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鬥很快結束了。
英布給自己的幾名夥伴包紮完傷口,抬頭看到一千與自己在伯仲之間的騎士對李信恭敬異常,更加琢磨不透李信的來歷,有些不好意思的呵呵一笑道:「恕我這雙拙眼竟把龍王當作小蝦,敢問這位英雄如何稱呼?」
「我叫李信……」李信下馬拉住英布的手笑道。還沒將話說完,英布反轉手背握住他的手,雙眼圓瞪激動道:「哪個李信?可是當初蒙大將軍手下一員猛將,殺得匈奴人仰馬翻,如今為九原郡郡守的李將軍?」
英布除了驚喜與激動並沒什麼,但他的長相過於兇惡,加上臉上刻著一個碩大的囚字,讓人看起來有如凶神惡煞一般。見到他對李信無禮,站在近旁的騎士紛紛將收放起來的兵器又握在手中,指向英布。英布的夥伴們見狀也都從地上爬起身站在英布後面怒視李信的上千騎士,眼中竟無懼色。
李信回頭笑令自己的人馬都收了兵器,道:「不才正是!」
「李將軍,這位便是我時常向你們提及的大英雄李信——李將軍!」英布大喜若望的對夥伴介紹道,夥伴們紛紛放下手中武器對李信抱以崇敬的眼神。
「李將軍,沒想到讓我在此處碰到你,不如到我的山寨上屈居數日,也好讓我盡一下地主之宜!」
英布就像是一個孩子,毫不掩飾心中的緊張與激動,眼含期盼的盛情邀請道。李信也正有此意,帶領人馬上了孤峰,眾英雄聚在一起喝酒吃肉好不痛快。
席間,李信先是感謝一番英布釋放王驚的大義,又講了後來因匈奴人的陰謀所拖,等抽出身去驪山找他時,他已不在驪山。自己對與他這樣的英雄失之交臂是如何的懊悔。並實話托出自己因何要從九原郡出來。在咸陽鬧了何等的大事。
英布也將自己對李信的仰慕之情一一訴說,痛訴在司馬欣手下為差時遭遇到的不公與無奈,講了當強盜後地好處與自在,最後問道:「將軍,不如你就留在此處為大王吧!」話一說出口英布也有些後悔,想李信如今已功成名就,怎會隨他在一起為盜。他尷尬的笑笑,接著道:「不知將軍去大澤鄉何事?」
「本來我想去大澤鄉辦件大事,可惜既不知大澤鄉在何處也就只得作罷。如今想到泗水郡找個人去!」
豐水河在黔中郡,與泗水郡相隔萬水千山足有幾千里。英布原來打算今日與官府歷經最後一戰就帶著夥伴去靖縣投靠吳,如今聽到李信要去泗水郡。雖不知他前去泗水郡找得是誰,但著實想跟著自己最為崇敬的人前去見識一番,於是笑道:「將軍此前說想讓我為牽馬、管帳、伺候公主起居的隨從,不知如今還算數乎?」
英布的話中之意李信如何聽不出來,心中狂喜。道:「那些都是戲言,英雄若願隨我正是求之不得的事情。實話跟你說,出九原之前,我想著帶足人馬路上也好有個照應。走上一程突然發現人多並非是個好事,一天行進目標太大徒惹各郡官衙注意,只是身邊無你這般英勇人物心中似終有些怯意。也就將就著往前走。如今你即有此意,我是一百個願意,一千個原意,只是這麼一大幫子人馬該放於何處方不被人發現?有必要之需時又該到何處將這些人馬調於身邊。」
英布馬上想起要去投奔的象郡靖縣縣令吳。說起與吳的相識還彼有戲劇性,那次吳從咸陽參加完二世皇帝的登基大典之後,途經此處正好落在他地手中,誰知此人不僅不怕他這個強盜,還著實的把他稱讚一番並奉送上所有錢財。臨走之時還要收其為婿。英布本來以為此人只是跟他開玩笑,誰知此人回到靖縣後多次派人送來書信與其交好,還親自又來一趟再提結親之意。
