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沃軒轅 第三卷 大地風雲 二百九十九 李定國
    漫山皆是江南軍將士,兩邊弓箭、石塊不斷落下,火銃聲聲,這狹長的鷹落峽,當真成為了賊軍和孫可望的絕地!

    不多時,孫可望之部已死傷萬人。峽谷內擁擠混亂不堪,後退已無可能。孫可望想要絕境求生,率著一軍拚力向出口潰逃,只要能衝出了這裡便有辦法。

    誰想到出口剛剛在望,在聽到炮聲連連,將衝在前面的賊軍炸得一片。又應聽那把守著出口的江南軍將領笑道:「孫可望,我家王爺有令,若你進來只管進來,要出去那可由不得你了,今日這就是你的葬身之處!」

    孫可望勃然大怒,想要衝出拚命,卻被部下強行又拉回谷中。谷內殺戮還在繼續,一地的屍體,滿眼的血水,讓人看了都心驚肉跳……

    孫可望懊悔連連,捶胸頓足:「悔不聽李定國之言,致有今日之敗。我孫可望一命事小,可這十萬大軍又毀在我手,如之奈何,如之奈何!」

    回首卻不見了馮雙禮,問起馮雙禮何在。早有倖存的部下告之,才一中伏,那故意拉在後面的馮雙禮,已經帶著白文選、馬維興諸將,並麾下士兵逃向了入口處。孫可望聽了破口大罵馮雙禮不仁不義,獨自逃生之舉,可他卻不曾想到為何會落到這般下場……

    其實馮雙禮也同樣沒有逃成,才一出谷,還沒有來得及慶幸,大隊人馬已經出現在面前,那官兵的大旗上。都寫著一個大大的「朱」字。正中地那員大將,金色盔甲,威風凜凜。不是忠勇武英王朱斌卻又是誰?

    「一將無能,累死諸軍!」馮雙禮長聲歎息:「那孫可望剛愎自用,不肯聽人言,他死了倒也無妨,可卻累了我等。」

    「將軍。現在我們該怎麼辦?」邊上白文選問道。

    「唯今之計,拚死一戰而已。上報秦王知遇之恩,下全我等忠義之名。」馮雙禮慨然道:「諸位,今日便是我等斃命之時候,隨我衝!」

    他一心想著拚命,不顧身邊只得兩千多人,江南軍卻有數萬之眾,可江南軍在佔盡絕對優勢的情況下,又哪裡肯多損失?只團團把這部賊軍包圍起來,用弓箭和火銃大量殺傷。

    眼看著賊人紛紛落馬。朱斌回頭歎息:「賊人中亦有忠貞之士,可惜失身投賊,縱然一死,又能全了誰的名節?」

    那邊魏重義揮動著絲絹說道:「傻子,傻子,這些人若是投降,未使便不得活了。那張獻忠又能成得什麼氣候。值得他們如此拚命?」

    馮雙禮身邊士兵卻越來越少,眼看著就要全軍覆滅。馮雙禮大叫道:「我等死了無妨,卻要讓秦王知道。馬維興,你可帶著百人,盡力殺開一條道路,我來與你開道!」

    說著。他勢如瘋虎一般衝向對面。江南軍陣地上飛箭如蝗。馮雙禮渾然不顧,仗著馬快衝到面前。一陣砍殺,將將裡破出一個缺口,又叫道:

