悄悄悄地來,大張旗鼓地走。
與兩千軍士同行,前後左右都是人,楚玉笑笑,越過何,走上早已備好的華麗馬車。
馬車駛出江陵城的那一刻,楚玉坐在車中,回頭望一眼即將遠離的城市,這座城市她只留了十日,連全貌也未得盡窺。
江陵依舊是江陵,這座古城從前是這樣佇立著,今後也依然這樣佇立著。但是楚玉卻不再是來時的於楚。
她沒有向於文辭別,就算之前於文不知道她的身份,眼下鬧得這麼大,也該人盡皆知了。
馬車廂內,除了楚玉外,花錯躺在另一側,而阿蠻與流桑則坐在她身邊,這兩人雖是一個大天真一個小天真,但都能看出來,楚玉眼下的心情不大好。
楚玉自從上車後,一直沉默著。
縱然故意作弄了一下何,但這樣被迫的,如同遭到押解一般地離開,她心中總是有些不快,這說明了一件事:何本身並沒有兵權,否則她早就借過來使用了,何能帶著軍隊來押解她,一定是得到了劉子業的允准和。
一個月的斷層裡,她只知道自己發生了改變,卻忽略了別人也在改變著,比如桓遠,比如劉子業。
桓遠露出了他獨有的鋒芒,從前的壓抑自卑變作現在的圓融穩重,可以將一切都放心地交給他,若非信任桓遠,她也不會在這樣緊要地關頭離開建康。並且見過滄海客後也不著急回去;而劉子業,這個在她印象裡會賴著她向她撒嬌的少年,此時也開始與她離心,開始不再一切由著她,並且巧妙地啟用了對她心懷怨恨的何。
變化的人,不僅僅是她啊。
楚玉臉色冷漠地想。她將自己從局面中抽出來,好像靈魂飄飛到上空,靜靜地俯視地面,雖然這對於解決問題沒有多大的助益,但是卻能讓她的心情平靜。
行了幾日,楚玉便又呼吸到了建康地空氣,與江陵的放鬆不同,這裡的空氣是尖銳而緊繃的。又或者,其實空氣是一樣的,只是她的心情大不相同。
景物依舊,人心易變。
莫說是她,任何人都一樣。
想明白這些,楚玉綻出微笑,朝阿蠻和流桑招招手,道:「來,我教你們一個打發時間的玩意。」
她手腕一翻,掌心握著一副紙牌。這是十日來她閒著沒事做的,無非是用些硬紙筆墨,雖然簡陋粗糙,但只要能玩就好。
頭兩日只是三人玩牌,到了第三日,花錯傷勢好了些。也爬起來加入了戰團,縱然外面威武森嚴,可是在舒適華麗地馬車中,卻是另一片小小的歡快天地。
就這樣一路張揚著回了建康,也回到熟悉的公主府,楚玉轉臉對走在她身後的何一笑:「本公主想要進宮面見陛下,駙馬總不會不允准了吧?」
兩人這一路上都不曾交談,楚玉忽然說話。讓何愣了一下,他有些弄不清楚這女子的心思,倘若換了從前的公主,被如此形同押解著回來。定會視為奇恥大辱,深深痛恨,可是這些日子來,他偶爾偷瞧楚玉,卻見她一派從容,怡然自得,彷彿自己真的只是單純的接她回府,沒有半絲強迫的意思。
楚玉平靜地望著何,她並不是真正的公主,沒有那種以自己為尊地意識,雖然被迫離開讓她有些不舒服,但也不過是片刻功夫,不能改變的就接受,在有限的範圍內,讓自己的心情好一些。
發覺自己出神了一會兒,何心中又有些惱怒,他讓自己的聲音盡可能聽起來嘲弄和冰冷:「可以,
我陪同前往。」
楚玉輕笑一下:「這也無妨。請駙馬稍待片刻,我去換身衣衫。」
聽她用了個「請「字,何又是一驚,但是沒等他多想,楚玉便已經快步離開。
楚玉走到東西上閣交界處,那裡桓遠正在抱臂等待,他見到楚玉,俊美的臉容隨即浮現歉意,走上前兩步道:「公主,桓遠無能,近日一直被軟禁於此。」他最後一次給楚玉送出信後,第二日便發現公主府被包圍了,外苑中換了一批人控制住了公主府,而他也被告知禁足於此。
楚玉歎口氣,拍拍他地肩膀道:「這不怪你,我也沒想到。他們有心算無心,兼之力量雄厚,我們怎麼都玩不過。」
只是她現在想知道,為什麼劉子業會忽然改變了對她的態度。
楚玉想了想,拉桓遠走到一旁,又細細問了一些事。
桓遠的手被楚玉拉著,雖然還有一半心神清醒回答楚玉的問話,但另一半卻飄飛起來,縱然他現在已經能獨當一面,可是面對眼前的人,他總是會感到些拘謹和不自在。
楚玉拉著桓遠,只是無意為之,可是桓遠卻感到,那隻手溫軟細膩,骨肉勻亭,他這些日子來,也算見識了些世面,與達官顯貴交往,也曾見人召歌姬陪伴,卻並未如何動念,卻在此時,因為握著他的一隻手,生出了一點點兒綺麗的思緒。
桓遠不是天如鏡,他自然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心中大驚,簡直接近驚駭,卻又不曉得該如何處置,連著那隻手的半邊身子都有些不自在,卻又不捨得掙脫開來,只任由楚玉說完了,主動鬆開,才暗暗長出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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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玉見到劉子業,是在後花園,彼時是秋天,除了常青植物,花葉都已經凋敝,光禿禿地枝幹再不復春夏的繁榮氣象。
劉子業一身玄色衣衫,坐在臨池的亭子邊,低頭凝視池水裡游動的魚,他看得很專心很認真,好像在鑒賞什麼珍稀地寶物,可是從楚玉的角度望去,卻覺得這少年的身影單薄又寂寞。
縱然有侍衛就站在他身後,他卻彷彿一個人站在無邊無際的曠野之中。
楚玉走上前去,在他身後站了一會兒,才低聲道:「陛下,天氣涼,怎麼不多加件衣服。」
可是劉子業卻彷彿沒有聽到她的說話,兩隻眼睛依舊直勾勾地望著水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