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大海,夜色深沉。無數條船緩緩前進。走在船隊是登萊巡撫孫元化部下,吳橋兵變的主謀孔有德。只是這個前幾月還意氣風發的反賊,此時面色卻是一片死灰!
就這麼失敗了?孔有德無論如何也想不通。本來他擁兵數萬,屢敗官兵,甚至連蓬萊國都在準備成立之中,可轉眼之間這一切卻成為了泡影。
終究還是自己的力量太弱啊,若是當日能夠有外來力量相助,比如後金,又怎會落到如今這樣的下場?悔就悔在應該及早聯絡女真人,裡應外合之下,說不定就能成功了……
耿仲明站在他的身邊,心情更加鬱悶,他好好的大明將官,當初跟在毛文龍麾下,何等逍遙自在,要不是後來毛大將軍被袁崇煥擅殺,自己又怎會落得如此下場?
「元帥,咱們真的去投金虜?」耿仲明小心地問了一句。
「不去投女真人,天下之大,難道還要我們落腳的地方嗎?」孔有德冷冷地說道:「況且,這次我們給皇太極帶去了幾十門西洋大炮,女真人缺的就是這個,難道你以為他還會虧待咱們嗎……」
耿仲明苦笑了一下,不再說話。終究當了這麼多年大明的將官了,就這麼降了金虜,漢人會把自己罵成什麼?家裡的那些親親慼慼,又會遭到什麼樣的待遇?
船隊平穩地向前行使著,一夜無事。可當第二日的第一縷陽光照射到海面上的時候,熟睡中地孔有德。被艙門外一陣激烈地敲擊聲驚醒。孔有德有些惱怒地披衣起身,發現站在門外的正是耿仲明。
「元帥,元帥。船,朝廷的戰船!」還沒有等孔有德來得及斥責,耿仲明已經驚慌地叫道。
孔有德面色劇變,幾步衝到舷板前,舉目望去,前面一字排開幾十條戰船。架設在船上地火炮炮口,正張開猙獰大口對著自己的船隊……
「不可能,不可能!」孔有德惱怒地叫道:「在這鄰近海面之上,除了咱們,哪裡還有大明的戰船,他們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是江南巡撫朱斌的戰船!」耿仲明指著前方,有氣無力地說道。
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戰船上戰旗獵獵飛舞。正是大明武英伯朱斌所屬之船隊!
「朱斌!又是朱斌!」孔有德咬牙切齒地說道。
他雖然心裡把朱斌痛恨到了極點,可是到了這個地步,他也別無他法。自己船雖多,可大部分都是民船、商船。根本沒有戰鬥力。而且船上一半是自己和親信地親眷,另一半根本不懂水戰之法。又拿什麼去和大明水師抗衡?
「元帥,怎麼辦?」耿仲明一臉的驚恐之色,過了會,吶吶地說道:「要不,咱們,咱們降了吧,或許還有一條生路……」
「降?」孔有德冷笑了幾聲:「怎麼降?你想想,咱們殺了多少大明的官員,就算咱們肯降,崇禎早晚也得殺了咱們……當今之計,魚死網破,命令各船準備迎敵!」
而這時在他們的對面,龍閣放下了千里鏡,輕輕呼出了一口氣,對身邊的李德說道:「咱們在海上等了那麼多天,光是來回補給就累死了人,眼看著黃飆他們大出風頭,可咱們卻像是來打漁的……總算還好,把他們給等來了!」
「龍兄,要不要讓他們立刻投降?」一邊李德問道。
龍閣微微搖了搖頭:「來前,撫帥再三叮囑過,對待這種三姓家奴,下手絕不要容情,全部擊沉他們,只要帶著孔有德的頭顱去見,就是大功一件!」
隨即,他大聲下令道:「命令各船,攻擊!」
炮聲在一瞬間響起,巨大的水柱在海面騰起,硝煙味瀰漫在整個海面。養精蓄銳了許久地水師,在這一刻把全部的力量都投入到了對叛軍的攻擊之中,把這些日子積蓄的能量,毫無保留地釋放了出來……
叛軍船隊哪想到官兵說打就打,根本沒有任何準備地他們,頓時亂成了一團。尤其是那些女人,抱著孩子哭的哭,叫地叫,四處亂跑,驚恐到了極點!
