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天縱1931 第二卷 壯志凌雲 15 兩處閒愁
    孤苦無依的弱女子寄身茫茫天地,為了拯救生命中關愛的人,竟不惜揭開隱秘處難以啟齒的傷疤證明自己的誠信。露露輕描淡寫幾句話,卻是發自肺腑,聽得漢威心潮跌宕不平。

    冰涼的玉十字架放入漢威的手心,露露轉身飄然而去。

    眼睜睜的看了艷生和露露無奈離去,漢威心有不忍,隨了鬍子卿回到樓上,大哥漢辰獨自在書房外的小客廳品茶,彷彿一切都沒曾發生過一般。

    鬍子卿向書房方向瞟了一眼,煞有介事的問:「打服貼了?」

    「這閻羅殿的小鬼總是讓漢辰來扮。」漢辰說笑著,頓了頓接了說:「我哪裡真打他,無非嚇他一嚇。你胡司令五十軍棍把這『國寶』打成這副田地,我再去逼他豈不要了他的命。你捨得?」

    鬍子卿也會意的一笑,笑意中滿是自負說:「就知道夥計你自有妙計收服他。」

    「小兔崽子,還真是七叔的徒弟,又強又擰,遲早狠狠拾掇他一頓。」

    漢威這才長舒口氣,大哥竟是沒捨得為難小盟哥,但大哥打他這親弟弟可從來沒有過心慈手軟,想到這裡心裡一陣酸楚。

    鬍子卿揉著拳,悵然歎氣說:「我也是一時氣惱,他也是真欠揍。不過這倒耽誤了正事,怕是碧盟的飛機就要暫停在龍城幾天,那批貨物怕只有改道走水路了。」

    漢威聽得沒個頭緒,但字裡行間似乎聽出碧盟表哥是來龍城執行軍務的,今晚的意外,反令一項軍事行動被迫停滯。因小失大,卻是小盟哥的不是。

    「大哥,我去看看小盟哥。」漢威試探問,也不知道小盟哥現在如何了。

    不等大哥做答,漢威忙解釋說:「他的東西掉了,漢威去還他。」說罷晃了晃那個翠玉的十字架。

    聽鬍子卿大致講述了露露和艷生來求情的經過,漢辰困惑的說「碧盟是聽了何莉莉告訴他,露露在金蟾陪男人看戲才趕來的。似乎奇怪些,何莉莉就是興風作浪也要有個目的吧?」

    「你是懷疑何莉莉?」鬍子卿問。

    「想不通,有些蹊蹺。」漢辰尋思了搖頭,「何莉莉是總座的侄女,在日本生活過。」

    「老頭子也是日本陸軍士官學校畢業,這並不說明莉莉就是間諜。她若真是間諜打進你的機要秘書處,怕龍城就沒有什麼軍事秘密了。漢辰,你草木皆兵了。」

    二人對視片刻,都喃喃的問:「這『東北』是誰?」

    漢威這才記起,大哥帶他去聽戲前是提到有關這個代號「東北」的間諜的事,說是回來有話同他交代的。

    「漢威,拿了胡大哥的名刺去德新社走一躺,就說胡司令明天在金蟾大舞台請龍城軍政界要員和家眷聽戲。德新社明晚的戲我胡孝彥包了,至於戲目嗎,漢威你去和魏老闆定下就妥了。」

    漢威出門前來到小盟哥的房間,亮兒和胡伯正在一旁小心的伺候。

    「小爺,你來得好,表少爺死活不要上藥,這可怎麼好?」

    趴伏在床上勁咬唇齒的碧盟一揚手攔了漢威正要開口勸阻的話,吃力的笑說:「現在臉面比屁股要緊,都別碰我。不就是點紅傷,結了痂就好了。當年在紅燈區,打得頭破血流,躲在下水道裡和老鼠擠地方睡,哪裡有什麼藥。不也是活過來了。」

    一句話胡伯反側了頭掩淚說:「這都是做的什麼孽。」

    玉石十字架遞還給碧盟,漢威低聲說:「露露姐來過。」

    碧盟一震,又自嘲的笑:「看我如何狼狽?」

    漢威不忍傷碧盟哥的心,沒有實話告訴他說露露是為小魏老闆求情來的。

    漢威出門,亮兒緊隨了跟在後面,像條小尾巴一般。

    看了亮兒小心謹慎的樣子,漢威囑咐他說:「你在自己房裡裡不要出去,有事就叫胡伯。」

    正說著,玉凝姐卻一身睡衣的從嫻如姐生前那間房間出來,亮兒和漢威都是吃驚。

    攏了一頭凌亂的燙髮,頹廢中反帶了幾分譏誚,玉凝說:「去上柱香,求先太太保佑給小弟添個小侄女,亮兒添個小妹妹。」

    漢威驅車直奔德新社的宅子的路上暗自思忖,胡大哥對魏雲寒的藝德和才情也是頗為賞識的。但胡大哥剛才當面回絕艷生和露露,有意拖延些時間,怕也是給魏雲寒些教訓。

    下樓時,還聽大哥和鬍子卿對話說,魏雲寒不是個莽撞的人,如何今天如此糊塗,怕都是露露這女人鬧的。

    德新社小院內***通明,師兄弟們都在挑燈練功。

    開門來的小菊引了漢威向裡走,偷偷解釋著晚上發生在德新社的一切。並神秘的說,戲班子一人犯錯,全班連坐。二師兄犯了班規,小艷生又私跑出去才回來,師父發火罰大家練功呢。這是輕的,重的時候可是要打通堂了。

