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陽城看起來依舊是如此的安靜,生活在漢陽的朝鮮百姓,並不知道在這座城市即將發生什麼。王黨和世子黨的較量,已經越來越迫近。寧靜的漢陽,那股滔天巨浪正在悄悄形成。一旦爆發足以將漢陽的一切淹沒!
任何的政黨鬥爭,都將伴隨著陰謀、流血、甚至骨肉相殘,所有站在權利最高峰的當權者,都將站在纍纍的屍骨之上爬上。政黨的鬥爭,是普天下最殘忍的事情,但卻是很多人最願意做的事情。權利的誘惑,對於他們來說已經超過了一切慾望。
而就在王黨和世子黨互相積聚力量,準備做殊死一搏的時候,有一個人卻似乎被所有的人忘記。這人就是朝鮮國王李宗的次子,李滯的弟弟,鳳林大君李灝。
這位鳳林大君李灝,與李宗的幼子麟坪大君輪流前往盛京,與李滯一起充當人質。而在山海關大戰之前,也許是他的幸運,正好輪換到他回到朝鮮。
哥哥李滯的到來,讓李灝的心裡非常的複雜。按照朝鮮李氏王朝的規定,世子繼承王位,和他是沒有任何關係的,本來在李灝的心裡,他對王位也不抱任何的奢望,只管安心當他的大君也就是了但是,山海關大戰之中李滯的失蹤,卻讓他一下升騰起了希望。
李滯一旦出現了任何不測,都將由自己順理成章地接過王位。他充當人質地時間比哥哥要少。但心裡一樣對女真人充滿了仇恨。他發誓,如果有機會當上朝鮮的國王,一定要為自己的哥哥李滯,為自己,為整個朝鮮,向女真人索還這份屈辱。
但現在一切卻變得毫無意義了。因為正宗的世子李滯回來了,並且還帶回來了強大的明軍。人往往就是這樣奇怪,本來毫無希望的事情,反而容易讓人變得心態平和。可當忽然之間出現了希望,面對權利地誘惑。這份平和的心態便會立即被打破。
現在的李灝對李滯甚至帶著一份怨恨,為什麼,為什麼哥哥沒有死在亂軍之中?為什麼他會在現在這個時候回來?為什麼他不能等自己新的世子身份被確定後再回來?
可是現在想這一切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李滯畢竟還是回來了,他有著清西派領袖宋時烈,他的身份比自己更加正統,在他地身後站著的是一個龐大的巨人。強大的大明王朝,而自己,卻一無所有……
每次想到這裡,李灝都只能苦笑一下,也許所有的一切都只是自己的夢想。沒有什麼世子,沒有什麼未來地國王。所有的,都只是鏡中月,水中花。自己現在要做的。只是好好地當好這個鳳林大君,然後等待著上天對命運的裁決吧。
但就在他已經不抱任何希望的時候。命運卻再一次垂青了他。
面前的這個人自稱自己叫何田,他長得又黑又瘦,和普通的莊稼人沒有什麼分別。本來李灝根本不會去見這樣的人,但偏偏這位何田告訴李灝,他是武英王朱由斌地特使。帶著武英王的秘密使命來見鳳林大君。這才使李灝將信將疑,勉強接見了他。
李灝聽說大明武英王地手下。一個個都是人中俊傑,可武英王又怎麼會派這樣的人來執行什麼特使任務?面對李灝質疑的目光,何田並沒有為自己辯解什麼,只是將一口箱子放到了李灝的面前,然後微笑著對鳳林大君說道:
「這是武英王給你的一點禮物,希望你能夠好好地利用。」
當李灝打開箱子地時候,璀璨地光芒幾乎刺疼了他的眼睛。滿滿地一箱珠寶,有些珍貴的寶物李灝從來都沒有見過。他張大了嘴,愣愣地看著這一切,難道自己還在夢中嗎?
