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天縱1931 第三卷 89章 苦諫 II
    北征在枕席間輾轉難眼,不時抖動著衣襟,已是入秋泠的夜卻還是那麼悶熱,令人喘息不暢,原是皓皎的月光穿過了紗帳灑入床間,今晚竟是格外耀眼,而身旁的姨太潤心早已恬然入夢。

    正在思忖著該如何入睡,門吱呀開啟,夜光下,進來的竟是凌燦,只是立在門口一言不發。

    「這是什麼時分了?父母寢室,不吱語一聲就這麼闖進來,」北征慎怪道:「越大越沒規矩,光是早間還沒把你打疼,不長記性。」

    凌燦卻在輕聲道:「兒是料道爹爹今夜也未能入睡,所以才冒然來向爹道個別。明早燦兒要下南洋去了,一去何時回來就不知曉了,凌燦昔日年幼無知惱了您的地方,爹爹盡寬怒了吧。」

    北征這才起身坐在床沿邊:「怎的到底還是要走?這家中便住不得你了,莫不是為早晨打你那幾下,記恨為父,在賭氣?」

    「爹爹……」凌燦咕咚跪在了地上,月光灑在那件牙黃色的長衫上十分皎潔,那「咕咚」一聲不知為何震得許北征心頭也隨之一顫,隨之心也不停的跳動起來.自己都能聽到那起勃的聲音。

    「凌燦不肖不後悔.;的那麼安然,臉上帶著從然的笑意。幾個兒子中北征是喜歡地就是凌燦那自然無束的一舉一動,一言一笑,見他不由心疼道:「傻小子.無端端的大半夜來講這些,你執意要去,我也不勉強,只待傷好些吧,稍時叫強媽來拿些紅傷藥去給你服,西洋鬼子的什麼丹,倒可說十分靈驗的。」:那麼沉,怎麼也扶不起來……情急之下,忽聽有人在叫「老爺」猛一睜眼。見潤心正在喚醒他,已點亮了油燈,才知是場夢。」

    「老爺這是怎麼了,大叫著張媽拿藥來。邊使勁晃我,」潤心為北征輕擦看頭上的汗。忽聽隱隱地有腳步聲走到門邊,一個人影在紗窗外晃動「誰在外邊」。」

    「老爺,您醒著嗎。是我,張媽。」

    「深更半夜來做什麼?」

    「老爺,四太太譴我來報一聲。六少爺芟了。」

    「你大些聲。我沒聽清。燦兒怎麼了

    「六少爺先時——去了,四夫人請您個示項。如何安置。」

    屋內悄然無聲,倒是潤心哇地哭開了,半是被嚇著了,許北征翻然下床,推開門,張媽啜泣著提盞油燈立在門口,北征看看天,又仔細審視張媽,月光下分明有她們的身影——活見鬼,他又伸手捏捏自己——疼,不,寧願是夢,可到底是真是夢?他不由伸手去掐張媽,想聽她的叫聲,「噹」一聲,油燈落地,火光燒起,北征撥腳向後院衝去,驚魂未定的張媽踉蹌地緊追。

    北征一進院門便止住了,該如何去面對蘭卿,面對她那一眼清淚.燦兒是他唯一地驕傲和依靠.

    小院安靜極了.沒有他預期面對的哭喊聲.甚至沒更疑心是夢.隱隱的涼氣直攻心脾.這才發覺自己促然院內只有凌燦的房是亮著燈,北征兀自尋思著:「定是日間下手太重,她們娘倆生氣,故竟編排來嚇我一嚇,即是這樣,也裝像讓他們出口氣吧。」

    想到這兒便自欺欺人地走到門口,迎面與出來倒水的丫頭品蘭撞上,一盆水便扔在地上,濺起老高,也濺在北征的白府綢睡褲上,濕濕的。

    「老爺,奴才該死。」品蘭慌然地哭,不住地用手在地上捧水往盆裡放。

    「蠢丫頭,白活了,這水倒了怎能收?還不去拿掃帚、脫布!」

    「是老爺來了嗎=.