    漢威深夜出現在德新社,來意不言自明。

    魏老闆何等聰明之人,故作糊塗同漢威商量明天的戲目,一面悄悄吩咐長子魏雲舒把關在角屋裡的魏雲寒放下來。漢威心中暗自得意,心想這魏老闆也算知趣。

    坐在堂上,漢威眼裡掃著戲單,餘光卻留意著魏雲舒和艷生進了側面廂房角屋,紙窗映著屋內燭光人影搖動。房樑上懸下的一根繩影左右晃動,高個身影是雲寒的大哥魏雲舒,將雲寒靠貼在他身上,伸手去解那高吊了雲寒腳腕的繩套。

    漢威耳朵裡聽著魏老闆耐心解釋戲目,的眼睛溜溜的向角房方向看,嘴裡應著「是是,好好」,餘光卻停留在角屋窗影上。

    「忍忍,不能歇氣,血會倒灌,慢些,慢些下。」一個人抬了雲寒的腿邊揉邊緩緩往下放,不時有呻吟聲發出。

    一聲尖聲尖氣的嗓音傳來:「哎喲,這深更半夜唱得哪出呀?還在折騰雲寒呢。」

    漢威抬起頭,只見是德新社搭班的二牌男旦小月仙搖了蒲扇晃了出來,逕直的擠進了角屋,紙窗影又內多了一人。

    「唉呦,唉呦,這怎麼打成這樣呀。來,給我藥,我來揉揉,這瘀血不化是要做下病根的。」

    小月仙同魏老闆同輩,年過而立,德新社的孩子們都尊稱他一句「師叔」。但漢威最受不得小月仙女裡女氣的聲音舉止,不時的一個蘭花指令漢威看得作嘔。

    「艷生,你這孩子,笨手笨腳,停停吧,我來。哎喲∼∼看看,看看,這還是親爹呀,怎麼打成這樣。」

    漢威見不到魏雲寒,也不敢去看。他記得曾在這間堂屋見過魏雲寒督看小艷生練習吊腿,房樑上懸下根麻繩套,把一隻腳伸進去再高高吊起,大腿吊得都能貼了耳根齊,一立就是一柱香的時間。漢威當時就看得目瞪口呆,何況魏雲寒此刻腿上有傷,抻動傷口豈不是撕心裂肺的疼?

    魏老闆卻是視而不見般調整完戲單遞給漢威過目。

    「小魏老闆的戲就免了吧,這是胡司令的意思。」漢威說。

    「雲寒這點傷,無大礙,不會掃了胡司令的雅興。」

    「這是胡司令的意思,漢威只是傳話。」漢威心想,索性推給鬍子卿,有本事你自己去問他。

    魏老闆只得陪笑了調整戲單,命艷生送了漢威出門。

    才說了兩句道謝的話,艷生的眼淚就撲嗒嗒掉下來。俊美嬌嫩的小臉被淚水打膻,只喃喃的說:「多虧了你呢。」

    漢威將一瓶藥塞給艷生,低聲囑咐:「西洋藥,止痛的,別吃多,一次吃上一片。一天三次。」

    回到家中,鬍子卿同大哥仍在書房聊天,見了漢威回來,鬍子卿指了漢威問漢辰:「漢威的事,你可對他講過?」

    鬍子卿輕描淡寫帶過的一句話,漢威嚇得渾身一顫,不知道這把火如何忽然燒到他身上,一緊張,眉頭就不由蹙成一個結,那無辜惶惑的小模樣反惹得漢辰笑惱不得。

    「不做虧心事,不怕鬼叫門,你慌什麼?」

    「威兒不做虧心事,大哥也時常叫門。」漢威嘀咕說,倏然一閃身,躲過大哥的巴掌閃在鬍子卿的身後。

    鬍子卿摸了漢威的頭髮說:「唉,胡大哥是看出來,威兒小弟這頭髮又長長了。」

    逗笑後,漢辰才正色說:「漢威,今天接到西南陸軍講武堂通知,何總理前些時候去視察,對學員的實地演習情況十分不滿。紙上談兵太多,實際操作經驗太差。所以決定,所有畢業前的學員,都要加多半年下到部隊去實踐。所以,你也因禍得福不必回軍校,就回龍城司令部機要秘書處實習,長官是雷先生。」

    「啊∼」漢威初聽了說軍校被何總理指責,要下放他們回部隊就覺得不服氣。何總理憑什麼對西南陸軍講武堂橫加指責,難道天下只中央軍校獨大?更吃驚的是大哥竟然調他到身邊供職,家裡看大哥那張包公臉看不夠,這回可是一天二十四小時休想躲開大哥的視線了。還讓他去機要秘書處,那是文職呀,同何莉莉這些人打交道,不是綁了張飛當筆吏嗎?開什麼玩笑!

    見漢威翹了嘴,一臉的不快,漢辰大聲逼問一句:「聽明白沒有?」

    「是!大哥!」漢威立正敬禮,忽然又軟了半截囁嚅說:「是,司令。」

    鬍子卿安慰說:「威兒,一點點來。你胡大哥當初也做過跟屁蟲,跟在先大帥身邊什麼都做。抄抄寫寫的活兒也沒少干。」

    漢威知道鬍子卿是在寬慰他,想是胡大哥並不同意,但大哥倔驢般的性子誰也搬不動的。

    大哥說:「軍人,就要服從。哪裡有什麼挑挑揀揀的。任何人任何職務都是為了大局服務。穿上軍裝,就沒自己,忘記『我』字吧。明天去軍校辦手續,然後去秘書處報到,你在青石灘掛名的團隊還歸你指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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