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擊台灣的聯軍遭到慘敗,主帥鄭森被抓的消息傳到福州後,正在吃早飯的那位「隆武朝」的平國公、太師鄭芝龍呆呆的發愣了半晌,忽然發出了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連人帶椅就摔倒在了地上!
一邊陪著他一起吃飯的定西侯,三弟鄭鴻奎大驚,急救之,鄭芝龍這才悠悠醒來,慘呼道:「我只此一子,如今卻落在朱由斌手中,怎好?」
鄭鴻奎只得安慰他道:「此人算不如天算,想來森兒自小便有大富大貴之相,那武英王又素來以忠義面目以蒙天下人,森兒或許可以保全性命。只是眼前我軍水師幾近覆滅,此刻朱由斌的部隊必然分水陸兩路犯我福建,需當及早拿出個辦法來才好。」
鄭芝龍忽然面露凶狠,咬牙切齒地道:「不是魚死便是網破。朱由斌既然想把我逼上絕路,我便召集全福建之兵,與他做殊死一搏。福建尚有兵數萬,未使便不能戰了!」
鄭鴻奎勉強點了點頭,他的這位兄長說得豪氣干雲,但武英王朱由斌之部的強大實力天下盡知。滅流寇,敗金虜,橫行天下。台灣海上的一場大戰,又使得一向引以為自豪的鄭家水師全滅,現在又憑什麼能阻擋明軍前進的步伐?
但他素知鄭芝龍的為人,若是得罪了他,自己這個親生弟弟也一樣有掉腦袋的危險。現在侄子鄭森被擒。更是大大激起了鄭芝龍地怒火,一場大戰在所難免。可明知道勝算沒有多少的戰爭,打起來又有什麼意義呢……
「公爺,陛下急等著召見您。」
正在鄭芝龍忙著安排迎戰即將到來的明軍之時,一個太監卻匆匆跑來道。
鄭芝龍皺了皺眉頭。這位他一手扶持上的「隆武帝」朱聿鍵,真正是個怪人。當上了皇帝後。宮中居然沒有嬪妃,只有皇后曾氏陪伴著他。又任命金聲、楊廷麟、何騰蛟等人為官,勤勉有加,廢寢忘食,這樣的皇帝當著還有什麼樂趣?
他讓鄭鴻奎去安排軍隊事宜。自己帶著隨身護衛直接進了「皇宮」。
那「隆武帝」朱聿鍵早就等候他良久,一見鄭芝龍進來,急忙迎上前去道:「平國公,我方才才知道了貴公子的噩耗,朕同情之,還望平國公平復心情。想著如何把貴公子救出來為好。」
「多謝陛下關心。」鄭芝龍行了個禮道:「小兒雖落朱由斌之手,但臣為國家計,也顧不了許多。今朱由斌以水陸兩路犯我國境,臣正殫精竭慮,思謀禦敵之法。陛下請儘管放心,但使有我鄭芝龍在,就絕不放敵人一兵一卒進入福建!」
「平國公忠誠可嘉,朕心甚慰。」朱聿鍵請他坐了下來。命人上了茶水,有些吞吞吐吐地說道:「平國公。朕倒有一計,或許可以解得眼前困局……」
鄭芝龍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就聽朱聿鍵說道:
「朕以為,此間諸事皆是因朕而起。北京朝廷已定,在福建再出現了朝廷與京師分庭抗禮。武英王又焉能答應?況我大明才從戰火中擺脫。今又兩朝對立,於國家最是不利。平國公可將我送往北京。只需將全部責任往我身上推托,如此福建之圍可解,鄭森之難可解……」
他倒地確是位宅心仁厚之人,想要用自己的性命,來換取福建一地的太平。可誰想這話才一出口,鄭芝龍連想也未想,便大聲道:
「不行!你是被我擁戴登上帝位的,豈有說不做就不做的道理?難道把這當成兒戲一般!我和那朱由斌有不共戴天之仇,不是他死便是我亡,陛下只管安心當你地皇帝便是,萬事都由我鄭芝龍來擔著。軍情緊急,不能久留,告辭!」
他說著便站了起來,也不管隆武帝如何表情,怒氣沖沖地便大步向外走去。
朱聿鍵愣愣地站在那裡,他只想犧牲自己來保全大家罷了,這位平國公又何必如此發怒?難道一向精明的鄭芝龍真的以為,憑藉著福建的一省之力,便想和整個大明朝廷抗衡嗎?就算能,那自己又算什麼朱家的子孫?
