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燃著熏香,暖熱的香氣瀰漫了整間屋子,迤邐而纏的秋意阻隔在房屋外。
楚玉坐在屋子裡,捧著熱乎乎的茶杯,帶著茶香的熱氣從杯中冒出來,熏得楚玉十分舒服。
她左邊坐著的是流桑,哭慘了的小孩眼睛上綁著浸著冷水的手巾,雖然目不能視,但是他伸出來的手依舊緊緊的抓著楚玉的衣袖。
她右邊則是阿蠻,雖然入了秋,但崑崙奴依舊是一身清涼的打扮,露胳膊露腿的,他坐姿不算端正,但是認認真真的一動不動,
楚玉靜靜地聽桓遠說這一個月來她所錯過的事。
朝堂之中有一些變化,但是並不十分巨大,至少,不是顛覆性的改變,讓楚玉比較欣慰的是,劉子業並沒有違背她被擄走之前做下的承諾,讓桓遠出任了官職,並且,開始在建康城中開闢一個地方建設學府。
楚玉的大概想法是直接實施後世的科舉制度,但是桓遠經過仔細的思考後,認為這麼做操之過急,宜徐徐圖之,便先辦起來了書院,並且請了幾位學問大家坐鎮。
他這個做法和後世新的大學開辦發展以後,請有名氣有地位的專家教授掛名類似,只不過那些大學請教授有時候花錢也請不來,桓遠卻方便許多,因為劉子業就是他的後盾,想要什麼人,直接用聖旨召來便是。
但是桓遠也並不是完全採取強制地手段。用聖旨把客座教授召來後,他便親自與他們交流,桓遠自己是有真材實料的,加上這一段時間來的成長,讓他在待人接物方面長袖善舞,最後竟是讓這些人心甘情願的留了下來。
交代完外面的事。便輪到公主府內部了,這一方面桓遠說得很簡短,只說陛下因為公主遭擄劫十分震怒,來了公主府幾次等消息,直到聽說楚玉的死訊,便沒有再來。
他們之所以會認為楚玉已經死去,是因為一周前鶴絕轉回來,告訴他們楚玉和容止已經雙雙墜崖而死。並且帶回來兩具血肉模糊地屍體。
花錯當時就瘋了,拼著玉石俱焚不顧一切的朝鶴絕出劍,所用的無一不是兩敗俱傷的凶險招數,但是被還是被鶴絕跑了。這些天花錯除了每天花三個時辰守靈,別的時間都在沒命一般的練劍,花錯既然信了,他們二十天沒找到楚玉的下落,也便跟著信了,又怎麼想到鶴絕竟然會說謊呢?
桓遠說完這些,楚玉便感覺自己的袖子被扯了一下。轉頭一看是流桑,他取下了敷在眼睛上地手巾,甜甜的笑了一下,道:「桓哥哥是不居功的人,他有些事沒說呢。」
在流桑的補充說明下,楚玉得知原來劉子業在獲知她的死訊後。除了立即下死命令追捕鶴絕外,他當時暴戾得還想讓整個公主府給她陪葬,是靠著桓遠的全力斡旋,才勉強保了下來,竟然奇跡的一個都沒有被處斬,這也是為什麼全府上下現在對桓遠如此服從的原因。
楚玉聽完流桑連說帶比劃的敘述後,轉頭驚訝的望著桓遠,後者方才一直從容沉靜。但是卻在楚玉此刻看過來地時候,微微閃過一瞬困窘赧然的神情。
楚玉抿著嘴唇笑了笑,她拍拍流桑的手讓他暫時鬆開,站起來走到桓遠面前。定定的看了桓遠一會後,她深深的一揖。
深深的深深地,幾乎一揖到地。
桓遠一驚,連忙扶住楚玉,低聲道:「公主,我當不起。」
楚玉任由他扶著,雙眼卻一直盯著他,慢慢地道:「不,你當得起,我這一揖,不僅僅是為了你,也是為了公主府上上下下。」她緩慢地,也是十分真誠地道:「真的,桓遠,我謝謝你。」
倘若不是桓遠,她今天回來的時候,看到的恐怕就不是一場鬧劇,而是一場巨大的悲劇了,她會憎恨劉子業,也會憎恨自己,雖然殺人的是劉子業,但是最初誘發的主因卻是她。
她謝謝桓遠,是因為他不僅僅挽救了全府的生命,也避免了她陷入血腥地怨恨之中。
「對了。」桓遠岔開話題,「還有一事忘記稟報公主,您那位叫做粉黛的侍女……」
楚玉一怔,忽然想起來剛才在靈堂之中並未看到粉黛,連忙問道:「她怎麼了?」
得知答案後楚玉略約鬆了口氣,粉黛並沒有死,也沒怎麼受傷,只是劉子業前幾次來公主府的時候,都是粉黛負責服侍他,結果服侍著服侍著就服侍到床上了,結果粉黛便被劉子業帶到皇宮裡,桓遠縱然有心,也無法阻攔皇帝帶一個已經屬於他的女人走。