「財寶雖然並不一定能夠給人帶來快樂,但卻能夠幫助你實現許多夢想。」何田的表情木訥的就像個最老實巴交的莊稼漢:「比如它可以讓你結交權貴,比如它以讓你組建一支完全屬於自己的武裝,比如它可以讓你登上朝鮮國王的位置……」
李灝完全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國王的位置?不,國王的位置是屬於李滯的,和自己沒有任何的關係。大明的這位特使,一定是在試驗自己的態度。也許等自己真正亮明瞭心意,厄運便很快就會降臨到自己的頭上。他深深呼了一口氣,說道:
「我的哥哥李滯品行端正,為人清明,他才是最適合當朝鮮國王的人。何況,武英王又如此地看重於他。我沒有什麼別的奢望,只想輔佐著朝鮮的國王,盡心盡力的為大明效力。其它的,我不會去做任何的奢想!」
「這並不是你心裡真實的想法。」何田垂肅著雙手,還是那樣面無表情地說道:「當機會出現在你的面前,你就應該好好地去把握,不管這是不是個陷阱。如果換成是我,能有機會得到國王的位置,我會不惜一切代價去爭取的。」
李灝努力想使自己的情緒鎮靜下來,但他發現卻是如此的困難:「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又為什麼會選中我?我知道,天朝選中的人是我的哥哥,武英王選中的人也是他。」
「李滯嗎?那位昭顯世子嗎?」何田第一次露出了笑容,但李灝發現他笑起來很難看,就聽何田冷冷地說道:「在盛京的十多年中,他雖然受盡了女真人的屈辱,但他也同樣被女真人給徹底馴服了。當山海關之戰結束後,從繳獲的文件中,我們早就發現了李滯寫給女真人大量的效忠信。你的哥哥。那位昭顯世子,是一個很會演戲地人,他在武英王面前表現得是如此的慷慨激昂,表現得如此痛恨女真人,為的只不過是利用我們的力量,將他送上王位而已。你以為對於這樣的人,我們會信任他嗎?」
李灝終於開始漸漸相信了他說的話。地確,哥哥李滯在盛京的醜態,他也曾親眼目睹過。其實,在朝鮮表情得最為反清的李滯。其實是個十足的親清派,只是自己不想告訴別人,就算說了,難道又有人會相信自己嗎?
但他突然發現不用自己說,武英王對這一切也都瞭如指掌。所謂的護送李滯回國,厚待李滯等等之類。武英王也同樣是在演戲而已,李滯,只不過是大明地一顆棋子而已,而現在這顆棋子也同樣輪到了自己。
這樣的棋子他願意做。他願意被操控在明朝的手裡,只要能幫自己實現心中的夢想。原來遙不可及的王位,現在卻忽然離自己如此之近。他怔怔地看著何田,說道:「你們需要我做什麼?我願意聽從你們的安排。」
「我們要你做地很簡單。」何田靜靜地說道:「我們知道宋時烈已經和禁軍首領元中秘密做了一筆交易,將都城御營廳軍和禁軍全部交給元中掌握。這樣。一旦宋時烈和元中的兵變成功,都城御營廳軍的首領樸安貞就會失去原本屬於自己的權利。我們知道樸安貞的父親是朝鮮兵曹掌事。資格老,功勞大,獨立於朝鮮黨爭之外,雖然清西派、功西派和王黨都在竭力爭取,但他並不想介入這樣的內鬥中。可如果自己和兒子的利益受到了損害。你以為他會任憑他們這麼胡來嗎?」
李灝安靜地聽著。他漸漸開始明白了何田的意思。
樸安貞地父親樸昌樹,從光海君時代邊執掌朝鮮兵曹事。也就相當於明朝的兵部。在光海君政權被兵變士兵推翻後,他卻依舊牢牢地坐在這張位置上。隨著朝廷政權地更迭,他地權利非但沒有遭到任何的削減,反而卻進一步加大……
只有宋時烈始終視樸昌樹為眼中釘,肉中刺。原因非常簡單,在女真人第一次入侵朝鮮時,宋時烈唯一的兒子被樸昌樹安放在了最前線,結果卻不幸陣亡。宋時烈本來就是個心胸極其狹隘的人,在他看來這就是殺子之仇,又怎麼可以不報?
