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哈都裡咬了咬牙,終於說道:「陛下,臣知道這是怎麼回事。送往前方的軍糧,全部是由沙子和泥土混雜的,這樣怎麼能讓奧朗則布殿下不反?臣今天冒死說出,懇請陛下立即捉拿肇事元兇。只有當著將士們的面砍了,才可以平定他們的心啊!」
「什麼?居然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誰有那麼大的膽子!」
沙賈漢暴怒地猛然站了起來,一張臉色鐵青得讓人害怕,完全陷入了憤怒之中的沙賈漢聲嘶力竭地大聲叫道:「查,給我查,是誰做出這樣的事情來。查,查他想要做什麼,抓到了,立即送到我的面前來,我要親自挖出他的心肝來……」
沙拉面色微微有些變化,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沒有人比自己更加清楚了,要是讓皇帝陛下查出了事情的真相,哪怕自己是他的親生兒子也一樣會被砍掉腦袋的。他看了一眼邊上同樣垂頭站立的沙赫,他稍稍定了定神,說道:
「父親,做這種事的人的確可恨,但奧朗則布背叛的行徑也同樣是無法饒恕了。他背叛了您,偉大的皇帝陛下。如果您就這麼饒恕了他,那麼將來這種背叛還會不斷地發生。我知道您非常疼愛他,但現在不是仁慈的時候,陛下……」
沙賈漢有些發愣,的確,他真的非常疼愛自己的這個兒子。但沙拉說得同樣也有道理。自己這輩子最恨的就是背叛。奧朗則布的行徑,是絕對無法寬恕的。
曾經被德裡人寄予了無限期望的奧朗則布的突然背叛,讓整個德裡都陷入了深深的恐慌之中。中國人地威脅還沒有解除,現在德干諸省總督,尊貴地王子殿下竟然起兵反對自己的父親。這樣的事,只會讓莫臥兒遭遇到滅頂之災……
莫臥兒的皇帝沙賈漢迅速下達了平叛的命令。他宣佈奧朗則布為叛徒,並免除他的一切職務。同時。又在各省調集軍隊。進剿奧朗則布地軍隊。至於德裡的防務,他交給了自己的另外一個兒子,未來的皇帝繼承人沙拉。
在這位皇帝陛下看來,只要自己一出面,那奧朗則布的叛亂是一定無法成功的。況且,在德裡。在其它地方自己還有那麼多地軍隊,一場小小的叛亂又算得了什麼呢?
但他的兒子沙拉和沙赫卻並不是這麼想的了。這兩對兄弟很清楚事情的真相早晚會被揭露的,那時他們一定會比奧朗則布先掉腦袋的。況且,以奧朗則布的勇猛來說,整個莫臥兒很少有人能夠和他為敵。萬一他真地打到了德裡,那該怎麼辦?
在這樣複雜心態的驅使下。他們找到了深為信賴地卜比杜拉。軍糧變成沙子和雜土的事情,本來就是他們三個人一起做的。這一來可以最大限度地打擊奧朗則布,不讓他們一個人竊取那麼大的功勞。二來,他們又可以趁機獲得大量的利益。
當聽完了兩位王子殿下地擔憂之後,卜比杜拉微笑著說道:
「殿下,我認為這沒有什麼好害怕地。既然奧朗則布能夠做出這樣的事來,那麼我們為什麼不可以先下手為強呢?難道等到皇帝陛下,或者奧朗則布地屠刀架到我們的頭上。我們才會為此而後悔嗎?殿下,請提早行動吧……」
沙拉渾身哆嗦了下。卜比杜拉這是想讓自己也造反?卜比杜拉看著他繼續說道;
「您早晚是要登上皇帝的寶座的,早點總比晚點好。現在德裡的形勢非常複雜,都在人心惶惶,陛下又不想管事,正是您成事的最好機會。萬一被奧朗則布打了進來。那可什麼都晚了啊。況且,我們也不想真的要了皇帝陛下的性命……」
「是的。兄長,應該做出決斷了。」
沙赫也同樣地勸說道:「我們可以讓父親安享他的晚年了。奧朗則布那個賤種,他遲早會取代您的位置。現在他連父親的反都敢造,還有什麼事情是他不敢做的?請您現在就帶著我們一起起事吧,我的兄長,莫臥兒尊貴的皇帝陛下!」
「尊貴的皇帝陛下」!這幾個字像針一樣扎進了沙拉的心
這樣的危險值得自己去冒,甚至為此而付出一切。他能夠想像得出,當自己坐上了那張位置,就是整個莫臥兒的君主。他能夠想像得出,當奧朗則布趴伏在自己腳下顫抖的樣子。他看著沙赫和卜比杜拉,終於,用力地點了一下頭!
