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天縱1931 第一卷 紅塵中誤了五陵年少 10 姐弟
    晚上,大姐鳳榮和姐夫儲忠良從上海做生意歸來,胡伯哄了趴在床上養傷的漢威下樓去打個招呼。

    漢威執拗的翻側身子,示意胡伯「我不去!」

    胡伯揪揪漢威的被子,小聲說:「小爺最懂事,家裡來人了,大爺肯定要你下去見禮的。與其等大爺發話再去,不如現在乖巧懂事些,應付一下場面皆大歡喜。胡伯知道咱們威兒小爺委屈,就忍忍吧,聽話。」

    從小帶他長大的胡伯和藹慈祥的聲音一如往昔,漢威緩緩的爬起身,牽動傷口疼痛得直咧嘴。

    漢威平日最討厭驕橫跋扈的大姐鳳榮,嫁了龍城第一大財主就目空一切的傲慢。尤其大姐和大哥是楊家嫡生的孩子,彷彿就比他這個小妾生養的娃子高貴一頭一般,平日大姐常不陰不陽的嘲諷他,『不過就是老爺子當年花錢買的一個玩意兒下的個蛋。一個小老婆生的,比咱們家奴才強不了多少』。」

    漢威才挪到樓道,大姐尖厲的聲音整座小樓都能聽到,漢威厭煩的情緒立時燃起,大姐每次回娘家都是橫挑豎撿,沒個滿意的時候。

    「弟弟,不是姐姐說你,怎麼能由著你媳婦的性子胡來呢?她鬧脾氣說回娘家就回娘家,這是什麼規矩?這夫妻間,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你可要把持住了。」

    大姐這是在尋大嫂玉凝的不是。

    漢威到了廳門,大哥漢辰臉上帶著少有的歡愉,話音略含調皮的對沙發上的姐夫說:「姐夫,這可是大姐說的,姐夫可要記得了。」

    漢威很少聽到大哥如此輕鬆調侃的語氣說話。尤其是大哥打完他,竟然此刻若無其事的談笑風生。

    「大姐,姐夫,你們來了。」漢威規矩的問好。

    姐夫儲忠良一笑,滿臉的肉都縱到一處,如笑面佛一般的溫和:「小弟呀,幾個月不見,出落得越發玉樹臨風了,將來和你大哥一樣是個美男兒。」

    漢威就見姐姐歪歪嘴,不屑的表情發自內心,說了句:「弟弟,你還真抬舉這小東西,把他拾掇得越發像個人兒了。不過是老爺子在世的時候養的一個玩意兒。」

    大姐同他如有深仇大恨一般,漢威一直就奇怪,他哪裡得罪到姐姐了,或是母親在世時得罪過姐姐?可每當他委屈的向大哥打探生母的事情,大哥就會立刻沉下臉來厲聲呵斥;而當他向胡伯和下人們偷偷去探聽母親的死因,大家的表情都是尷尬,似乎諱莫如深。

    「大姐,小弟聽不出虛實玩笑的。」漢辰笑了打岔,示意漢威坐下。

    「小弟,來,到姐夫身邊來,別聽你姐姐亂說。她在上海呆得悶,那些嘰嘰喳喳的上海女人講話她聽不懂,憋了幾個月的話全拿回娘家講了。」

    大哥坐到了漢威身邊,用手輕輕撫弄著漢威的頭,看似疼惜,也是在暗示他不得造次。

    姐夫拿出一件包裝精美的禮品盒遞給漢威。

    那是一件泛著淡淡蠶絲光澤的米白色真絲襯衫,觸手的感覺細膩涼潤,質地極佳,垂沉的質感一看就是價格不菲的珍品。漢威只記得曾見東北軍少帥鬍子卿大哥有一次穿過類似質地的襯衫,微開頸口兩顆紐扣,瀟瑟中略含一絲頹廢,令他總想起《哈姆雷特》中那憂鬱的王子。

    姐夫一臉謙和的笑,目光中滿是慈愛:「小弟,你姐姐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你是沒見,她一見洋行櫥窗裡這件真絲襯衫,脫口就說『這麼精緻的衫子,也就我家小弟配穿』,不問價錢就買。等我去付賬時一看,嘿,日本雙抽混紗紡,五千大洋一件。」

    漢威驚愕的看著這件名貴的襯衫,大哥也彷彿被姐姐姐夫的出手闊綽震動,略含嗔怪的說:「姐姐、姐夫,你們疼愛小弟,漢辰知道。只是威兒還是孩子,怎麼給他買這麼名貴的衣服。」