他先是謙虛一番自己的能耐哪比得了那些騎士,接著笑道:「將軍,我可修書一封派人將這一千騎士引薦到靖縣交於縣令吳暫為照顧,那裡民眾多為百越蠻夷,不會有人發現將軍這支人馬。」
「吳?此人可靠嗎?」李信問道。
想起吳上次前來地那一番讚歎說詞,把他誇得簡直是天上有地上無,英布信心十足的舔了舔下唇,笑道:「此人絕對的可靠!」……
酒席散畢。英布執意要送李信去上房休息,兩人肩摟臂靠、東倒西歪的趕到房前卻見興樂公主與宦官正在門前等候。
打從與官兵開戰始。李信就把興樂拋之腦後,此時見到興樂兩眼發紅,他鬆開英布的肩膀走上前去,伸出食指在興樂地粉紅臉蛋上輕輕一劃,笑道:「你哭了?因為何事而哭?」
興樂的淚水又流了出來,英布訕訕的一笑告退離去,宦官將門打開,伸手欲扶站立不穩的李信。李信向後退了一步,作勢就往地上倒,興樂連忙趕上前去用纖弱的身子扶住他,在宦官的幫助下將他拖到屋內榻上。
李信打興樂地神情上得知她必定要與今日問他為何當初只救她而不救華陽公主,他三分真醉七分假醉的盼望著能靠一場大醉躲過興樂這一問,人一挨到榻上就扯起了鼾。
「公主……」宦官道。
「你先下去休息吧,讓我服伺他一夜,或許今生也只有這一夜了!」公主一邊落淚一邊道。
「公主……」宦官無奈的搖搖頭,轉身出了寢室,順手關住門,只留下興樂站在榻前幽幽的看著李信的背影。
李信能感覺得出興樂幽怨的眼神,背上有如爬著一萬隻螞蟻讓他有種說不出的難受。那夜,當興樂被綁起來往刑車上送時,他將手指插入嘴中準備打暗號。興樂又被推了回去,那個一直哭哭涕涕的女子被架到五輛馬車之上。他將手從嘴中抽出,靜靜地等待著。
個可憐的女子,或許只是在這樣的朝代呆得時間久了,殺過太多地人,也見過太多的人被殺,那顆本來仁慈不忍的心竟有些麻木了。覺得死個人也沒什麼。
又或許是他常常念叨要對別人狠對自己更狠,那顆本來善良的心變得如石般堅硬,根本不會心生憐憫,哪怕死的是個柔弱女子。
其中可能還包含著他害怕救了兩個目標太大容易引起別人的懷疑,或者只是沒見過車裂想一睹車裂地殘忍程度,又或者是他潛意識裡為了自己將來的大計而巴不得姓嬴地人全部死掉。還可能是因為那位公主一直在哭,不停地在哭,哭得他心煩意亂不想帶著這個累墜行走。
反正不管原因是什麼,他當時確實沒有出手相救的意思。
興樂公主只是無聲的看著他。任由淚水往下流。李信渾身都在難受,後背麻麻癢癢地讓他的心煩臊起來,想伸手去抓撓一下。又怕興樂看出來他並未大醉,只是在裝醉。他想爬起身衝著興樂喊道:「看什麼看,我就是不想救她,怎麼著吧,你想怎樣?」但一想起以前那個天真無邪、叼蠻任性的公主。如今滿懷著心事,用哀怨的眼神看著他,他就有一種莫名其妙的害怕,打心眼裡想找個什麼辦法讓興樂恢復到以前快樂地樣子。
沒有娶過妻室,看起來一身蠻力,憨憨傻傻的黑夫常常能語出驚人。在剛剛得知王瑩有了他骨肉後的那一段快樂日子裡。有一次李信從大殿經過,聽到張忠他們正在說他越來越怕老婆了,見到王瑩有時候跟老鼠見一貓一樣。他心中很不服氣,想上前與張忠理論一番,問一問他什麼時候怕王瑩了。正當他要往大殿走時,黑夫卻道:「你們懂個什麼,怕老婆證明了大哥他愛老婆,大哥若不愛她。談何去怕她!」
