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問出聲後,聲調便陡然一轉,叫出那人的名字:之?」——
太宗與左右阮佃夫十一人,謀共廢帝。
楚玉聽到這個名字,猛地屏住呼吸。
她在第二重宮門邊上,而何正在宮牆後不遠處等著她,兩人有一牆之隔,但僅算直線距離,也不過就是三四丈而已。原本守在這一重宮門的守衛,則正在偷懶與何帶著的士兵閒聊。
依史書上所言,劉彧的部下勾結了劉子業的近臣,壽寂之與姜產之,這二人一人是執掌帝王官職的官員,是謂主衣,另一人是禁軍的細鎧主,楚玉方纔還問得劉子業,得知主衣壽寂之便在宮中,然而姜產之今日卻正好輪假。
這也是讓楚玉有點疑慮的原因,懷疑這一遭是否便是歷史記載中的那場法事,然而現在聽到何叫出那人的名字,她立即完全沒有懷疑了。
何叫住姜產之,與他閒聊了幾句,便讓他與禁軍隨從進宮來,楚玉聽腳步聲知道姜產之朝他所在的方向走來,下意識後退,退到身後一棵大樹的陰影裡。
退了之後,楚玉才想起來自己沒必要心虛,就算姜產之是來殺劉子業的,在目的完成之前,也多半不會動她,以免打草驚蛇功虧一簣。
但是這時候她退都已經退了,也不方便再重新走出來,楚玉站在樹後。眼看著姜產之帶著七八人,朝皇宮內走去,幾人的腳步很沉,甚至還有那麼一點統一,月光伴隨著零星地冰冷雪花灑在他們身上,更添幾分肅殺之意。
楚玉看著他們,忽然有一些後悔,甚至想現在便趕回去提醒劉子業小心。可是眼前一閃而過墨香死前的眼神。她又強迫自己硬起心腸。不去理會。
一直等姜產之等人走遠,楚玉才靜靜地舒一口氣,想要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走出來,這時候卻又聽到宮牆後兩人的腳步聲漸進,停下來後是一個刻意壓低的聲音:「駙馬,方纔那姜產之……我見他懷中彷彿藏有硬物,恐是要圖謀不軌。」
何冷哼一聲。放低聲音道:「我如何不知,那姜產之身後幾人,也並非他同僚,只怕是欲行謀反,他既然要反,便看著他反罷,我為何要阻攔?」
兩人的說話聲雖然壓得很低,但是還是讓牆後的楚玉聽了個分明。
楚玉猛地咬住嘴唇。不讓驚呼聲逸出口來。
何繼續道:「那陛下今日召見那女子。怕是要與她重新修好,待她得勢之後,焉有我的好日子過?那姜產之若能成事。對我而言是再好不過,若不能成,也怪不到我身上。」面前這人是他何家心腹,因而何戢也不怕說與他聽。
一言以蔽之,他就打算當那牆頭草,順著風吹倒,姜產之身懷利刃,帶身份不明之人入宮,他也只當沒看到。
何話才說完沒多久,卻聽到牆後傳來一聲暗啞地折木聲,他心中大驚,連忙繞過宮牆,卻見自己心中深深憎恨地女子,安靜站在宮門邊地樹下,腳下正是一截斷裂的乾枯樹枝。
楚玉看到何,心中也是沉到了底,她方才聽何語意不善,想找個地方躲起來,卻不料才邁出一步,不慎踩到地面上一段乾枯樹枝。
楚玉心中叫苦,也不等何有什麼反應,毫不遲疑地轉身就跑。
這個時候,說什麼都是多餘的,她要是還站在原地,那就是等著何戢殺人滅口。楚玉不太清楚何戢的武功怎麼樣,但是一個健壯的大男人,殺她一個弱女子還是很容易的。
何見楚玉轉頭跑了,先是猶豫一下,隨即想到大事不妙,倘若楚玉現在跑回去找劉子業告密,並且劉子業也逃過了姜產
劫,就該換成他倒霉了。
何一時間,甚至不知道應該先追楚玉,還是乾脆帶著人馬闖皇宮,猶豫了片刻,他還是沒叫上人,朝楚玉追去了。
潛意識裡,他還是不想驚動太大,更不想親手弒君。
楚玉沒有出聲叫喊求救,她始終不確定,劉子業是否已經死了,倘若驚動太多人,只怕她就算逃脫了何的追殺,也逃不過謀反者地屠刀。
能夠一個人靜悄悄地離開,是最好不過的。
楚玉畢竟是女子,天生體力弱勢,才跑了一段路,便聽到身後何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兩人來到宮中最為冷清無人的地方,夜色下名為夫妻的一男一女,一追一逃,靜瑟的月光和冰冷的雪花灑在他們身上,注視著這段扭曲的婚姻最後地終結,做生與死地掙扎。
也只有雪與月靜靜看著他們。
楚玉牙關一咬,猛地轉過身來,抬起手腕,扣動機簧。
何距離楚玉只剩下五六步的距離,正要追過來,卻只聽見空氣中「嗤」「嗤」的兩聲銳響,好像有什麼擦過腳邊射在地面上,同時腿上傳來劇痛。
楚玉射出暗藏地兩支袖箭,其中一箭射得偏了,貼著何的一隻鞋邊射在地上,另一箭也是偏的,但是好在沒偏太遠,射中了何的大腿。
一箭失敗,一箭奏功,楚玉既未失望,也不歡喜,只再度轉過身去,一言不發地逃開。
何身為駙馬,家中也是士族,何曾有這樣受傷的機會,楚玉一箭雖然沒有射死他,卻也讓他一時間痛得蹲在地上沒法動彈,只能看著楚玉跑遠。
何的心腹在不久後便帶著幾人追了上來,將何扶了起來。草草止了血,何咬牙切齒道:「給我追!」
楚玉逃到的地方,是永訓宮附近,這裡曾經是劉子業生母王太后的住處,但是太后病死之後,劉子業害怕太后的鬼魂,便命人不得接近此處。
她氣喘吁吁地闖入永訓宮內,很快又聽到後方追來的腳步,這回聽腳步聲足有六七人,但是她帶著的袖箭,才不過八支,而她的技術不太好,就算射出去,也不一定能射中。
楚玉躲躲藏藏,但對方畢竟人數較多,且都是軍人出身,搜索起來很有一套,最後她還是被堵住逃亡的路,就在太后生前的臥房內。
楚玉靠著牆邊,注視站在門口的黑影,屋內沒有燈,她看不清楚對方的臉容,也看不清楚對方凶狠的神情,她只是慢慢地坐下,坐在太后死去的這張床上,雙手按在床沿。
那人追上楚玉,暗暗鬆了口氣,心說總算對何有了個交代,但是他卻訝然看見,楚玉的身體忽然翻倒,伴隨著鐵索鏈的聲響,床面忽然下陷,開了一個巨大的方形洞口,而楚玉後仰的身體,便正跌入那洞口中。
華林園內,巫師們已經舉行了儀式,召出鬼來,指點著劉子業張起桃木弓朝虛空中射去,連射了十數下,巫師便稱鬼已經被射死了。
劉子業大喜,終於放下懸著的心,命人奏樂。
而這個時候,在竹林邊上的人群裡,卻投來飽含殺意的陰鬱目光。
天如鏡就站在劉子業身旁不遠處,他目光如水,宛如明月清輝,等待應該發生的事情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