一直在內室的皇后曾氏卻走了出來,拉起朱聿鍵地手說道:「陛下,不必如此,鄭芝龍囂張跋扈陛下不是第一天知道了。若與他商議,又何異於與虎謀皮,陛下不如另圖它法!」
「我,我能有什麼辦法……」朱聿鍵茫然地道。
曾氏遣退了宮女太監,對自己的丈夫說道:「陛下身邊忠勇之士亦多,金聲、楊廷麟、何騰蛟等俱是陛下提升,對陛下都忠心耿耿。可秘密召集他們入宮,用以對付鄭芝龍。」
朱聿鍵素來對這位夫人信服,聽了他的話,心中雖有些害怕猶豫,但卻依然派出心腹太監,緊急召見三人,只命這三人今日夜間相見。
這三人都是忠貞耿直之士,又是朱聿鍵一手任何的「隆武朝」的官員,一聞「陛下」急事相見,哪裡還敢怠慢半分,到了夜間,一齊秘密出現在了皇宮之中。
那朱聿鍵只把事情前後一說,金聲已「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陛下如此仁慈之主,甘願以身為我等免罪,天下罕見。臣願陪陛下赴湯蹈火,雖粉身碎骨也無怨悔!」
「以後不可再叫我陛下,只叫我唐王便可。」朱聿鍵攙扶起了他:「我本來就不想當這個皇上,是那鄭芝龍硬把我拉到了這張位置上,每日裡如坐火盆,戰戰兢兢,若能有機會面見武英王,我這擔子便也可放下來了……」
「唐王英明。」楊廷麟卻笑著說道:「唐王既然要為天下蒼生計。何需要去京師?眼下朝廷大軍已經逼近福建,水路這幾日便到。只需派出一得力幹員秘密與朝廷大軍接觸即可。況我聞武英王素來賢良,唐王以大事為重,武英王想來也不會為難唐王。」
何騰蛟向外看了看,說道:「這些都不是難事,要緊地是我們如此行動。鄭芝龍又在宮中廣有心腹,必然會露出破綻。與其等朝廷發兵來救,我等不如自救。只要控制住了鄭芝龍,便等於控制住了福建。到時朝廷大軍一到,我等也可以有進見之資本。」
他為人素來讓人信服。便連左良玉這等橫行不法的官員也敬畏他的名聲。
崇幀十六年三月,督部史可法極力推薦,拜何騰蛟任右僉都御史,代王聚奎巡撫湖廣。駐紮湖廣地總兵官左良玉,手握重兵。當時湖北盡為賊寇所佔領,僅存武昌一郡。左良玉大軍素無紀律,將兵驕橫。人勸何騰蛟勿往,何騰蛟對這些人說道:
「國家養我們這些官員,原以救傾危之急,當立千萬年不朽之功;今日偷生畏死,豈人臣之責乎」遂慷慨赴任。
到任之後,他終日盡瘁邊事,不問利害。而左良玉亦服騰蛟威望。傾心接納,得以相安。名聲因此可見一般。
現在他提出要先解決鄭芝龍,而後再迎朝廷大軍,卻讓眾人面面相覷。鄭芝龍手握大軍,雖然在台灣慘敗,但力量卻依然不是他們能夠相比的。
把這疑問提出。何騰蛟卻微笑道:「我知道鄭芝龍地兩個侄子鄭彩和鄭聯。雖與鄭芝龍乃是叔侄關係,但鄭芝龍驕橫。對兄弟二人常常當著眾軍呵斥,絲毫不留情面,使二兄弟每每引為平生恨事。只是鄭芝龍勢大,兄弟二人這才不敢發難。如今形勢大不相同,唐王可下血書交我帶去,我再曉以大意,虛以朝廷高官相待,他兄弟必然傾心歸於朝廷。借二人之勢,我等大事可成,鄭家勢力亦可從福建被根本上控制住,等到朝廷平亂大軍一到,不費一兵一卒而得福建一省,聖上和武英王豈不歡悅?」