和歷史上的大多數政變一樣,發生在德裡的這場,由莫臥兒皇帝沙賈漢的兩個兒子,沙拉沙赫挑起的政變,事先毫無徵兆,甚至連政變者本人也此前也根本沒有一點準備。
但往往就是這樣的政變,也更加具有殺傷性,更加有成功的可能性。一場看起來準備充足,想想做到面面俱到的政變,經常會因為各種意想不到的原因而流產。
武英元年八月二十二日,在卜比杜拉的策劃下,沙拉和沙赫王子於莫臥兒帝都德裡發動兵變。這場由兩個王子挑起,波及到了整個德裡的政變,史稱「王子之亂」!
政變進行之順利,甚至連政變者本人也沒有想到。由連年征戰,入不敷出而造成的國庫空虛,加上要應付前線和明朝的戰爭,士兵們的軍餉已經被拖欠了幾個月,從士兵到將軍,每個人心裡都充滿了怨氣。因為當沙拉宣佈政變開始的時候,竟然沒有一個將領反對的。
軍隊的情況是如此,平民們也選擇了同情和政變者的態度。不斷加怔的稅收,已經讓莫臥兒的平民們無法正常的進行下去。變賣家產,變賣子女的事情,在德裡幾乎每天都在發生。一個無法讓自己的子民們吃飽飯的皇帝,必然會失去自己子民們地。
而在政治方面,在卜比杜拉地授意下,沙拉也提出了機具誘惑性地口號。即宣佈廢除沙賈漢所制定徵收的。非伊斯蘭教的教徒徵收人頭稅,在德裡,有著數萬的非伊斯蘭教教徒,沙拉的這一舉措,贏得了他們最大程度上的歡呼,以及最熱切地。
當政變者地隊伍從城門出發之後。參與政變的民眾越來越多。當到達皇宮外的時候,本來僅僅有三千名士兵組成的政變隊伍,竟然達到了七萬之眾。浩浩蕩蕩的人群,將皇宮外所有的道路都擁擠得水洩不通。皇宮地禁衛們,在驚慌中完全不知道應該怎麼辦。
當聞訊趕來的宰相巴哈都裡看到了這一切,有些絕望地對身邊的隨從說道:
「事情已經無法逆轉了。莫臥兒的沒落將從這一天開始。這是一個什麼樣的國家啊,三個王子全部起兵造反。整個國家都在反對陛下,我們的國家還有一點希望嗎?現在最開心的一定是中國人了,他們可以不費任何力氣,把我們全部變成他們的俘虜……」
毫無疑問這位宰相大人地頭腦是最清醒的,他清晰地看出在這樣地動亂中,誰能夠獲取到最大的利益。不是奧朗則布,或者沙拉和沙赫中的任何一個人。莫臥兒在這樣的風雨飄搖之中。也許用不了幾天,大明的士兵將會出現在德裡地街頭……
皇宮地禁衛們放棄了抵抗。他們的將領選擇了最明智地做法,即宣佈效忠於沙拉王子,帶著他所有的部下,參與到了政變的隊伍之中,並且親自帶走他們向皇帝陛下的寢宮走去。
不知道應該說沙賈漢是可笑還是可憐。當被外面的喧鬧驚醒的他。睡眼惺忪的從寢宮中走出來的時候,居然還暴怒的大罵是誰破壞了他的休息。他一定要把驚擾他美夢的人的腦袋砍下來。可是當他看到外面竟然擁聚了那麼多人的時候,整個人都驚呆在了那裡。
他終於知道發生了什麼,可是他環顧左右,卻發現所有的人都在用憤怒的眼光看著自己。這位曾經不可一世的皇帝陛下,此時,真正成為了一個孤家寡人。
「沙拉,沙赫,我最親愛的兒子們……」