    留步在外屋稍坐,屋內陰氣大,怕沖了老爺的真氣。

    北征已如置雲霧,廳內燈光暗暗地,通向內屋的小門掛著塊紗簾,走進前,他不禁打個冷顫,凌燦躺在籐床上,而更令他吃驚的是蘭卿,她竟用針線在一處處,一針針縫合凌燦地傷口,邊縫邊洗擦他的身子,那紗布竟是血紅色的。上竟也是斑斑血漬。不由「啊」一聲,冷汗已出了一身,定定神,細想似是品蘭灑地水,是曾為凌燦洗過傷……那褲管上地血漬豈不是凌燦的血?

    「四娘」您要找地是這套衣衫嗎?用他來裝驗六哥:.這裡.怕是晚上便末回去,相起他奮然撲在凌燦身上的情景,便一發無臉進去了,該如何開口,如何面對.此呢?

    蘭卿開始為凌燦穿衣,沉靜從容的如同在打發一個正要早起上學的孩子。凌燦小時便這樣,他穿衣服。抱下了床,凌燦的小眼還末睜開,每每是被抱著出門還伏在老張肩上睡的香呢。可這竟不同昔日,因為老六這一去,已是人間地下了,當娘的競沒一滴淚,令北征又憂又怕。倒是凌傲在邊做邊落淚,凌傲這孩子也是很少哭的,早間替凌燦挨那兒下,倒也是頗狠,並未見他滴半滴淚,此時淚珠竟不斷地掛在臉頰邊。

    「茵妹」北征不知該講什麼,伸手去撫摸凌燦的臉,心和手一起在顫,涼的,但又似仍有餘溫,他試著測測凌燦的鼻息全無,這才心如絞痛的徹底相信不是夢了。凌燦去了,應在意料中,不是抓他回來便是要他死,以儆傚尤嗎?所以那便不必心痛,可為什麼最後又手軟留他一口余息殘喘呢?

    「燦兒.爹不想你死呀,只是你太氣人了!」

    不知哪裡來的力氣,北征又將凌燦抱起,這一舉動驚住的眾人,「老爺別髒了您∼」蘭卿話音未落,一縷膿血己從凌燦口角溢出.慌得北征騰出手去拭擦,競發現手上也是滿是血污。

    「造化弄人呀,我本是想放你一條生路了,可怎麼也不肯……。」

    蘭卿拿出香粉、脂肪、黛墨、細心地為兒子補起妝來,那每一舉動都讓北征覺得萬劍鑽心般痛,吧,別嚇唬我。」

    「老爺,您這從何講起,燦兒蒙老爺呵護至今.已經是他的福份了。」蘭卿坦然應對。

    「茵茵.你在嘔我.別傷心了.不然再…」

    凌燦安然的躺在那裡.臉上依然留著一絲笑意.獰。北征後來聽人講.凌+|便更無生機,只是四姨太如早意料這個結果般,自凌燦被抓家門那一刻起,便閉門不出,即不像常人般衝到前去見兒了一面,抱頭疼哭再去死去活來的求情,也超乎常理的平靜的去整理斂裝,找出一張凌燦的大照片,派人去買了幾丈白布,紗布、藥水經手一切意料中。

    「老爺,抬棺木的來了,這便將燦兒斂了吧,暴死不隔夜.我留了清谷上那塊坡地。」

    「為何這麼倉促,為何不葬入祖墳。」

    「老爺忘了,他只是庶出,死,什麼都鏡花水月罷了。」

    蘭卿進入許家只做了兩件主,一件是凌燦的喪事,一件便是次日清晨品蘭在梳妝台上發現一張紙條,一地烏髮,條上只寫:「我別無牽掛於世,實無生之趣味,卻要死的勇氣,去了!」

    許北征放下手中的杯子,望著月色長歎,燦兒呀,五年了,可知道爹是多麼牽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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