿起筆在一張新產的雪白竹紙上刷刷寫了起來。良久之後,將筆擱於案上,抬頭捏了捏眉間。看到坐在旁邊的屯長方想起這個屯長已經在此等了兩個時辰有餘。右手握拳輕輕叩了幾下額頭。告饒道:「您瞧我的記性,竟把您給忘了,等急了吧!」

    「不急。不急!」屯長連連賠笑道。

    「肯定急了!」陳平雙手輕擊,笑道:「不光急了,而且肚子也一定餓了。來人,上飯。」

    「不餓,不餓!」屯長連連擺手道,看著親兵在屋內地一張圓桌子上把了幾葷幾素。忍不住地嚥了一口口水。

    「您已在此等了幾個時辰,怎會不餓?在兵卒面前我們是上下級關係,在私底下我們就是兄弟,別跟我客氣,到我這裡就跟到了自己家一樣,來,陪我一起吃個飯!」

    陳平把屯長讓到桌子上坐下,親自給屯長倒了一杯酒。這讓屯長異常的感動。他哪裡見過這樣的主將,不光對下屬和藹可親,還一口一聲地尊稱您而不稱你,結結巴巴的連道兩聲不敢。把右手兩指屈起在桌子上輕輕叩了兩下,以示尊重。

    「你是捉了蕭何的那名屯長?」陳平一邊吃著飯。一邊問道。

    「那人自稱姓蕭名何,還說自己是漢國的丞相。末將抓住他時以為他是個瘋子,在那胡說八道也沒放在心上,昨日劉軍候與未將吃酒,看了蕭何的畫像後見其與那人有幾分相似,所以來稟報將軍!」屯長把碗與筷子放下,恭敬的道。

    「吃,吃,別拘謹!」陳平用筷子指了指桌上地菜餚,道:「你可認準了,沒有認錯?」

    在來見陳平的路上,屯長把那人的相貌又想了無數次,或許是心理暗示的緣故,他簡直就以為抓住的那人就是畫像裡的人。然而被陳平一問,他又有些拿不準了,不十分肯定的道:「臣昨天把那人的容貌又細細想了想,越想跟畫像上地人越像,簡直就是一個模子裡印出來的一樣。應……應該沒有認錯。」

    這些天不知有多少人來稟報抓到了蕭何,也說跟畫像上的人簡直一模一樣,可是陳平隨便兩三句的一問,那些人地回答就似是而非了,抓到的根本就不是蕭何。再說,畫像上地人與真人多多少少有些差別,說與畫像上像的人,十有八九不是蕭何本人。這事要放在其他的將領身上,被上百個假貨騙過後早就不耐煩了,但陳平的涵養很好,一點也沒有顯的不耐煩,含笑道:「你再具體的給我形容一下他的容貌。」

    屯長把那天抓住蕭何的情況又說了一遍,除了身上的穿著打扮是按當時的情況說的外,長相完完全全是按照畫像上的樣子複述了一遍。如此,給陳平的第一印象便是這人肯定不是蕭何,雖然他不過見蕭何幾次,但蕭何的做派給他留下深深的印象,豈會如一個圓滑的商人那樣給兵卒們求饒。然而他還是道:

    「你給我說說,你見到他時有什麼東西是給你留下難以磨滅的印象的。」

    「把他往軍後管送的時候,他好像很害怕,說什麼他是將軍的朋友。」屯長一邊打量著陳平的神色,一邊道。見陳平並沒有不喜的樣子,接著道:「還說讓我來告訴將軍一聲他是漢丞相蕭何!當時我以為他是個瘋子,所以那天他說這話時的樣子到今天還記憶猶新。」

    「哦!」陳平點了點頭,又覺的這人可能就是蕭何,不然為何要冒充蕭何?道:「咱不說他說話的樣子,你給我說說他臉上有什麼特別的東西能讓你看過一眼後忘不掉?」

    「沒……好像沒什麼特別的東西,跟普通人一樣!」屯長苦思道,過了一會,他把頭抬起看著陳平的眼睛道:「對了,他的右眼下角有一顆不大的黑痣。本來他一張面孔挺白潤好看的,就是這顆痣讓人看起來很彆扭。這些日子我總感覺有什麼東西不對頭,好像有一團黑乎乎的東西在眼前繞來繞去,如今將軍一問,那團黑乎乎的東西想來就是他的那顆黑痣。」

    陳平辨別兵卒們稟報抓住的蕭何真偽時,眼角下的黑痣是他重要也是唯一的辨別標準,如今見屯長說了出來已經有九成把握肯定那人正是蕭何,激動的道:「什麼?你沒看錯,他的右眼下角真的有顆黑痣?」

    「沒有記錯,他地右眼下角是有一顆黑痣。」

    「那顆痣長在什麼地方?」

    「就在右眼下邊正中地方位!」屯長指著自己的右眼下角正中的位置道。

    「哈……哈……哈哈!」陳平大笑三聲。道:「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你可是姓俞,叫俞民?」

    「將軍說地

    末將正是俞民!」

    「從今天起你便是校尉了!」陳平把筷子放下。拉著俞民就走。

    軍管後是軍事訓練、俘虜繳獲管理、後勤保障的簡稱,這是一個龐大的部門,這也是個分工明確管理嚴格的部門,俞民送來的俘虜由誰送來,交接給誰,現在又押在什麼地方。主管是誰。都登記的一清二楚,所以找尋起來非常容易。

