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滿清朝廷的大臣,一個個都沉默在那,誰也不肯開口,就在難堪的時候,那祖大壽卻長長地歎惜了一聲,走上前來說道:「「臣已經年邁了,就派臣去吧,臣一定不負使命。況且,臣和那朱由斌,多少有些交情。也許不會為難臣的!」
誰都想不到祖大壽竟然主動請纓擔當此事,吳三桂正想出言阻止,就聽布木布泰已經搶先說道:「祖大人為了我大清,真正是做到了把生死置之於腦後。誰說漢人不可信?祖大人就是大清最可信賴的人。祖大人,萬事就拜託你了。」
祖大壽微微笑了下,恰逢洪承疇就在他的側面,看得清清楚楚。這笑裡顯得說不出的淒涼,苦楚。這一去大明軍營若被朱斌殺了,也就算了。可要遭受的那數不盡的屈辱,卻不是每個人都能夠忍受的。也許這樣的事情,遲早有一天也會落到自己的身上
見事已無法改變,吳三桂深深呼了口起,說道:
「陛下,太后,議和歸議和,可在軍事上不得不妨,萬一明朝不肯議和,驟起發難,我大清尚可有周旋的餘地。適才進我聽盛京將軍言,此刻盛京城內,連著新組建的軍隊、禁軍等等尚有七八萬人,尚可一戰,事情未嘗沒有扭轉的餘地。
不過,城內還有三萬餘漢人,這卻是防守盛京時地最大隱患。萬一在明軍攻城之時。這些漢人突然起變的話,我大清將措手不及。因此,臣建議,與其使日後添亂,不如將這些漢人百姓全部驅逐出盛京,爾後加固城防。積極備戰以為上策」
洪承疇眼睛動了下,似乎明白了吳三桂話裡的意思,他的嘴角也浮現出了一點笑意。
「放了未免太可惜了吧,好歹總有三萬多人,一旦明軍攻城。總還可以驅使他們上城協助,況且,在最危急的時候,尚還可以當做人質。朕以為全部殺了也比全部放了要好。」
眾人向說話之處看去,說話只人竟是剛剛才九歲的順治帝福臨。一個九歲地孩子,竟然將三萬人的性命視若兒戲。這滿清皇帝之殘暴。也是天性使然的了。
吳三桂眉頭微微皺了下,說道:「若是大起屠刀,勢必遭到漢人反抗。盛京現在最需要的是迅速保持穩定,而不是再生變亂。臣的這一番話,還請陛下三思」
「就按平西王爺地話去做罷。」布木布泰歎息了一聲:「皇上年幼,說的話平西王爺千萬不要放到心上去了。王爺,我和陛下兩母子的性命,便交到王爺手中了。請王爺盡心調度。千萬,千萬不要讓我母子失望了。」
以一國之太后的身份說出這樣的話來。也算是罕見的了。吳三桂唯唯諾諾,領了聖命。又在宮中安排了一番防衛,這才與眾大臣一齊退下。
「長伯用地好心思啊。」走出了皇宮,看到身邊再無滿人,洪承疇微笑著說道:「只長伯這番話。便救了盛京三萬漢人百姓的性命。」
「我終究還是個漢人。心裡想著要是城破前夕,滿人必然凶性大發。對盛京城裡的漢人百姓大起屠刀,我這心裡想來,總是覺得窩心」吳三桂靜靜地說道:
「我和朱斌雖然現在刀兵相向,總算也做了場兄弟,當年在山海關的時候,他不斷的派人給我送銀子送糧,說起來我也是欠他的,這次,就當是還了他這份人情,幫了他個忙吧!」
吳三桂久在軍中,熟知軍務。那日自己被朱斌用計調離熱窩爾,終至熱窩爾城破,吳三桂定下心思想來,朱斌之所以如此大費周折,為的不是沒有實力攻熱窩爾,而是為了城內的漢人百姓憂慮,擔心著那些什麼事情都做得出地滿人會在城內大肆屠殺。
