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過了孟志軒交給自己的信件,朱斌靜靜地看著,然後將其交到了黃飆的手裡,輕輕歎了口氣:「他的想法,和我的基本差不多。但是,一個被處以流放,並且終身不得赦免的犯人,卻能有這樣的看法,大明朝廷裡,很少有人能比得上這個人!」
這個時候的朱斌,心裡充滿了感慨。自己對於倭島的處置,是基於領先了這個時代的人數百年的知識才做出的決定。可在黎風的眼裡,卻似乎根本不用怎麼思考,便為大明謀劃出了滅倭三條。這樣的人,本該為大明繼續效力才是。
「你一定知道他現在在哪。」朱斌注視著孟志軒,沉思著說道:「把他找來,我,我想找他仔細談一次」
「陛下。」孟志軒顯得有些猶豫:「黎先生說了,他想對陛下說的話,都在這封信上了。他還說,他是陛下欽點的欽犯,不宜被陛下召見,否則,無論對陛下還是他本人來說,都不好。可只要陛下需要,他就一定會用自己的方式來幫助陛下的。」
「他自己的方式?這個人就是毀在了總是不信任別人,喜歡用自己的手段來解決問題!」
忽然間,大明的皇帝變得有些焦躁暴怒,他打斷了孟志軒的話,帶這幾份怒氣說道:
「這人,是我大明難得一見的人材,可是不是像他這樣的人材總是只相信自己的判斷?我,我恨不得現在就把他抓到面前,我要好好地問問他。他地心裡究竟在那想些什麼」
黃飆和孟志軒互相看了一眼,微微歎息了聲。他們理解皇帝現在的心情。從當初的江南省開始,黎風就始終忠心耿耿地跟在皇上的身邊,幾乎所有重大的事件,他都參與到了其中。甚至可以說,陛下和他的江南軍能有今天,黎風始終都佔據和不可替代的地位。
但最後這個人,卻一手以近乎慘烈的模式,完成了自己的夢想,卻使得自己從此後陷入到了一個最悲慘的境地。但即便這樣。他也從來沒有後悔過。這也正是皇帝陛下既欣賞他,又惱怒他地重要原因之一。
也許。真正有才能的人,都是如黎風一般地瘋子吧
等到朱斌的怒氣過了些,黃飆低聲說道:「陛下,黎先生的憂慮也不是沒有道理的,畢竟,畢竟他和那件事情牽扯得太深了,雖然已經過去了一段時間,但相信很多人還是沒有忘記這事。陛下如果真的想見他的話。臣可以幫你去安排下」
朱斌苦笑了下,默默地點了點頭
當朱斌再一次見到黎風的時候,發現這個曾經意氣風發的兵部尚書,這個時候看起來卻是如此地憔悴蒼老。算著年紀,他今年應該還沒有四十歲吧,可現在的黎風看起來,卻完全是一個五六十歲的老人
「陛下,臣。不,罪人黎風知道您早晚會來的。」看到朱斌走了進來,黎風的眼裡流露出了欣喜,隨即恭恭敬敬地說道:「罪人黎風參見大明皇帝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不用那麼多禮,今天沒有人知道我來。」朱斌淡淡地說道。看了一眼周圍的環境,鼻子一酸,這是一個什麼樣的地方啊。
四處都在漏著風,外面還在下雨,屋子裡不停的有雨水落進。黎風身上到處都是濕地。顯然,在自己剛才進來之前。黎風正忙著在那接著漏進來的雨水。他的頭髮蓬鬆散亂,幾縷頭髮因為雨水而緊緊貼在他的額頭,讓人看起來一副落魄的樣子
屋子的角落蹲著一個婦人,穿著破舊,臉上什麼表情也都看不出來,朱斌幾個人進來,她根本就沒有任何的反應,甚至連看都不願意看一眼,就這麼坐在積滿了雨水的地上,一點感覺也都沒有,好像這屋裡發生地事情和她一點關係也都沒有。
「這,這是罪人的內子,自從罪人被流放後,她,他就變成了這個樣子」看到皇帝陛下注視到了這婦人,黎風略有些侷促地說道。
其實不用黎風說,朱斌和黃飆也認出了這婦人是誰。他們的鼻子酸酸的,眼睛濕濕的,就在一年前,她還是個養尊處優地貴婦人。但短短地時間,卻變成了這副樣子
