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所想的問題,楚玉也便這麼的問了出來,反正她已經問了天如鏡太多,也不差這麼一個。
與讓她不由自主心生警惕的容止不同,天如鏡身上好像天生帶著令人安然放心的氣質,縱然楚玉在這個時代百般提防,可是在他面前,卻依然不自覺的問出心底最迫切的焦慮。
這種令人卸去武裝的無形力量,從某種意義上看,其實比容止更加的可怕。
天如鏡慢慢的搖搖頭:「師父與他的約定,由我來繼承。」他神情淡薄,只是在陳述一件很自然的事,語調平靜,目光純然。
楚玉沉默片刻,情勢一下子劇烈轉變,原先所認定的產生徹底的顛覆,這讓她思想上一時之間還轉不過來,因此除了必要的思考外,楚玉腦海之中,竟是一片混沌的茫然。
命令自己不要在這件事上耗費太多心神,楚玉抬起雙手用力揉了一下臉,再拍打兩下,才振作起精神來,重重的吐出一口氣,楚玉望向天如鏡:「待會,我要帶著你去見陛下,陛下以太后房中有鬼為由不願去探望太后,你便告訴他,你可以驅散那些鬼怪,讓他盡可放心。」
這個時候宣揚破除迷信是不可能了的,楚玉也不奢望能在短時間內喚起劉子業的良知,眼下,既然劉子業迷信畏鬼,她就以迷信制迷信。
天如鏡緩慢的道:「我不會驅鬼。」
這話是意料之中的,所以楚玉也不驚奇,她冷笑著揮斷他,道:「我才不管你會不會驅鬼,你只要宣稱自己會便可以了,你不必擔心,此事之後,我會給你足夠豐厚的酬勞。」
天如鏡神情不變,只淡然的道:「我不說謊。」
他竟然敢如此坦然的宣稱自己不會驅鬼,也許是真的不擔心此事揭破有任何的後果,又或者天如鏡真是一個從來不說謊的正直之人?
思緒轉了幾圈,楚玉放緩神情,改以懷柔政策,試圖動之以情:「天如鏡,你在門口,也瞧見了我母后的模樣,她如今已是將死,只想再見一見自己的親生孩子,這樣一個母親臨死前的願望,你怎麼忍心讓她含恨離去?」
她自覺聲音已經難過得快要滴出淚水來,語氣也是分外淒然,可是聽到這一切的天如鏡,神情不曾有半分波動……不,也是有波動的,他明淨的眼睛裡流露出微微的不解,好像聽不懂楚玉所說的話一般。
楚玉又反覆勸了幾次,什麼仁愛慈悲的道理都說出來了,才聽得天如鏡慢慢的道:「我不會說謊,此生皆不會。」他說得很慢,楚玉一聽卻緊緊的閉上了口,她能感覺到天如鏡說這話的不容否定,已經完全不能改變了。
楚玉歎了口氣,對天如鏡這種軟硬不吃的傢伙感到很無奈,她想了想,還是自己先退讓一步,打算今後再慢慢從頭收拾舊山河:「好吧,這樣如何?我不逼著你說謊,但是,請你在適當的時候保持沉默總可以吧?至少,在陛下面前,不要說你不懂驅鬼這樣的話,不要拆我的檯子,這樣總行了吧?你今天要是不答應,我便不放你走了。」
到了這份上,楚玉不得不使出無賴手段,才說完又覺得十分的好笑。她緊緊的盯著天如鏡,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才看到天如鏡的下頜微微的動了一下,點頭的動作幾不可查。
總算解決了這一關!楚玉心裡謝天謝地一聲,轉身就走:「跟我來吧。」
她現在覺得天如鏡比容止還難對付,容止僅僅是難以度測他的想法,正常的對話還是很有條理可循的,可是這天如鏡,他時不時的就玩一把沉默是金,半天問不出什麼來,可偏偏一回想,又發現他的思維回路簡單到空白,所言所行,好像完全沒有任何動機。
路上抓了幾個宮人詢問,楚玉總算得知了劉子業現在所在方位,母親並在垂危的皇帝陛下,此時正在一處名叫仁德宮的偏殿裡與妃子宮女享樂。
楚玉就站在宮殿外,聽著裡面傳出來女子的歡笑聲,覺得那「仁德」二字分外的諷刺可笑。
平復心境,楚玉面上揚起最自然溫和的笑容,她回眸望了一眼天如鏡,紫衣少年目不斜視,神情自若,並沒有像她這樣有好像即將上戰場的緊張感。
還是定力不夠。
搖頭笑一下自己,楚玉步伐緩慢的走入宮殿。
一入室內,雖然已經在來之前做了心理建設,可楚玉還是為眼前所見一驚。
宮殿之中,分佈著十多名妙齡女子,她們身上所穿的布料,大約加起來還沒有楚玉身上的一件多,幾乎接近不著寸縷,她們或坐或臥,還有幾人在中央空慢慢爬動,爬動之間身體曲線優美的晃動,偶爾露出隱秘部位,她們的肌膚姣白如玉,泛著年輕的動人光澤。
而在這其中衣裳穿得最多的,大約便是劉子業了,他身處七八位美貌女子的包圍之中,頭枕在其中一人豐滿的胸脯上,腳搭在另外一名女子的玉腿上,幾雙如玉的手在他身上揉捏按摩,還有個美麗女子不時的拿起旁邊桌案上的點心送入他半張的口中。
白日喧淫。
目睹如此荒唐的景象,楚玉不由呆愣站立。
空氣中瀰漫著的輕浮香氣充斥鼻間,彷彿靡麗的艷幟徐徐展開,意識清醒的瞬間,楚玉幾乎想要立即奪門而出!
冷靜,要冷靜。
努力的說服自己,楚玉心下反感不已,面上卻維持著微笑,緩慢的走向嬌美胴體包圍間的劉子業。
此時劉子業也發現了楚玉,他推開身邊的女子,歡喜的站起來:「阿姐,你怎麼來了?」
楚玉並不答話,只是微笑環視周圍的女子,劉子業很快的注意到她的目光,手一揮道:「你們都出去。」
直到殿內只剩下三人,劉子業才攀著楚玉的肩膀,奇怪的道:「阿姐找我有什麼事麼?」今天早上楚玉才進過宮,此時去而復返,也難怪劉子業驚奇。
楚玉慢慢的,小心的,柔聲道:「我聽人說,陛下不願意去見母后?」
劉子業一聽,登時用力的甩開楚玉的手,面色陰冷的道:「阿姐你也是來跟我囉嗦什麼孝仁孝麼?」
瞥見他狹長目中的陰狠之色,楚玉只覺得毛骨悚然,她強壓心中不適扶上劉子業的手臂,柔聲的道:「陛下,我與別人不同,此番特地來見你,卻是為了你啊。」情知劉子業已經生怒,她的每一個字都說得極為小心,因為說錯一句話,也許就會召來殺身之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