他終究一點天良未泯,在吳三桂的心裡,對能否守住盛京,實在是一點地把握也都沒有,與其城破後玉石俱焚,還不如積上點德,好歹將來要是到閻王老爺那,總也不至於讓自己生生世世永遠為豬為狗來償還自己的罪惡吧
「我看長伯的意思,這盛京城是守不住的了。」在這個時候祖大壽居然微微笑了一下:「我這番去了朱斌那,以朱斌的性格,殺我想來是不會殺我,可要議和,嘿嘿,此刻明軍氣勢正盛,所向披靡,要讓他們停止進軍盛京只怕也無可能。」
洪承疇也哈哈笑了起來:「想當年,在建昌城地時候,朱斌便與長伯一般大,還不過是你麾下一個沒名沒分地布衣,誰想到這十多年間,竟是天翻地覆,那個毛頭小伙子,竟然掌控了一個喏大的大明。而你這個昔日地老上司,卻不得不腆著臉去見當初的老下級了!」
祖大壽也笑了笑,也許這真的是最大的諷刺。如果現在依然呆在大明,那朱斌也不是個知恩不報的人。想來憑著自己當年在建昌對他的照顧和提拔,自己好歹也能封侯封公。說不定,現在接見滿人使者的便是自己也說不定。
吳三桂卻忽然說道:「舅父,如果議和失敗的話,你就留在明軍那吧,千萬不要再回來了,受點屈辱不要緊,總比就這麼丟了性命要好得多」
這時候在滿清的皇宮深處,從熱窩爾一路敗逃回來的多鐸,卻出現在了皇太后布木布泰的面前。當日從熱窩爾明軍的包圍圈裡拚死殺出,一心只想著救援盛京,救出皇帝和太后。可等進了盛京,卻發現一點動靜也都沒有。這才明白自己中計。
冷靜下來地多鐸,很快便不得不面臨一個問題。熱窩爾城完全是因為自己中了漢人的奸計,這才丟掉的。要是真問起責任來,自己肯定首當其衝。尤其是在大清軍隊屢吃敗仗的情況下,說不定自己的大好頭顱,便也會追隨索尼等人而去。
他只讓蘇克薩哈將不多的跑出來地士兵安頓好。自己卻獨自悄悄來到皇宮,也不讓人通報。等朝會散了後,布木布泰帶著兒子回到後宮。一見皇太后和順治皇帝的面,便放聲大哭起來,哭得當真是肝腸寸斷:
「太后。陛下,那吳三桂貪生怕死,帶著兩萬五千漢八旗精銳,於熱窩爾生死存亡之時,非但不肯伸出援手,反而還尋找借口跑出熱窩爾城。多鐸雖然分離死守。可明軍實在太多了,鋪天蓋地的到處都是啊。多鐸無能,但吳三桂更加可殺」
「最可殺的人是你!」布木布泰拍著案幾憤怒地罵道:「你當我是個婦道人家,又常年在這森森皇宮之中,就什麼也不知道了嗎?明明是明軍虛言吳三桂反了,盛京已經被攻陷。你倒好,身為三軍主帥卻不辨真假,生生把個熱窩爾城讓給了敵人!」
多鐸大驚失色。這皇太后深居皇宮,卻為何對前線戰事如此清楚?眼見將面前的多鐸嚇得不輕。布木布泰稍稍放緩了點口氣,說道:
「不過責任也不全在你,吳三桂一聽說盛京被攻,急忙撤軍也有責任。況且,他地漢八旗的兩萬五千人始終沒有參戰有是事實。起來吧。坐了說話。」
布木布泰的態度讓多鐸根本不知所措。這個女人平時看起來一副軟弱的樣子,可好像什麼事情也都瞞不過她一般。多鐸擦了下汗水。戰戰兢兢坐了下來,卻是不敢開口說話。
「那吳三桂說什麼生怕城內漢人造反,要皇上將盛京的漢人全部放了出去。哼哼,他難道當真是這麼想的嗎?我看他是為了將來盛京城破後,為自己留上一條後路,保全他平西王爺地大好前途才是真的。」布木布泰不斷冷笑著說道。