本來就惱怒不已的孔有德,眼見亂成這樣,更是憤怒地叫道:「讓女人全部給我閉嘴,再有亂吵亂鬧,亂我軍心者,全部給我扔到海裡去!」
所有都知道孔有德素來殘忍,而且說到做到,那些女人倒也安靜了下來,拚命捂著孩子的嘴,生怕他們發出一點聲音,招到飛來橫禍……
可孔有德能壓制得了女人孩子,卻對對面官兵瘋狂的攻擊毫無辦法。只短短一會功夫,已有幾天船被擊沉。眼看著在海面上掙扎呼救的士兵,孔有德卻一點辦法也都沒有,他絕望地閉上了眼睛,等待著最後時刻的到來……
「稟大人,遠處有無數戰船急速向這駛來!」就在大明水師已經穩操勝券的時候,忽然有兵丁前來報道。
拿起千里鏡仔細看了半晌,龍閣忽然苦笑了下:「是金虜的船隊!」
李德吃了一驚:「金虜的船隊?要不要立刻分兵掉頭阻擊?」
龍閣微微搖了搖頭:「不必了,金虜來的船多,顯然早有準備,若是我們現在分兵,只會被兩面夾擊,附近除了我們,又無大明水師,只會得不償失……」
「撤退!」說完,龍閣決然說道。
「撤退?」李德有些擔心地問道:「萬一被追究起來的話……」
「一切責任都由我來承擔。」龍閣面無表情地說道:「明知無法取勝,卻非要強行攻擊,這樣的事,我是絕對不會去做的……要是撫帥追究下來……不過,我想撫帥也是不會追究的……」
……
死裡逃生地孔有德,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他愣愣地看著
利在握地大明水師。忽然全部掉轉了船頭,撤離了地站在甲板上。詫異地看著遠方。
又是大量的戰船靠近,這時,最前面的一艘戰船,放下了一條小舢板,迅速劃到了孔有德地船隊面前,舢板上的人大聲問道:「可是孔有德將軍的船隊嗎?」
「我就是孔有德。你們是誰?」孔有德站在船頭說道。
那人喜道:「是孔將軍就好了,我們乃是後金船隊,聞聽孔將軍戰事不利,十日前就已啟程,希望能夠接到孔將軍,總算天遂人願。我家汗王就在船上,請將軍過去敘話!」
孔有德大驚失色,他哪裡想到皇太極以汗王之尊。竟然親冒奇險,親自前來迎接自己?不敢怠慢半分,趕緊跳到舢板之上,隨那引路之人一同來到皇太極的大船。
才上了船。引路人將皇太極引見給了孔有德,孔有德倒頭便拜:「敗軍之將蒙汗王親自前來。如何敢當?死罪死罪!」
皇太極含笑將他扶起:「將軍何罪之有?早在將軍吳橋兵變時,我就應該來了,可直到現在才接到將軍,那是我的不對……」
孔有德雙目含累,嘴唇哆嗦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好啦,好啦,什麼話也不用說了,回到家就好了。」皇太極親切地抓著他的手說道:「你在大明那當地是游擊將軍吧?哎,大明的皇帝實在不會用人,你先去漢正黃旗吧,等以後,我一定封你個王做……」
只這一句輕描淡寫的話,孔有德從此後就忠心耿耿的為著女真賣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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遼東一帶最精銳的火器部隊,從此納入了後金的進隊之中,從此,明朝和後金的軍事力量發生了巨大的改變。而孔有德地叛亂,也讓明朝的政治體系發生了嚴重的更迭。
才當上大明首輔沒有多少時候的周延儒下台,溫體仁接任成為大明首相。大學士徐光啟因為學生孫元化、張燾被斬首,憂憤國事,於是年十月逝世。
……
沒有抓獲孔有德,致使其大部逃跑地龍閣,並沒有受到朱斌的責罰。因為朱斌很清楚,有些歷史可以改變,有些卻是無法改變地。況且,龍閣當初下的決心無疑是正確的,否則自己的水師必將遭到重大損失!
