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天縱1931 第二卷 壯志凌雲 55章 浮萍漂泊本無根
    二天清晨,馮家一輛嶄新光亮的加長黑色轎車停到了口,這是馮府派來接碧盟回家的。

    碧盟堅持穿了一身簡單的套頭衫,背了一個帆布的包,懷裡抱著綢布蒙裹的靈位牌。

    從下樓與眾人告別,到停在那豪華的轎車前,碧盟只是勉強的帶了笑同眾人告別。

    碧盟彎身剛要進車,剛才不見人影的露露卻衝跑出來,喊了聲:「Eddie!」,從身後緊緊摟貼了碧盟,已經沒有了一如既往的從容。

    碧盟緩緩的回身,笑了抹了露露臉上的淚,哄逗孩子一般說:「嘴硬,還說不在乎,到底捨不得了不是?」

    嘴角抿起笑,攬了露露在懷裡,沉吟片刻低聲安慰:「不過這幾天,你乖乖呆在這裡,這麼多人陪你。」

    「答應我……答應我……」露露喃喃的說。

    碧盟胡亂的點點頭,露露欠了腳勾摟住碧盟的脖頸,碧盟親吻了她的額頭,說了句:「回去吧,天熱!」

    車緩緩離去,露露失魂落魄的立在門口。

    玉凝勸解說:「Vivian,

    漢威上樓的腳步很沉重,在猜想小盟哥在馮家是一種什麼樣的境遇。雖然是馮暮非為了得到小盟哥這個兒子費勁了心機,但是小盟哥的個性畢竟很強。

    車直駛進馮暮非的官邸,一座豪華的歐式三層建築。

    馮暮非夫婦早早就守在樓門口翹首以盼。見了碧盟從車上下來就迎了上去。

    碧盟蠕動嘴,但卻忽然不知道該如何稱呼眼前地這對兒老人。

    「孩子,回來了就好,來,屋裡去!」反是馮夫人落落大方的引了碧盟來到豪華的廳堂內。

    這裡,碧盟參加酒會時曾來過。不過那天燈光酒影,遠不如此刻的安靜。歐式藍綠色的花玻璃,格調如教堂般的靜雅,富麗堂皇地屋頂,旋轉的樓廊,比起表哥家的樓宇顯得格外張揚顯富。屋內每個角落似乎都精心打掃裝飾過,而碧盟掃過一眼房屋的整體格局,就目不斜視的不再去關注任何景物。

    進了小客廳。花明漆的沙發椅前擺了一個玻璃茶几,一支歪脖瓷瓶裡插了一束紫色的小花,典雅,清麗,但與這富麗堂皇的殿宇實在是不相配。

    馮夫人見碧盟地目光留在那束紫色的花上,解釋說:「很熟悉是嗎?你父親說,你生母生前最喜歡這淺紫色的勿忘我。」

    碧盟懷裡始終緊緊抱著母親的靈位牌,但卻為馮夫人這罕見的「大度」驚撼了。

    「我住在哪裡?」碧盟直切主題。

    「看,我這記性,來來來。帶你看看你的房間,若是不喜歡,再給你換。」馮夫人欣喜的引了碧盟上樓,根本沒有理會一旁呆望著碧盟的丈夫馮暮非。邊走邊說:「路上熱,一定出汗了。陸姐已經為你去放沖澡水。」

    碧盟似乎沒有被這熱情的言語打動,隨了馮夫人進了一套陽光充足的套間。

    外間是弧形陽台。落地窗,壁爐沙發,歐式雕像。有一間小書房,兩面牆都是書架,林立了很多書籍,一面是落地格子窗,陽光直灑在窗前地一張漆光可鑒的寫字檯上。除去了筆筒檯曆、檯燈,這張漂亮的寫字檯顯得很空。台後窗前有一把高背轉椅。隔壁是臥室,櫛沐室,臥室裡是一張西式的大銅床,頂上垂下絳紅色的半弧形帳幔。靠了落地窗的一把搖椅上。扔了兩個蘇竹地百合花靠墊。

    馮夫人打開衣櫥,裡面掛了夏季的中式長衫、西式西裝、休閒服、獵裝。

    碧盟正在奇怪他是佔了誰的房間,這房間主人的衣物都沒來得及拿走,就說:「不必為我特意騰房間,我很隨意,有張床睡覺就是了。」

    身後的馮暮非卻說:「這是你母親特地為你購置的。聽說你答應了回家來,她忙了好幾天。」

    碧盟懷中還抱著生母的靈位,覺得這刺耳的「母親」二字令他不寒而慄,馮暮非竟然有臉當了娘地靈位稱呼現在的夫人蔡氏為「你母親」。

    碧盟細微的表情沒有逃過馮夫人的眼睛,邊解釋說:「只見過你兩面,目測了你地身量卻未必准,就估量了為你定衣服,你試試合體不?等裁縫來量過,再為你做些衣服。」

    「我有衣服,不過沒帶來,不必費心了。」碧盟淡然的婉拒。

    「盟盟,來,給你看這裡。」馮夫人細碎的步伐帶了一臉笑盈盈,似乎要給碧盟看什麼寶貝。

    書房邊一間緊閉的門推開,光線有些暗淡。迎面是一張供桌,供桌上擺了張精緻的油畫,畫中一個秀美的女子,高鼻深眼長睫,如維吾爾族的美女,帶了異域的情調。那笑笑的眼很幽深,甚至有些勾魂。