「就給你們安排了這個地方嗎?」朱斌不知道該說什麼,沉默了下說道。
「黎風是罪人,能有這地方住就不錯了。」黎風笑了一下,又恢復了當初疏懶的樣子:「只是要委屈陛下了。陛下,那地方幹些,您就坐那吧。」
「今天沒有罪人,也沒有大明地皇帝陛下,咱們就是這麼閒聊著。」朱斌坐了下來,這時才見到一直沒有開口的黃飆重重的擂了黎風一拳:
「好你個老黎啊,你倒舒服,扔下這麼多兄弟不管,遠遠地跑去享清福了。咱和督帥一起在倭島出生入死,你小子,你小子」
說到這,黃飆也說不下去了,看著黎風的樣子,他知道自己再說下去,眼淚就真的會再也忍不住流下來了
「黃大將軍,陛下,來,喝口酒暖暖身子。」黎風微笑著,從懷裡摸出了那小酒壺,送到了朱斌面前。
朱斌接過來大口灌了一口,開門見山地說道:「你讓孟志軒帶給我的滅倭三條,我已經仔細地看了一遍。諸如以倭治倭,加大大明子民遷徙等等,都和我想的是一樣的。只是這一條,暫不廢除倭皇,我的看法和你不太一樣,說說你是怎麼想的?」
「黎風知道陛下心裡在想什麼,陛下的意思是,在離開倭島前,廢除倭島天皇,全面鎮壓倭島一切反抗的力量。這辦法也不錯,但有些操之過急了。」黎風侃侃而談道:
「據我對倭島的瞭解,倭人素來對倭皇敬若神明眼下倭島初定,一旦下令廢除倭皇,只會激起更加大的動盪。我算了下明軍數量,陛下頂多在倭島留下十萬軍隊,這樣,非三十年無法成功控制全倭島。而在這三十年裡,我大明駐倭軍隊將不得不面對不斷而起的倭人暴動」
朱斌和黃飆互相看了一眼,眼中都流露出驚疑不定的神色。黎風離開朝廷年餘,卻對皇帝陛下對於倭島的安排猜測得一分不差。這人,實在是過於可怕了。
就聽黎風繼續說道:
「況且,少了一個紹仁天皇,倭人完全還可以再立一個什麼天皇,到那時,新立的天皇,就將成為大部分倭人為之效忠,為之與我大明為敵的力量來源。
陛下,十萬大軍不可能年復一年的駐紮在這裡,三十年的時間裡,大明為了鎮壓這些不斷而起的叛亂,要付出十數倍的人力和物力,這一點,我想陛下一定不願意看到吧?
與其這樣,不如乾脆就暫時保留著紹仁天皇,但絕對不能讓他留在倭島,陛下把他帶到京師去,讓他成為一個控制在我大明手中,隨時以倭島天皇的名字,對倭人發號施令的工具。若有不遵循者,那就是背叛天皇,這就可以極大的分化那些想要反抗的倭人之心。
到了這個時候,咱們大明完全就可以利用傀儡天皇,以及咱們強大的武力,最終達到徹底滅絕倭島,讓倭島真正變成我大明領土的目的。再加上不斷的內遷倭人,分化瓦解,武力鎮壓不,武力屠殺,屆時倭人就算想反抗,也會發現已經失去了反抗的基礎。
陛下,按照我的辦法,我看在十年之內,就可以完成陛下心中的宏圖了。
這只是黎風心中的一點想法,具體要怎麼做,還掌握在陛下的手裡。可是罪人黎風泣血相告,要想最大限度地減少我大明的損失,還請陛下一定要三思啊!」
朱斌沉默了一回,並沒有回答他的這個問題,而是忽然說道:
「黎風,回來吧,我想一個辦法赦免了你的一切罪行」
「不,陛下,黎風已經回不來了。」黎風微笑著說道:「當陛下離開這間屋子的時候,請陛下忘記這天下還有一個叫黎風的人。從此後,陛下和黎風之間再也沒有任何的關係。黎風死了,黎風已經在陛下的生活中徹底消失了,陛下」
朱斌慢慢站起了身,死死地看著黎風,說道:
「黎風,你永遠不會消失,朱斌不會忘記你對我做過些什麼,大明也不會忘記你曾經做過什麼,總有那麼一天,我要讓黎風這兩個字天下盡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