    「名貴嗎?那要看是誰去買,這點錢對儲家,九牛一毛的汗毛尖兒都算不上。」大姐一副財大氣粗猖狂的樣子,誰不知道她嫁進的儲家是龍城數一數二的富戶。

    大姐炫耀的玩弄著手指上那一串五顏六色的戒指,祖母綠、貓眼兒、翡翠,湊到一起就是俗不可耐,如把珠寶鋪子搬到了身上一般。

    漢威臉上浮出鄙視的笑,又聽大姐說:「老爺子在世時,對這小東西是要星星不給月亮,就算我看在死去的爹的份上,幫他老人家『喂鳥兒』吧。」

    漢威聽得氣,恨不能將襯衫摔在大姐臉上轉身上樓。

    漢辰似乎看出了小弟的委屈,用眼神壓制著小弟的怒火。

    「你媳婦不是總用私房錢,大手筆的從英國給小弟定制西裝裝扮他嗎,大姐也不能讓楊家丟人不是。」

    「威兒,你下去吧。」大哥吩咐。

    漢威出了廳門,羞辱的淚水奪眶而出,廳裡的話題卻忽然轉了風向。

    「弟弟,有個事情還要你出面說句話了。」大姐話一開頭,漢威心裡苦笑,果真是無事不登三寶殿。

    儲姐夫愧疚的聲音說:「說來慚愧。姐夫在杏花巷那裡入股了兩家館子。」

    「杏花巷?」不等姐夫說完,就聽大哥漢辰脫口而出,「姐夫,你去開妓院?」

    漢威心裡罵,看姐夫和姐姐這樣子,去當龜公老鴇倒也還像。

    「那個,那個就是朋友硬拉了入股分紅,這死錢變活錢誰不想呀。可誰想到前些時候『牡丹堂』死了個『姐兒』,屍體順了黃龍河漂了下去,警察署就把整個堂子給查封了。龍官兒,你這可得做主呀。」

    「就你這不要臉的,開了妓院還開相公堂子,你還都佔著。看你惹一身騷,還要害得我娘家兄弟來幫你洗擦不是。」大姐的話哪裡是罵姐夫,不就是變了方法壓大哥幫忙嗎?

    果然不出漢威所料,大姐柔和的話音傳來:「弟弟,好歹就你一句話不是,都是自家買賣。」

    簡直是恬不知恥,漢威氣得胸都要炸開,就聽大哥調侃的話語:「可別這麼說,楊家可不做這種買賣,這若是爹九泉有知,從棺材裡跳出來也要把漢辰抽筋剝皮了。」

    漢威立在樓梯上,聽著廳裡大哥同姐姐、姐夫的說笑,心裡卻是徹底糊塗了。怎麼這樁案子如滾雪球一般越聚越大,牽扯進這許多的人來。就連這死去的女子所在的「牡丹堂」竟然都是姐夫開的堂子,那這「二梅子」,姐夫該是熟悉不過了。

    漢威心裡驚詫如此的巧合,竟然二梅子棲身的「牡丹堂」是姐夫的產業,案子查來查去,查到了自家人頭上。

    「姐夫,漢辰明天一早就去西京開會,要過三天才回來,回來後就幫姐夫處理此事。姐姐、姐夫不是說儲家莊園正在翻修嗎,不妨搬到家中暫住幾日。漢辰這些天外出,家裡就小弟當家。」

    漢威心裡暗罵,大哥好歹毒,明知道大姐平日欺負我,還讓大姐留在家中陪我。這不是把小綿羊寄托給灰狼照管嗎,等到回來就剩一堆白骨了。

    夜晚,大哥來到漢威的床邊,輕輕拍醒他說:「小弟,往裡面躺,大哥今晚陪你睡。」

    漢威側過頭,沒有理會大哥,像條蟲子一樣往床內側蠕動。

    看著漢威賭氣的小模樣,漢辰笑了,胡亂摸摸小弟的頭,探身將胳膊伸去小弟身體下,想去搬動他。

    漢威一個翻滾,疼得「哎喲」一聲,隨即啜泣起來。

    「是跟大哥賭氣,還是生氣大姐那幾句玩笑話?」

    見漢威側頭不語,知道他還在賭氣,漢辰說:「哎,楊家小爺,像個男子漢看著大哥!大哥明天出門,你就是楊家唯一的男人,這家,大哥就交給你了。」

    「嗯∼」漢威默許,大哥敲了他的後腦嗔罵:「『嗯』是什麼意思?你又不是小豬。」

    「是!大哥。」

    大哥躺在他身邊,倒出瓶子裡的「安睡藥」片,和了白水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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