這個時候的沙賈漢,露出了一副可憐的樣子,他幾乎是雙眼噙滿了眼淚說道:
「你們想要什麼呢?無論你們想要什麼,我都可以給你們。皇位嗎?財寶嗎?我一樣也不要。我所唯一要求的,就是看在我是你們父親的面上讓我活下去吧……」
「自由,我們要的是自由!」
沙拉大聲地說道:「看看你的臣民吧,看看被你的暴政下摧殘的莫臥兒吧。我可以不要這一張可恨的皇位,也不要你的財寶。我要你還給莫臥兒人自由!」
「自由!自由!!自由!!!」
所有進入皇宮的政變者們一齊大聲呼喚著,聲音彷彿要把整個皇宮刺穿。那和潮水一般的歡呼聲完全把沙賈漢的聲音淹沒在了其中……
沙拉知道自己成功了,他感激地看了一眼身邊的卜比杜拉。正是這個神秘地出現在德裡的人,幫助自己近乎奇跡一般,完成了這場政變。自由,卜比杜拉所設計出的這一理由,完全贏得了所有人的心。從現在開始,自己將成為莫臥兒真正的皇帝!
發生在八月二十二日的「王子之亂」,讓沙拉取得了莫臥兒的最高權利。他隨即下令停止了泰姬陵的修建,並免除了巴哈都裡宰相的職位。取而代之的,是他現在所無比信任和倚重的卜比杜拉。
他的弟弟沙赫,則被任命為孟加拉的皇帝,也得到了沙赫自己想要的一切。但看著洋洋得意的「皇帝」陛下,沙赫的眼神卻顯得那麼陰沉。一個孟加拉的皇帝,真的是自己所需要的嗎?沙赫心裡的真實想法,也許只有他自己才最清楚了。
可憐的沙賈漢被關押在了莫臥兒舊日的皇宮阿格拉堡。陪伴他的只有那些面無表情的士兵。他雖然保住了性命,但卻完全失去了自由。唯一能夠來探望他的,只有自己的女兒加哈熱貝。
在這裡,這位曾經吃慣了山珍海味的皇帝陛下,連最起碼的生活基本要求也都無法得到滿足。他被關在了阿格拉堡的一座能夠看到泰姬陵的塔裡。有一次他口渴了,想要喝水。但前來視察的沙拉,卻只允許他飲用墨水而已。沙賈漢,為他曾經所做的一切正在接受著最殘酷的懲罰……
但取得了皇帝寶座的沙拉,卻並沒有實現當初對自己的臣民許下的諾言,還給他們自由。從登基的第二天開始,他就顯示出了一點也不遜色於自己父親的殘暴、冷血。
他下令抄了宰相巴哈都裡和一眾舊日大臣的家,所得到的財寶據說塞滿了半個皇宮。同時他下令在十天內擴軍五萬,以應對即將到來的奧朗則布。可是軍費卻並沒有從這些收繳上來的財寶中支出,沙拉採取了和他父親一樣的手段,再次加重了人民的稅收……
非伊斯蘭教的人頭稅非但沒有取消,反而又加了兩成。德裡的百姓依舊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唯一取得利益的,只有沙拉那些鐵桿的部下們。曾經對昔日的王子殿下充滿了期望的德裡人,這時已經徹底的陷入到了絕望之中,他們再也看不到一點活下去的希望……
這時,在德裡外傳來了消息,奧朗則布,這位受到莫臥兒人愛戴的王子,即將到達德裡,德裡人冰冷的心,因為這則消息的到來,而再次被燃燒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