朱聿鍵聽了大喜,當下就名曾氏取出一塊白布,拿金針刺破手指,一揮而就,血書中只言說鄭芝龍不仁,唐王號召天下義士除之……
他將血書交於何騰蛟,深深一拜而道:「一切就全拜託了。我朱聿鍵生死事小,而福建子民安樂事大,先生千萬要小心了!」何騰蛟還了一禮:「若是事敗,何騰蛟只往自己身上拉,決不會牽連到諸位。何騰蛟去了,唐王只管在此等候捷報!」
得了血書,何騰蛟一出宮門便直往鄭彩兩兄弟府上而去。那看門地士卒見他深夜前來,心中詫異,何騰蛟也不理會,只一迭聲催促兵士進去報告,過不多時,便見兩兄弟一齊親自快步迎了出來。
原來這兩兄弟與何騰蛟交好,這時見他半夜而來,情知必有大事,看看他只孤身一人,兄弟兩人將他請了進去,才一進屋,尚未坐定,就聽何騰蛟低聲道:「鄭彩鄭聯,你兄弟二人建立不世功勳的時候到了!」
兩兄弟面面相覷,哪裡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就聽何騰蛟厲聲道:
「陛下血書在此,命你二人擒拿鄭芝龍,以迎朝廷大軍!」
這兄弟倆一聽此言大驚失色,鄭聯趕緊去關緊房門,鄭彩面色巨變地說道:「何先生,也虧得你在我二人這,否則這話讓鄭芝龍聽見了,你哪裡還有活命的機會!」
何騰蛟大笑道:「我一介書生,手無縛雞之力,尚且不怕他鄭芝龍,你二人有兵有將,孔武有力,反倒怕了不成?」
「何先生,這話可千萬小心說了。鄭芝龍台灣新敗,正在喪心病狂的時候。今日我等已經接到了命令,全部軍隊枕戈待旦,不得他地命令任何人不許調動一兵一卒,否則格殺勿論。」鄭聯連連頓著足道:
「我等就算有心想要殺賊,也需得看準機會再動手,哪有像先生這樣大叫大嚷……」
「這天下地形勢難得還容許等嗎?」何騰蛟搖著頭道:「台灣一戰,鄭芝龍連自己的兒子都成了朝廷地俘虜。你們還指望他能擋住朝廷的大軍?我與你二人明言,唐王早就不想當那個強迫當上的皇帝了,他已決定以死抗爭,凡我大明子女皆當以助。
且不說你二人與鄭芝龍乃是叔侄關係,正可藉著這個機會戴罪立功。就說鄭芝龍平日裡如何待你等?不光你們無法忍受,就連我亦為你們不值。鄭彩、鄭聯,你二人願從我等起事便從了,不願的,現在便可出首,何騰蛟大好頭顱在此!」
「先生千萬不要著急,我兄弟有心殺此賊久矣。」鄭彩硬拉著何騰蛟坐了下來:「只是這當中如何謀劃,如何才能使鄭芝龍不生出疑心,都需好好謀劃一番。否則一旦事情敗露,我兄弟二人生死事小,耽誤了先生地大事又能何以面對天下?」
何騰蛟微微一笑:「我早為你們想好了。你二人可以整點軍隊,只說要和朝廷大軍一舉生死,甘願率先出征,那鄭芝龍必喜,其後你邀他來視察部隊,激勵士氣,暗裡卻多挑選精幹心腹,於大營中一舉而擒之,如何焉能不成其事?」
鄭彩和鄭聯兩人對看了一會,都是心意相通,忽然齊齊拜倒在何騰蛟面前說道:「我兄弟二人天生遲鈍,但也知曉大意,為國為己,死而無憾,今日便把這條性命交給先生了!」
見這兄弟二人慨然應允,何騰蛟大喜,攙扶起他們道:「從今日起你我便是刎頸之交,寵辱與共,生死同心,何騰蛟若有違之,則天下共誅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