    「馬維興,此正是時候了,快走!」

    馬維興已知道馮雙禮抱定了必死地決心,雙目含淚,不敢回頭去看,一夾戰馬,虎吼一聲,拚命向外突去。

    「督帥,有個人跑了啊,要不要找人把他射下來?」魏重義掏出一面小小鏡子,一邊照著,一邊指了下馬維興突圍的方向。

    朱斌正想下令,忽然心中一動:「我有了條計策,就放他走吧。」

    漸漸的,被包圍著的賊兵士兵越殺越少。馮雙禮回顧左右,以只得白文選等十來名部下,慘然一笑:「好,好,死得好,我等也算是大西國的忠臣了吧!」

    抬眼一看,正見朱斌,叫道:「朱由斌在那,拚死殺了這個屠夫,與我義軍兄弟報仇!」

    他帶著十來名部下奮力衝去,可朱斌周圍皆是士兵,哪裡能夠靠前?十來個兄弟幾乎死絕,卻也不曾靠近多少,這時他身邊已只剩下白文選,卻轉眼間便被分割開來。

    朱斌身邊阿寶看得不耐煩了,嚷道:「督帥,這人凶悍得很,請你給我一道命令,我幫你把他地頭拿了回來!」

    朱斌揮了揮手,阿寶大喜,拎起一條大鐵棒,也不騎馬,就這麼衝了上去,到得馮雙禮面前,掄起一棒,正中戰馬腿上。戰馬轟然倒地,卻把馮雙禮一個人給掀了下來。

    馮雙禮一落地,才想爬起,卻見一條又粗又重的鐵棒落下,他早身受重傷,那棒來得又快,哪裡能夠阻擋,頓時一顆腦袋被生生砸成了齏粉。

    可憐這馮雙禮也算是張獻忠手下的名將,自隨張獻忠以後,一生征戰,屢立戰功,被封為大西五軍都督之一,卻在這裡死在了一個莽漢手裡……

    阿寶眼看敵人一顆腦袋被砸扁了,大叫可惜,回到朱斌面前說道:「督帥,那人的腦袋不經砸,才輕輕碰了一下就碎了。我這算不算軍功?」

    「算,算!」朱斌笑道:「你殺了賊寇的五軍都督之一,是一件大大的功勞,我這就讓人給你記下!」

    那邊白文選眼看馮雙禮陣亡,心如刀絞,扔掉武器,叫聲:「且慢」!

    圍著他的江南軍士兵只道他要投降,都停住了動作,卻見白文選下馬,走到馮雙禮屍體前,「撲通」一聲跪下,垂淚對朱斌那說道:

    「武英王,我知今日已無活命可能,我自追隨馮都督以來,每日聆聽教誨,如兄弟,又如師生,今日他於此地陣亡,我不忍他屍骨暴露。請武英王許我葬了他,白文選任憑武英王處置!」

    朱斌憐他忠義,點頭應了。白文選卻找了把刀。在地上用力挖了起來,挖不多久,只聽「崩」的一聲。刀卻斷為兩截,白文選只當沒有看到了,又用斷刀奮力挖掘……

    不知挖了多少時候,終於挖出了一個大坑。白文選扔去斷刀,抱起馮雙禮屍體。細心地用泥土掩埋好,給朱斌磕了個頭道:

    「武英王大恩大德,白文選記在心裡了,這恩我下輩子再報了!」

    不待眾人反應過來,他已搶過那把斷刀,叫了聲:「馮將軍,我來追隨你了!」就著脖子一抹,就此氣絕身亡。

    「好好葬了他吧。」朱斌歎息著說了聲。

    到得夜晚時分,鷹落峽的喊殺聲卻漸漸弱了下來。鄭天瑞和何凱興沖沖地來到朱斌處,笑道:「督帥。估計殺死了有三萬餘賊寇,剩下地也都被團團包圍,絕無再逃出去地可能。只等明日天亮,必可全殲賊人於此!」

    朱斌卻把他們叫到自己身邊:「我剛才想到了一件事,若是張獻忠知道了,會不會拚命來救?咱們只需包圍著這些人,再給張獻忠來上一次伏擊如何?」

    鄭天瑞聞言大喜:「我方才亦想到了這個辦法。卻不想督帥心中早有定奪。」

    夜風陣陣吹來,帶著血腥。帶著死亡的氣味。峽谷中不時地有賊軍的哭聲、哀號聲傳出,聲聲哀怨,讓這鷹落峽外的夜晚,平添了幾分淒涼……

    在孫可望中伏的時候,張獻忠指揮的大軍離鷹落峽已不過百里之遙。到了夜間。他命大軍紮住營盤休息。自己卻帶著兩個愛妾在大營中飲酒作樂,只等著前面孫可望地捷報!