楚玉苦笑一下,就算她當時在,也沒辦法阻止劉子業帶粉黛走,畢竟她從前沒少問劉子業要面首,相對地,劉子業問他要一兩個女人,看起來也是極為自然的事情,不給的話,反而是她小氣了,
,他是皇帝。
後宮粉黛三千人,這回粉黛倒是真的成了後宮粉黛。
楚玉苦笑一下,安撫了一遍流桑和阿蠻,再換上女裝,便下令驅車前往皇宮。與桓遠談話之前,她便已經下令讓人給皇宮裡送一封信,通知劉子業自己依然活著,等她沐浴更衣便前去拜見他。
皇宮的路楚玉已經走得很熟,雖然一個月沒有來,但是這皇宮裡她甚至要比在走在建康城中更加的熟捻,閉著眼睛都能找到劉子業所在的宮殿,當然楚玉並沒有閉眼,她在宮殿門口站著,與站在門內的紫衣少年對視。
對視了片刻,楚玉忽然笑了一下,問道:「我沒有死,你會不會有點失望?」
天如鏡面無表情地道:「不會,你不應該是這個時候死,也不會是以這種方式。」
楚玉笑了笑,道:「你是說我一定要按照天書上所記載的方式那麼死,對吧?難道你就不怕發生什麼意外,我沒有跟天書一樣,反而是提前死了?」
—
見天如鏡似乎有些出神,楚玉越過他朝前走去。
歷史是怎麼樣的,她已經不強求知道,因為她已經想明白自己要的是什麼,明確了目標,摒除紛繁的雜念,目光就會分外的穩固和清晰。
直到楚玉走出很遠了,天如鏡才緩緩的搖頭:「我不擔心,因為容止活著。」他一直活著。
他知道。
見到劉子業,姐弟之間自然是敘述彼此離情,楚玉說了自己這一個月的遭遇,聽得小皇帝驚歎連連,末了拍胸口信誓旦旦的保證會派軍隊圍剿了那群馬賊。
敘完了別情,楚玉佯作不經意的左右看看,隨即裝作剛想起來一般道:「對了,陛下,我聽說陛下看上了我的侍女粉黛……」楚玉笑瞇瞇地道,「這自然是她的福氣,不過我好些天不見她,想要見她一見,不知道陛下是否允許。」
楚玉的打算很簡單,親眼看看粉黛過得好不好,假如粉黛過得好,那麼她也就可以放心了,畢竟當皇帝的妃子衣食不愁還不用幹活,劉子業脾氣雖然不好,但好壞算個帥哥,想必大部分女孩子都是比較願意在後宮就業的。
劉子業也不推脫,很乾脆的命人召粉黛前來相見,楚玉仔細看著一個月不見的粉黛,這個女孩原本就生的極美,大大的眼睛彷彿能蕩漾出水來,下巴比原來更尖了一點,反而生生多了幾分嫵媚的風致,她穿著華貴的衣裳,頭上插著各色玲瓏髮簪,簡直要把腦袋變成首飾展示台,不過楚玉知道這是現在時興的華貴打扮,見了也不奇怪。
見了楚玉,粉黛盈盈一拜:「見過公主。」她身姿嬌小,弱不勝衣,低下頭時,很有幾分楚楚可憐的味道。
大概就是這種風致吸引了劉子業吧。
楚玉仔細的看了粉黛一會兒,看她氣色不錯,神情也十分的平靜,便放下心來,拍了拍劉子業,隨口讓他好好關照粉黛,便告辭離開。
府內,還有人在等著她。
楚玉走了之後,原本一直站著的粉黛當即支撐不住,面色慘變的倒在地上,劉子業也不去扶他,面上依舊殘留著面對楚玉時的笑意,看著粉黛的目光卻是陰冷無比:「你做得很好,沒有被阿姐發現破綻,今後我不會再打你,不過你也該知道自己的本分,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明白麼?」
粉黛伏在地上,含淚恐懼的點了點頭,若非在來此之前,有專人為她上妝掩飾憔悴的面色,只怕楚玉一眼就會看出來她過得很不好。
她後悔了,早知道劉子業是這樣殘暴的一個人,她說什麼也不會一時鬼迷心竅,勾引了皇帝,以期能夠享受榮華富貴。
她僅僅看到了劉子業在楚玉面前的真情,卻忘記了這個少年其實是一個喜怒無常,性情暴戾的皇帝,自從楚玉的死訊傳來後,劉子業沒能殺光公主府裡的人陪葬,回來後便折磨她來出氣,卻偏偏不殺死她,只每天在她身上增添一些傷口,現在她的外表看起來光鮮無比,可是衣服底下,卻幾乎沒有完好的肌膚。
後宮粉黛三千人,她不過是無足輕重,隨時都可以消失的那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