而李滯的回歸,除了讓宋時烈能夠獨掌政權之外,還給了他一個報仇地機會。
「我想我明白您地意思了。」李灝對何田的稱呼已經變了,他尊敬而又帶著些謙卑地說道:「現在我把我地命運交到您的手中,無論生死,我都願意服從於您的指揮。樸昌樹是從小看著我長大的,樸安貞也如同我的兄長一樣,我想我出面的話事情就會方便得許多……」
何田笑得還是那樣難看,但此時在李灝的眼裡卻一下變得親切了許多:
「鳳林大君,你是一個聰明人,我喜歡和你這樣的人一起做事。我們已經和樸安貞做過了初步的接觸,一些事情也都透露給了他,剩下的事情就交給你去做了。我們有很確鑿的情報,李滯和宋時烈的兵變,將在十天之內發生。所以,留給你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李灝用力點了點頭。拼了,這次無論如何要拼了。為了自己的夢想,為了那神聖的王位,自己願意付出一切。現在的形式已經徹底發生了顛覆,李滯最大的靠山明朝,已經態度鮮明的站在了自己這一方!
當李灝秘密約見樸安貞的時候,這位都城御營廳軍的首領很快就知道了他的來意!
對於李家的三位兄弟來說,他的確和這位鳳林大君的感情最好。這不光是他們從小就一起長大的原因,更多的是李灝沒有他的兄弟那麼奸詐陰毒。樸安貞也曾經想過,如果是李灝登上了朝鮮王位的話,那麼對於樸家來說是最有利的局面。
「鳳林君,您不用再說什麼了,我知道自己應該怎麼做。」未等李灝開口,樸安貞已經把他的來意說了出來:「天朝的那個何田也已經找到了我,宋時烈和元中想要奪走都城御營廳軍的指揮權,我無論怎樣也要和他們鬥到底!」
李灝略略有些欣慰:「那麼樸掌事呢?他會同意我們的做法嗎?」
「他不會,他老了,永遠只想太太平平地過完這一生命。」樸安貞的話裡很有一些對父親態度的不屑:「但他也不想一想,如果宋時烈登場,會那麼輕易地饒過我們樸家嗎?樸家的命運現在就掌握在我的手裡,誰想害它,我就算不要了這條性命也要和他鬥到底!」
李灝的眼中流露出了熾熱,有了樸安貞的大力協助,一切事情都變得如此的簡單。整整七千的都城御營廳軍,這是一股誰也無法忽視的力量,這樣的力量足以讓他順利成事。他感激地握緊了樸安貞的手,眼裡噙滿了淚花:
「樸將軍,謝謝你,如果真的能夠成功,我一定不會忘記你的恩情,從此後,朝鮮的軍事將全部交給你來掌握。我不會和你搶奪任何權利的,我只想安穩的當好這個國王就行。真的,我可以向你保證我的心裡沒有任何其它的想法……」
「這是個善良的孩子。」當心滿意足的李灝離開之後,在內室閃出了一個老人,他的眼;裡寫滿了慈祥:「你要好好地幫助他,幫助他登上國王的位置。其實,這不僅僅是在幫鳳林君,更是在幫我們樸家。孩子,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嗎?」
「是的,父親,我能明白您的意思。」樸安貞恭恭敬敬地說道:「李滯和宋時烈兩人,都對我們樸家非常不滿。只有李灝登基才是最好的。我們的利益,是和李灝緊密牽連在一起的。所以我一定會努力地幫助他成為新的國王……」
「不,孩子,你錯了。」老人打斷了他的話,撫摸了一下樸安貞的腦袋,說道:
「我們的利益,不是和李家聯繫在一切的,而是和大明天朝聯繫在一起的。難道你還沒有看出,這一切,都是天朝在那操控的?孩子,去吧,只有天朝才能掌握朝鮮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