李信沒有進大殿,細細品味著黑夫的話,覺得黑夫的話很有道理。想想自己也並非是怕王瑩,只是在一些小事上遷就王瑩,讓著她,才讓外人覺得他似乎是怕王瑩。現在他發現自己也怕興樂不高興、傷心,意識到自己不知在何時竟也愛上了興樂。
興樂慢慢的朝榻前走來,除去身上地衣物並把他身上的衣物也脫了個精光,然後用發燙的胸部緊緊挨住他有些發涼的後背,伸出玉手攬住他的雙肩。興樂含著淚吻著。從他的頸部吻到肩部,再從肩部吻到頸部。
李信不知道頸上肩上濕濕的是興樂的眼淚還是口內地玉液。他閉目享受著這一切。突然,興樂停了下來,他有些悵然所失,開始黯然神傷起來。
「我很想當面問你一個問題!」興樂在背後幽幽的說道:「你今日大醉,看來這個問題是沒有機會再問了。今天,見到你為了一個素不相識的黑大漢奮不顧身的前去拚殺,我很擔心你的安全,同時又可悲自己的命運。我曾經做了一個夢,夢中有個騎龍的英雄把我從怪物手上救起,當我知道那個英雄是你時,便瘋狂的愛上了你,每天都在打聽著你的消息,每知道你的一點消息我就高興地像一隻快樂的小鳥,要盡情地歌唱!甚至於聽到你的名字,心中也會有一陣莫名的激動,不知該如何是好。」
「夢裡的情景終於在現實中出現了,你騎著馬救了我,我很高興很幸福,但想起華陽姐姐的死我又很傷心。我總在幫你找借口,認為你不救華陽姐姐是有苦衷,可能是怕埋伏下來的射手會誤傷我,或是害怕看守我的獄卒們會在臨死時將我殺死。可是今天看到你救英布他們時的不顧一切,我明白我對你的開脫只是一廂情願,只要你願意不可能救不下華陽姐姐的。」
「我的命很苦,父皇死了,哥哥姐姐也都死完了,惟一隻剩下一個你了。我好怕失去你,總覺得無時無刻依著你才不會孤獨,只要有你在身邊我便是天下最幸福的人。我想我錯了,或許你只是從王興(宦官的名字)的口中聽了我的故事,為了讓我的夢變成現實才會來救我的,你只當我是一個不懂事的小妹妹,救我只是哄我開心罷了!我真傻,夢就是夢,一個夢做的再好它也只是個夢,怎能被當真呢?明天我就要走了,我要離開你,我一定會傷心欲絕痛苦不堪,但我覺得離開你是我最好的選擇!」
李信的眼睛濕濕的,完全被興樂的一番言語打動。他突然坐起身,閉著雙眼在空中一陣的狂抓,好像正在發著酒瘋,嘴中狂道:「滾開,怪物!不許你傷害我最心愛的興樂公主!滾開!我殺殺殺!我殺……殺死你這個怪物,殺……」
「呯!」的一聲,李信仰面倒於榻上,再次扯起如雷的鼾聲。興樂坐起身,繼續的流淚,不過這一次的淚水有些喜色。
「我問你,你為何不救華陽姐姐,為何不救她!」她拚命的搖著李信,哽咽的喊道。
「華陽公主?本來我想救的,正準備打暗號,發現手上帶著手甲,根本無法打暗號。等到把手甲褪去那個公主已經死掉。幸虧死的不是我心愛的興樂,不然一定會後悔死。興樂這些天總是強顏歡笑,我知道她想問我為何不救她的姐姐,但是她不問我。這一切都怪我考慮欠妥,竟會想到以口哨為暗號,胡亂換個暗號也不會讓興樂傷心了!」李信躺在榻上喃喃道,就如一個醉酒的大漢在發著夢囈。
興樂放聲哭了起來,爬在李信身上死命的吻著,當兩人的身體融為一體,李信緊緊的把興樂摟住,心中暗道:「女人,一個天真的女人竟是如此的好騙。看來人有時是免不得說謊的,關鍵在於你說的謊話別人會不會信,而且聽了謊話之後不再痛苦變得快樂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