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大人和鄭夫人臨走之前,趙老爺帶著全家給他們餞行。
趙老爺和鄭大人一起喝了不少的酒,他們兩人從少年時就是好友,成家後又做了連襟,看到鄭大人要還鄉,趙老爺心裡也十分思念故鄉,說他也想回去,只是趙夫人和逸都在這裡,他走不得,以後,也是要和他們在一處的。
鄭夫人和浩謙都在一旁勸,無奈這兩個老頭一個比一個倔,眾人勸說根本不聽,只顧著自己喝。好容易等到宴席散了,兩個老頭又說要下棋,兩個人進了房間,關了門,誰也不讓進去。
幾十年風雨同舟,一生的摯交,這一別就不知還有沒有再見面的機會了,心中難捨,兩個年過半百的鬍子頭髮都花白的老頭,今天卻都像孩子一樣任性。
鄭夫人也是頗為傷懷,只是歎,跟慧姨說,他們走了之後,浩謙和舒雲的事要慧姨給多操心,她現在就是不放心這兩個孩子,他們結婚這麼多年也沒能抱上孫子,要是有了什麼喜信,就趕快捎給他們,到時候接舒雲回老家。
鄭夫人睡下後,我去看慧姨,今天晚上,聽到趙老爺說了那麼多的話,我想她的心裡多少會有些難過。出乎我意料的是,在慧姨身上,我沒有看出一絲一毫的頹靡,她和平時一樣,沒有任何不同。
我一直都奇怪,逸的母親雖然是自盡,但是慧姨不能說在這之中毫無責任,可是全家上下,包括逸都對慧姨沒有任何責備,鄭夫人也和慧姨很好。而且絕不是為了面子粉飾太平,而是真心相待,這都是為什麼?
因為慧姨只是個妾。男人娶妾天經地義,沒什麼好去指責的。而慧姨的性子,更是虔心拜佛,一心向善,平日裡對內對外,她做好了一個妾室該做的所有地事情。…對待丈夫,對待丈夫的兒子,沒有私心。她自己沒有孩子,可是撫養銘兒,視如己出,所說所想完全發自內心,所以大家沒有理由不喜歡她,但僅僅只是這些嗎?最重要是,他永遠不會成為真正的趙夫人。趙老爺不會給他,她自己也不奢求。
這麼多年趙老爺從來沒有要將她扶正地意思,這很明顯。趙老爺是覺得自己很對不起逸的娘親,他心裡後悔。如果不是他地冷落。他們夫妻不會天人永隔,他們父子不會多年形同路人。可是這樣的錯誤已經犯下。再也沒有餘地可以挽回,只能錯下去,一錯就是一生。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為他的原配夫人完整的保留住那個名分。
有地錯誤,或者看上去根本不是錯誤,可是卻能讓人一輩子追悔莫及。
鄭大人和鄭夫人走後,浩謙就搬進了新園。
一切都很平靜,但是心中卻經常翻湧波濤,每次看見浩謙,我都會覺得呼吸一滯,然後腦子才能夠開始正常工作。
過去浩謙對我是刻意的疏遠,可是這次就不是刻意了,而是真的疏遠。
我們都相互避免不必要的談話,不必要的就見面,雖然在玉器坊就相鄰隔壁,我要出去,都要確定下他會不會突然出來碰上,或者聽到他走遠後,我才出門。有需要交給他的賬簿,他會讓人送去給他,有什麼話,他也會讓人傳給我。要真的碰見了,能裝著看不見就裝著,要實在裝不過去,就點個頭便過去。
開始的時候真的很難受,可是經常這樣就沒了那種不適感,只要不去想從前,就好像這樣也沒什麼不對,竟然慢慢習慣了。就像每天吃慣了麵包果醬地人,被迫去吃硬冷的饅頭,剛開始會很痛苦,可是不吃的話就會餓肚子,所以還是得吃,吃著吃著,就習慣了,餓地時候咬一口竟然也是很香甜,原來冷饅頭也是不錯的。
又是一個冬天,當樹上凋落最後一片黃葉地時候,我才後知後覺,原來時間過得這樣地快。
人常說,女人的容顏地經不起歲月的蹉跎,可是怕老的女人是因為被愛,怕愛著他的人看到她朱顏不再的模樣,像我這樣的,再老,再老一點又有什麼關係呢?
青青最近越來越注重保養,我才突然意識到,青青已經過了適嫁的年紀,過去總說要幫她找一門好親事,但總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被耽擱。
「青青,我耽誤了你,不過你年紀也不算大,你心中可有意中人?」
「姑娘別拿我開玩笑,我是姑娘的人,就跟著你一輩子。」
「青青,丫鬟跟著自己小姐出嫁,給姑爺做妾的事情雖然很多,可是青青,我這輩子可能就這個樣了,我就算守著銘兒也能過,可是你還年輕,就算你跟著我嫁人,你願意給人做小嗎?不如找一個自己中意的郎君,兩人相親相愛,好好過上一輩子。」
青青面上紅紅的:「我是打定這輩子跟著姑娘,就算姑娘把我嫁給別人,我也是要跟著姑娘的,姑娘千萬別不要我。」
我笑了笑:「傻丫頭,我怎麼會不要你呢,你要是願意留在府上,我是一百個樂意的。只是你心裡要有喜歡的人,一定要告訴我,別不好意思,萬一錯過,到時候後悔。」
「我……沒有,一切請姑娘做主。」
青青讓我做主,我倒是一時想不出有合適的人。見了太多不幸福的女子,我生怕給青青找到的夫君不夠好。
「青青,你自己要給自己留心,我若給你一個夫君,是不難,可是你們若不能相愛,還不如不嫁,嫁了也是痛苦,雖然你不一定贊同,我還是覺得你自己能給自己選一個。」雖然自己找夫君不一定能一生幸福,但總好過包辦婚姻。
從那以後,我出門都帶著青青,讓她也能多見一些世面,開闊眼界,說不定真的碰到相伴一生的佳婿。
小環的孩子已經好幾個月大了,平時都是自己親手照顧,她還住在吳掌櫃那裡,要是有時間就在家畫畫圖樣。姓曲的去騷擾過幾次,被浩謙的人拿著刀子嚇唬了一次,再也沒敢上過門,所以她們的日子一直過得還算清靜。小環娘家人知道她不在家住,也不多說,小環的弟弟人高馬大,也不怕姓曲的上娘家去鬧。
我還問過他弟弟的年紀,後來知道他弟弟也早已成家。
雖然青青只有二十二歲,可是在這裡給這個年紀的女孩子說親,已經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慧姨也知道我在幫青青找夫婿,笑著說:「滿府上下,但凡有適齡的青年都可以。」
我又問了青青府上可有中意的,她只紅著臉說「沒有,沒有」。
女孩子都是這樣,不管再潑辣的女孩子,一說到自己身上,生性使然地害羞。廚子最怕客人要點「隨便」這道菜,偏青青就給我下了這樣的菜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