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拽進逸曾經住的院子,兩株木蘭已經發芽,就要開的石椅上鋪著墊子,好像是他剛剛站起來離去的樣子,我彷彿能看到他在月下聽我唱歌的表情。
「你進去看看,這麼久你都沒有來過,真的就不進去看看嗎?」
浩謙拉著麻木的我,推開逸的房間。
冰冷的氣息夾雜著淡淡的潮氣撲面而來,屋裡打掃的很乾淨,可是卻沒了一絲生氣。我不由倒退一步,卻被浩謙扶住。
乾乾淨淨的桌案,沒有任何擺設,櫃子上過去擺滿了各種書籍,現在只有殘破的幾本倒在哪裡,屋中那張光禿禿的輪椅,我曾推著他走過許多地方,如今連過去鋪在上面的坐墊也不知去向,曾經溫暖的床榻,我們曾並肩躺在那裡吹好聽的曲子,講好聽的故事,我們在每個夜晚相擁而眠,眼前的一切只讓我覺得呼吸凝滯,有些目眩,伸出手想去感受一絲殘留的氣息,觸手只覺一片冰涼。
逸,你真的已經走了嗎?你還是丟下了我,丟下了銘兒……
心口一陣緊痛,不由用手扶住。
「你這幾年不肯回長安,就是怕見到這一切吧。你這樣逃避到什麼時候?你以為你不去想不去看,逸就能夠回來?不能了,他永遠不會回來了……」
我只覺得身子輕飄飄,聽著浩謙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只看見他的嘴在一張一合,一張帶著怨氣和擔憂的臉,我伸手想要去抓住,喉嚨猛地湧出一口腥甜,我用手接了,是滿手的殘紅。
逸,你流了那麼多的血,一定很痛吧,你看,我才吐了一口就難受的難以。為什麼都沒聽你說過一聲痛呢?
「靜姝,你怎麼樣?你別急,我都是胡說的……」
身體被抱起,我縮成一團,把頭深深埋在這個胸膛的心口,閉上眼睛,聽著裡面心臟的跳動聲。
逸,你沒有走。對不對,你就這樣一直抱著我,別走……
周圍是一片的嘈雜,急促地腳步聲。啼哭聲,過後,只剩下一片安靜。
我沒有睡著,我只是不想睜開眼睛。我貪戀那個懷抱。
天黑了,夜已經很深,我的身體被輕輕放在床榻,蓋上被子。搖曳的燭光被熄滅,我知道他要走了,眼淚順著眼角滴落在枕上。
耳畔是一聲微不可聞的歎息。淚水被輕柔地擦去。
你走吧。我知道。你即使能回來陪著我片刻,終究還是要走的。
寒食這天。我醒來特別早,其實也可以說整夜沒怎麼睡。
天亮以後,青青端來早飯。這一天是不能動灶火的,所以青青提前讓人準備了寒食粥,我只吃了兩口,就再嚥不下。
「青青,我到外面走走。」
「姑娘還是再吃些。」
我搖搖頭問道:「他們都走了?」
「嗯,整個府上只有兩位先生和看家護院的家丁了。」
天氣陰陰的,隨時都會下起雨來,我一個人在府上亂走,青青在後面跟著我,繞了幾圈,我還是朝逸地房間走去。
「姑娘,不如我們去別處走走。」
「該面對是不是還要面對嗎?我逃了這麼久,不能再逃避下去了。」
他真的已經不再了,就算我不承認又如何?他還能站在我面前微笑嗎?
我將書櫃上的幾本書取下,彈去灰塵,翻開幾頁,手指摩挲著紙張,我能看到他看書時微微皺眉的樣子,我微微一笑,卻覺得滿心苦澀。
整理好書冊,我抱在懷中,輕輕關上門走出來。
悠悠蕩蕩往回走
曹先生也在園中。
「王姑娘,身體可好些?」
我淡淡一笑:「已經沒事了。」
「那就好。」
我正要離開,又聽曹先生道:「鄭公子早上來過,特意留下一輛馬車,如果姑娘需要,可以用。」
「哦,這樣地話……我就用一下。」
浩謙知道今天府上出去的人多,馬車不夠用,所以給我留下一輛,如果我改變主意還可以去。
「曹某可以幫姑娘駕車。」
「曹先生?」我看看他,也的確只能讓他幫我駕車了,「有勞了。」
馬車快且平穩地駛向長安東南的趙氏墓園,當車停下地時候,我心裡突然又一陣猶豫,有些怕,我深呼吸幾次,手摁著心口定定心神。
曹先生挑起車簾。我趕緊笑笑,跳下車子。
墓園被低矮的圍牆圍著,門口的不遠處有一間屋舍,是守墓的人居住地。
我微微低著頭,朝裡走,守墓的老頭攔住我:「姑娘可是姓王?」
「正是。」
「鄭公子剛才留話,他們去後山了,我帶您進去。」
我微微點頭,隨著看門的老嘔吐進了墓園。園裡地草木修建地整整齊齊,鳥叫聲不絕於耳,幾十棵參天是松柏立在兩邊。
「姑娘,你看,那裡就是趙公子了,您自己過去吧。」
我順著老頭只得方向看去,路得盡頭只是一個石頭砌成地突起,連同一個石碑。
我每走一步,每靠近一步,就覺得逸在我心裡越來越遠,我突然很想停下來,逃出去,轉過身卻聽到逸在背後喚我:「靜兒,你都不看看我嗎?」
我衝到墓前:「逸,我來看你了!是我來晚了!你不要生氣,好不好……」
我滑跪在墓碑前,伸手去觸摸墓碑上的幾個凹陷地字,「愛子趙逸之墓」。
我抱著這個冰冷的石頭,將他貼在我的臉上,天上飄起零星的雨點,被風吹著打在我們身上,我哭喊出聲,忍了幾年的眼淚順著墓碑流下,落入黃土。
「逸,我真的好想你!」
「你知道嗎?你知道嗎?」
「為什麼不讓我見你最後一面?為什麼?」
「你總所問我想要做什麼,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手指一遍又一遍的描摹著逸的名字。
過往的點點滴滴在心頭浮現,他的一個轉身,一個微笑,比任何時候都清晰。
他的臉龐和墓碑漸漸重合,「靜兒,不要哭。」
「我不哭,我會好好帶大銘兒,你安心等我。」
我就這樣跪著,直到有人扶起我的胳膊,頭頂的雨珠也被遮去,我回頭看著,浩謙撐著傘:「快起來吧,表兄他不會想看到你這樣的。」
我站起來,擦掉臉上的水:「謝謝你。」
浩謙輕歎一口氣:「那邊是姨母,你要過去拜祭一下嗎?」
逸的母親?我當然是要拜的。
我們從未見過面,但是我們同樣深愛著逸,同樣喜歡木蘭花,同樣嚴格地要求兒子。
「浩謙,我和趙夫人是不是很像?」
浩謙看著我,微微笑:「為什麼這樣問?」
「我覺得我們很像。」
「有些像,也有些不像。姨母是個水般的人,卻比水柔韌,而你完全不同。」
「我還以為我們很像的。」「說像也沒錯,都是一樣的對所愛的人忠貞不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