多鐸小心翼翼的將身子向前湊了湊:「既然如此,太后,不如就由我帶兵將全部漢人看管起來。再以議事為由,請吳三桂進宮,而後一舉擒之。漢八旗皆以吳三桂為首,只要他的人在咱們的手裡,諒他們也不敢輕舉妄動,不得不聽命於朝廷」「多鐸啊,你想事情為什麼總不肯動腦筋呢?」布木布泰歎了口氣:「咱們滿人的精銳,在幾次戰鬥中都死得差不多了,現在要依靠的,還得是這些漢人的軍隊。剛才你自己也說了,漢八旗唯吳三桂馬首是瞻,將他抓了起來,那些漢人將士非造反不可。
現在咱們要用吳三桂,非但不能動他,反而還要事事順著他地心思。他想議和那就議和,他想放漢人走那就放漢人走。只要能先保住大清的社稷,那比什麼都強。等到明軍退兵以後哎,我看明軍也很難就這麼放手了」
忽然,布木布泰站了起來,正色對多鐸說道:「豫親王,此刻大清生死存亡之際,我代愛新覺羅家求豫親王一事!」
多鐸大驚之下趕緊站起,還未等他開口,那布木布泰淒然說道:
「吳三桂到底是個漢人,又處處為自己著想,斷然信任不得。要用,還得用咱們滿人。可是現在咱們卻又不得不順著他。怎麼辦?唯有先拿自己人開刀,以穩吳三桂之心。可這一刀,我,也便只有從豫親王你地身上開始了!」
多鐸不解其意,也不敢借口,就聽布木布泰繼續說了下去:
「你回到盛京的消息,早晚會傳到吳三桂耳朵裡。熱窩爾城丟了,究竟是你責任還是吳三桂的責任勢必引起朝野議論。為了大清的安穩,我不得不拿你問罪,降你為多羅貝勒。」
多鐸苦笑了下:「只要為了我愛新覺羅家好,無論太后怎麼處置我多鐸心裡都絕不會有半句對朝廷的怨言地」
「豫親王,你且聽我說下去。」布木布泰打斷了他地話說道:
「我明裡降你為多羅貝勒,拿你問罪,但實際上有件天大干係的事情交給你去做。你將你地手下調離盛京,只在周圍待命。我再給你一道密旨,萬一吳三桂心存不軌,當時你就可憑藉著密旨勤王。
同時,宮裡禁軍我也全部交給你指揮。一旦盛京實在無法守住了,你的當務之急是要把皇上給救出去。大清可以沒有我布木布泰,也可以沒有你多鐸,但不能沒有皇上。豫親王,我代愛新覺羅家求你了!」
多鐸撲通一聲就跪了下來,早已是淚流滿面:「太后如此信任於我,多鐸的一點個人榮辱又算得了什麼?無論太后當著文武百官的面如此訓斥我,多鐸也決無半點怨恨。請太后和陛下儘管放心,就算死,多鐸也要拚死保護太后和陛下!」
布木布泰慰勉了他幾句,詳細商量了如何安排,如何應變,這才讓多鐸離開,那多鐸走的時候,依然是一副得到太后信任,感激不盡的樣子,儼然是挽救滿清的第一忠臣。
「你過來,聽我說,撻木格樂。」等多鐸走了後,布木布泰疲憊地向撻木格樂招了招手:「你帶著一百人,秘密去把那條密道清理出來,以為不測。」
撻木格樂應了,又聽布木布泰鄭重地說道:「記得,那一百個人必須是你的心腹才行。這事,任何人也不許說出去。是任何人,包括,那個豫親王多鐸。」
布木布泰摟住了福臨,低聲對兒子說道:「孩子,除了咱們自己,誰都不能信任。吳三桂,還是豫親王多鐸。他們都不值得信任。真正能信任的,還是咱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