    碧盟如被粘住了腳,再也動彈不得,凝神望著供案上的畫像。那眼角的笑紋,眉梢的飛起都是那麼的熟悉親切。那個「娘」字就饒結了舌頭難以吐出。

    馮夫人牽了碧盟的手說:「來,孩子,

    安靜的在這裡陪你。她是馮家的人,哪裡有女人嫁了在娘家的?」

    拉了碧盟到供案前,碧盟鬼使神差的將懷裡緊抱的靈牌放在那準備好的香案上,揭開蒙了的那綢布。

    「盟兒,給你娘叩個頭,告訴她你回家了。」

    馮暮非吩咐說,自己卻先點燃六支香,分給了碧盟三支,自己先拜了幾拜,將香插入了香爐中說:「文慧,孩子找回來了,你也回來了。」

    馮夫人將一個黃色繡了蓮花的緞墊扔到碧盟腳前,示意碧盟給母親上香磕頭。

    碧盟地目光始終看著那張油畫。那油畫中的面孔即熟悉,又陌生。那眉眼鼻口肯定是母親,但他眼中的母親一直是淪落風塵的羸弱,萎靡不振,那深陷的面頰,烏青的眼眶。乾涸地嘴唇,和臨死時那一身瘦骨嶙峋咳喘不停。碧盟將香插進香爐,跪在地上向母親的靈位和畫像磕了三個頭。

    「盟盟,這房裡的家俱都是當年你父親和你生母在北平家裡的舊物。你看那個發黃的沙發,那靠墊還是你娘親手繡的。還有這窗幔也是你娘親手選的布料縫製的,你沒見略顯短一截嗎?那是因為北平地窗比這裡的窗略矮些。

    —

    碧盟詫異的目光投向馮暮非,畢竟自己身體裡流著他的血液。既然他對娘一往情深,如何拋棄了他們母子二人受盡苦難?

    「盟盟。你父親手裡還保留了幾本你生母昔日的日記,還有小像。」馮夫人說。

    碧盟更是心頭淒涼,這又不是什麼鴛鴦蝴蝶派小說,曲折迷離,催人淚下,卻搞得如此纏綿不清。

    馮暮非轉身對碧盟說:「盟兒,既然回家了,就隨爹去馮家祠堂去拜祭祖先。」

    碧盟就料到他們會有此舉,但答應了回馮家,他也只好暫且隱忍。馮暮非的要求並不為過。

    很氣派的祠堂,密密麻麻供了幾排的靈位,旁邊一個綠漆牌上,刻了歷代太夫人等女眷的名字,除去了年節等盛大場面,女眷是不能入祠堂的。但是今天是碧盟認祖歸宗。馮夫人也被例外地特許進來。

    馮夫人為碧盟指了碧盟母親在馮家祠堂中的名位,碧盟知道這已經是實屬不易。

    拜過了祖宗,馮暮非坐在了一把椅子上,這就是要受碧盟的跪拜認父歸宗的大禮。

    「老馮,孩子從美國回來,哪裡懂這些繁文縟節的東西,我看,免了吧。」馮夫人提議說。

    碧盟是希望最好不過。他無論如何都不想跪馮暮非。這個從來沒養過自己的人,有什麼資格和臉面受他地跪拜叩頭?

    馮夫人拉了碧盟的手說:「盟盟,來,給你父親鞠個躬。叫聲爸爸總是應該的。」

    「該叫爹∼」馮暮非似乎也沒計較碧盟不肯跪叩那個頭,逗趣的更正夫人的話:「只有你們老家才同沿海一帶一樣叫爸爸。」

    「誰說的,我家那邊就隨了洋人叫『爹地』『媽咪』了。當初曼兒他小時候∼」說到這裡,馮夫人意識到錯了口,兩個人淒然對視一眼,馮夫人哽咽的側過頭。碧盟曾聽人提過,馮暮非的兒子們為了革命死地死,殘的殘,幾乎是沒有根苗了。想他們提到的這個什麼「曼兒」也是逝去的孩子,或者就是馮夫人地親生兒子。

    碧盟故作糊塗,只是微欠了身子,小聲而極不情願的喊了聲:「父親~」

    昨天一夜,他都輾轉難眠的勸服自己,「父親」不過就是一個名詞,雄性精子和雌性卵子的結合,生出一個小生命。就像種子被風從樹上刮下,落入泥土,胚胎生根發芽長成小樹。泥土養育了他,大地就像母親深沉寬闊的胸懷;而種子從樹上來的,槐樹的種子生出的小樹還是叫槐樹;楊樹的種子生出來的新芽還是楊樹。所以,『父親』不過就是個稱謂,就如同稱陌生男人為「先生」一般,畢竟眼前的男人生了他。

    馮暮非似乎沒有想到碧盟如此痛快,大聲的應了聲,顯得很激動,又指了身邊的夫人對碧盟吩咐:「盟兒,叫母親,叫媽媽都隨你。」,頓了頓,馮暮非又說:「只是同你娘的稱謂分開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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