    —

    本來這事陳平隨便交待給什麼人也就辦了,然而蕭何地才能他是知道的,李信三番五次的下一定要活捉並且保證蕭何安全的命令他也是清楚的,所以陳平親自帶著俞民來辦這件事情。按照薄上的登記,蕭何是以瘋子的名號被關押在某縣的俘虜營裡。

    陳平特意地把去見李信的日子推遲了兩日,專門來辦這件事情。他沒有先告訴李信蕭何已經被抓住,想要給李信一個驚喜。

    在俘虜營裡呆的時間久了。蕭何也明白過來漠北軍沒有害他性命的意思,不再害怕。每天接受一名教官地洗心開始,在另一名教官的嚴格訓練之下明白了漠北軍為何會勝,劉邦為何會敗地道理。

    這一日。當他隨著眾多的兵卒在操場上集合完畢,突然發現那名負責洗心的教官有意無意的一直往他身上瞟一眼。並對他含笑點頭。

    按照正常的叫法,那名教官是在給他們解放思想,然而這個詞彙蕭何沒聽過,也不懂裡邊所隱藏著的意思,但從教官所講的話讓俘兵聽後能得到的結果來看,會產生一種讓俘兵洗心革面的效果,所以蕭何喜歡稱這個教官為洗心教官。

    在教官看了他第八眼後,蕭何突然大叫一聲,從隊伍中走出。教官喝道:「瘋子,你去何處?」

    「我來跟大傢伙告個別!」蕭何走到教官身邊,轉過身看著下邊的俘兵,道。

    「瘋子,你在說什麼?還不敢快給我歸隊!」教官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不時的瞅一眼這所軍營最高長官的小屋。

    「我知道,今天是我在這裡的最後一天,因為有人來接我了!」蕭何意味深長的朝小屋看了一眼,對下邊的兵卒道:「其實我不叫瘋子,是有名字的,真名姓蕭名何,曾是漢國的丞相。所以不以真名示大家,是因為敗軍之將本就無顏面對大家,更何況在俘兵營這種地方。在這裡,我算是明白漠北國才是一個值得我們大家托負性命的國家,今天如果我所料未錯,應該是大王來請我去咸陽議政了,因此與大傢伙先告個別!」

    蕭何頓了頓,接著道:「正如我們這位教官時常給我們大家講的那樣,世上有三種情最難忘,其一是兄弟情,其二是同學情,其三為戰友情。我們的交情是什麼?並不是普通在一起拿劍扛槍的戰友情,而且混合了兄弟情與同學情,是把世上最珍貴的三種情合而為一!」

    「瘋子,你說的是什麼意思?什麼叫三情合一?那又是什麼東西?」和蕭何同屋的一個兵卒吆喝道。

    「我們在一起摸爬滾打,雖還沒有一起上過戰場,但算是戰友吧!」蕭何問道。

    「當然算得。」那人道。

    「將來一起去打仗,你會為我擋戈,我會為你擋劍。你死了,我會拼了性命為你報仇,這種關係算得上兄弟吧!」

    「你死了我才會拼著性命給你報仇呢?」那人笑罵了一句,道:「不過你說的有理,咱們也算是兄弟情。」

    「至於這同學情麼!」蕭何扭頭朝教官看了一眼,道:「我們天天聽教官給我們講課,他算不算老師,我們算不算他的學生?」

    「算得!」底下的兵卒同時吆喝道。

    「就算你說的有理,可……」那人道:「我說瘋子,今天你又發的什麼瘋,跑到上邊幹什麼?快下來歸隊,我們讓教官給我們繼續說道。早一日明白了天下的道理,也好早一日脫下身上這副鎧甲,換上漠北軍的鎧甲。」

    「對!瘋子,趕快下來,不要在上邊胡說八道,耽誤我們的時間!」眾人起哄道,教官笑笑,沒有理會。

    「我沒有搗亂,只是給大家告個別,想讓大家將來有什麼難處了,都到咸陽找我去。能幫的我蕭何盡量幫,不能幫的也想辦法給大家一個滿意的答覆,誰讓我們是三情合一呢?還有……」蕭何回頭對教官道:「將來教官要是得空去咸陽,我一定請你喝酒,喝好酒!」

    「那先謝謝您了!」教官笑道。

    「瘋子,你怎麼還不下來,盡在上邊胡說八道!還有教官,你怎麼也跟他發起了瘋,還不把他一腳給踢下來!」眾兵卒接著起哄。

    「我沒胡說,我說的都是真的!」蕭何連連擺手道,見下邊的兵卒起哄起的越來越大,只得指著那個小屋喊道:「那個誰,還不出來給我證明一下!」

    雖然蕭何不知道小屋裡藏著的是誰,但他知道小屋裡一定有來接自己的人,很有可能就是陳平。果不出他的所料,陳平帶著俞民一同從小屋走出,眾兵卒看著陳平身上的鎧甲以及證明他是何官職領多少級軍爵的印記,全都張著嘴不敢再喧嘩。

    「他說的沒錯,他是蕭何,曾經的漢國丞相。今天我是來接他去咸陽當官的,當大官的!」陳平掃了下邊的兵卒一眼,接著道:「你們可都記住他今天說的話,到時都到咸陽找他去,他的前途不可限量,總會有大家的好處的。」

    「你可真夠慢的!」蕭何看著俞民微微一笑,轉頭對陳平道:「現在就走,還是歇息後再走?」

    「現在就走。大王如今碰到一個大難題,你去把這個難題解了,一定會被封為九卿之類的大官,說不定讓你為右丞相呢。」陳平低聲笑道。

    「原來他真是蕭何,我竟跟一個丞相同屋這麼久而不知!」那名與蕭何同屋的兵卒看著三人離去的身影,歎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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