只是朱斌對這場仗有些鬱悶。
隨著平叛的結束,此時,已是崇禎六年的二月了。孔有德山東之叛,自崇禎四年十一月起,一直打到崇禎六年的二月,前後達十六個月之久。叛軍人數從開始時的千餘人,越打越多,最終竟有數萬之眾。由此可見當時朝廷的應變能力是何等之差!
朝廷的武將士卒,在與外族後金作戰時,總是敗多勝少;在與陝西、山西的叛民作戰時,同樣也是敗多勝少。但令人不解的是,當這些為朝廷效力時似乎算不上是精兵強將的官軍,一旦叛亂或投敵後,卻都不差不弱。將還是原來的將,兵還是原來的兵,為什麼在為大明朝打仗時這麼差,而到打大明朝時卻又變得那麼強呢?
不過山東的勝利,對朝廷來說卻實在是太重要了。
崇禎帝即位後,仗是越打越多,越打越大,卻也是越打越輸,越打越糟。這次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於打敗了崇禎帝起初可能連名字都沒有聽說過的、而且原先也是朝廷軍官的游擊孔有德,在當時也算是大功一件,可慶可賀。
於是,在這次平叛中再次立了大功的朱斌,被晉陞為武英侯,加世襲錦衣衛百戶。其他參戰將領,也是賞賜有差。
而那位追著孔有德、耿仲明泛海而逃,卻因慢了一步而被總兵官黃龍邀擊俘獲的昔日明朝大將,皮島縱兵毛文龍的兒子毛承祿,被押到了北京。朝廷為此還搞了個獻俘儀式,最後把他寸而死
至於吳襄在這次戰役中,總算沒有辜負崇禎和朝廷的期望,實心任事,勇敢作戰。所以,他不但恢復了原職,還於七月間被授為都督同知,蔭一子錦衣百戶世襲。
當時的吳三桂,只是一個小小的游擊將軍,並沒有受到什麼嘉獎,不過他並不在乎,因為他已經看清了一條道路,一條對於自己來說光明無比的道路……
「此處平叛已了,你也該走了吧?」在自己的軍營中,吳三桂專門為朱斌設下了一桌酒席:「恭喜你了,兄弟,聖上晉陞你為武英侯,又加世襲錦衣衛百戶,朝廷之中,比你遷升更快的,再無第二個人了……」
朱斌倒顯得並不如何熱情:「兄長,我是為你不平,你的功績何嘗比我差了,卻沒有得到任何的封賞,我當上書朝廷……」
「不用。」吳三桂阻止了他:「今日不賞,不代表他日不賞。兄弟,我和你說句心裡話,吳三桂在此明誓,十年之內,我必然要坐上總兵之職!」
朱斌笑了一下,他很想告訴吳三桂,用不了十年,只要五年時間,他就會當上大明最年輕的總兵,而到了那時候,將是他真正成為大明一顆璀璨將星的時候!
不過,也是他步孔有德後塵,成為歷史上最出名大漢奸的開始……
吳三桂哪裡回想到自己面前的這個兄弟在想什麼,他舉起酒杯興致勃勃地說道:「到時,我在邊塞之地,兄弟在江南,你我二人遙相呼應,必能成就一番好大事業,來,咱,咱們兄弟兩人乾了這杯!」
朱斌默默喝下了這杯酒,心裡也不知道是什麼滋味,等到下次見面的時候,會是哪一年了?他們之間,還會像今天這麼喝酒,還會是兄弟嗎?他們,各自會走向哪一條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