    忽然。有親兵在營寨外道:「陛下,馬維興將來來了。」

    張獻忠讓他進來,誰想到才一見馬維興,卻吃了一驚,那馬維興渾身都是鮮血,簡直不成了個人樣,張獻忠心中驚慌,急忙追問出了何事,就聽馬維興哭訴道:

    「陛下,東平王不肯聽勸,於鷹落峽中伏。馮雙禮都督命我奮力殺出,以求援兵,馮都督,馮都督他只怕已沒了啊!」

    張獻忠手中酒杯「噹啷」落地,嘴裡只喃喃地道:「十萬大軍,十萬大軍,說中伏就中伏了?孫可望誤我!」

    「陛下,咱們有的是士兵,少了十萬人算得了什麼。」一名愛妾不識相地笑道。

    「是啊,少了十萬人算得了什麼!」

    張獻忠獰笑著走到了那愛妾地面前,忽然拔出腰刀,一刀就把愛妾的頭給看了下來。另個小妾哪裡想到他說殺就殺,血淋淋的場面讓她驚呼一聲,頓時就昏了過去……

    「命令大軍三更造反,五更起程,我要去把孫可望救出來!」

    拎著一顆女人的頭,張獻忠眼露猙獰,瘋狂地大叫道……

    就在張獻忠決意相救孫可望,大軍正待啟程的時候,忽報右軍統帥李定國到了。一見到張獻忠,李定國就大聲叫道:「父皇,我已知孫可望被圍,但萬萬不可相救啊!」

    張獻忠披掛整齊,正待上馬,聽了他地話頓足道:「我知你和可望素來不和,可現在是什麼時候,怎還能說出這樣地話來?」

    李定國見張獻忠疑心自己,抽出寶劍對著自己的脖子:「父皇,我豈是那種不明事理地人?若李定國小肚雞腸,這便死在父皇的面前!」

    張獻忠大驚失色,趕緊打落了他的劍:「你,你,有什麼話不能好好的說,非要來嚇我做什麼!」

    「父皇!」李定國跪地說道:「那朱由斌詭計多端,這次圍了我先鋒大軍,我料他必然會猜到我軍決然相救。我若是他,先不忙著消滅被未之軍,而是伏於道路兩側,待援軍到來後,卻趁機又可掩殺援軍,是為大勝,如此我大西亡也!」

    張獻忠素來知道他這個兒子智謀無雙,自從軍以來,每言必中,每謀必成,他這麼說了,那就一定有他的道理。但要讓自己放著另一個兒子不救,心中卻實在不忍。

    躊躇了好一會,張獻忠道:「難道就聽任可望戰死?十萬大軍沒了倒沒有什麼,可可望,我實在是捨不得啊……

    邊上諸軍聽了心中都是一寒,十萬人在張獻忠眼裡,居然還比不過一個養子重要。

    「父皇,救與不救都是一樣的了。」李定國起身道:「朱由斌若存心想消滅,不用等我們到達,孫可望部必然全部皆亡,現在為的是四十萬大軍地生命著想啊!」

    張獻忠頹然坐下,用手抹抹眼睛道:「兒啊,不是為父的不想救你,實在是你自己怎地如此的不小心,又中了朱由斌的詭計啊!」說著,他指著鷹落峽的方向憤憤地道:

    「朱由斌,我與你有不共戴天之仇,我必殺你!」

    「父皇,兒臣有一計,可以生擒朱由斌!」

    這時,李定國湊到張獻忠耳邊,低低說了幾句,張獻忠聽著臉色陰晴不定,等李定國說完,才低聲對他說道:

    「這條計好固然是好,可萬一要是有一點疏忽,只怕連你也要危險。我已經失去了一個兒子,你,我不想再失去一個了……」

    李定國決然道:「我軍雖眾,然兵勢火器與官兵無法相比。若是就這麼按部就班地打下去,敗的早晚會是我們。李定國生平謹慎,這次用險也是不得已而位之。以李定國地一條命,換朱由斌地一條命,值得!」

    張獻忠愣愣半晌,終於點了點頭:「兒啊,千萬小心,能成事便成,若不能成,千萬記得先保住自己啊……」

    李定國微微一笑,翻身上馬,說道:「父皇,兒子這就去了,請父皇駐兵於此,要麼凶信,要麼吉信,兩日內,總有一條會送到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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