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家庭 正文 第十一章
    賈三喜今晚沒有回家,留在單位宿舍裡了。每當接到退稿通知單,就如同從戰場上傳來的噩耗,對他打擊甚大,心情沉抑。萬萬沒有想到,多日的勞累,頃刻間成了泡影,他恨老天太無情無義,委屈得真想抱頭大哭一場……

    而南雁得知後,整個晚上都陪伴在他身邊……晚餐顯然是在宿舍裡吃的,桌子上還有吃剩的點心和幾瓶喝完擺放得亂七八糟的飲料瓶。她的一席話,春風化雨般地使他那痛苦而又惆悵的心情得到了鼓勁和撫慰。

    賈三喜從床上坐起,身子不由往後一靠,感慨系之,「南雁,凡是知道我寫作的,可以說十個人當中有九點九九的都認為我寫不成。有的朋友知道我作品失敗後,當面都是麵包安慰一下轆轆飢腸,背後都視為畏途。」

    南雁聽後,感到很有趣味,兩隻胳膊交互摽著從窗戶邊走來,順勢坐在床前的一把椅子上,「照你剛才說的,那個零點零一的人就是我了。因為我已預感到你將來能寫成,哈哈……」

    「寫書是我的本願,海枯石爛,此心不移。可我憑著一股子韌勁堅持到現在,結果呢……」他搖搖頭,哀歎自己的不幸遭遇,「真是勞而無獲呀!」

    「三喜,您信命嗎?」

    他又搖搖頭,說:「不信。」

    「不怕失敗,只怕灰心。你不要屈服於命運,要時刻鼓勵自己,激揚士氣,背水一戰,」南雁目不轉睛地注視著他,深情地說,「哪一個作家不是從退稿堆裡走出來的,成功源自執著,你唯一堅持的一次,就是你成功的一次。」

    「我深知,要想取得成功,今後還需要走一段相當長的路。我已下定決心,不管是高山還是火海,也阻擋不了我奔前程。」他感到肩負重擔,任重而道遠,絲毫不能有半點鬆懈。

    南雁再次為他的創作激情所感動,並為他鼓勁,「逆水行舟,現在的社會到處都是溝溝坎坎,不可能為你鋪設陽光大道,別人的善意幫助只是奮鬥的動力,一切還得靠自己。」

    金枝覺得電視不好看,就上樓休息去了。

    客廳裡,只剩下張俠和二龍倆人了。

    「古語說,『命有八尺,難求一丈』。三弟不能正確地估計自己的能力,誇父追日,結果是黃梁美夢、吹燈拔蠟。」

    「為了三喜寫書,我跟你爸可沒少抬槓……」

    話未說完,賈二龍耐不住性子接過來,「對對,那天晚上我爸跟我談三弟寫作一事,就一口斷定三弟能寫成。他總認為他那個三兒子能成氣候,有通天本事……哈哈,瞧我爸這回還有啥可說的。」

    「三喜是一個心眼兒寫書,一到家鑽進自己屋子裡就像在搞『地下黨』,那本書裡每一個字可都是用血汗換來的,沒少吃苦,到頭來還是沒有寫成。」她那一向埋怨不滿的情緒,這時也處在一種深深的惋惜、同情之中。

    「三弟是惟我獨尊,總認為自己本事大,成天大模大樣,像煞有介事。他應分析客觀,現實條件比較正確地認識自己。光有主觀奮鬥,吃苦拚搏精神,脫離客觀現實是難以湊效的。」賈二龍說,「上一回我爸教訓我,說看事物要一分為二,還要我像達芬奇學習……」

    張俠不懂地問:「什麼達芬奇?」

    「就,就是意大利國家那個畫雞蛋的達芬奇呀!你說你能跟人家比,人家達芬奇是世界名人,這能比得上嗎?誰想跟他比誰跟他比,我知道我這輩子是比不上達芬奇,那是雲泥之別,相差太遠了。」

    賈三喜已從床上走下來,佇立在窗戶邊,抬頭望著滿天星斗,長舒一口氣,說:「過去的辛勞全算白搭,得打頭兒重來。我生就這一副剛烈性,不求天,不求地,全靠我一桿筆打天下。」

    「別說是你,我也同樣呀!上高中到考上大學那陣子,真是苦讀死讀,身子也一天天地消瘦下來,看上去整個人都變了樣。」南雁從椅子上站起,在房裡來回走動著,「『梅花香自苦寒來』,豁出身家性命,要有創作的勇氣,一個不能戰勝自己的人,永遠是一個懦夫。」

    賈三喜轉過來,將後身倚靠在窗戶邊,「雖然我以前走了不少彎路,但回想起來,成績多少還是有點的。因為書中那麼複雜的故事情節不可能在一兩天裡想像得那麼完整圓滿,這都需要長時間的積累所得,」他說,「當我每次失敗後,我總是不斷找出原因和不足,總結經驗慢慢摸索著來。我只覺得智力比別人超常一點,天分比別人多一點,再加上自己的勤奮努力,相信有朝一日會嘗到甜頭的。」

    南雁聽後,真為他有這種常人沒有的吃苦耐勞精神所感動,「那當然了,不管你受到多大打擊和挫折,只要長久地堅持下去都將柳暗花明,總會成功的。」

    倆人就這樣你一言我一語聊談了好久。雖談吐不一,但都持有一種積極上進的共同點,催人奮進,回味無窮。南雁這時走近影碟機旁,按動機鍵,頓時屋內音樂響起……她來到三喜面前,渴求道:「三喜,咱倆談了好長時間,該放鬆一下了……」她不等他開口,就伸開兩臂摟抱住了他。

    賈三喜也十分樂意,摟住她的纖纖細腰在屋子裡慢慢挪動著腳步……漸漸地,她把頭偎依在他的懷中,他的鼻子聞到她那秀髮和身上飄溢出來一股濃厚的令人心醉神馳,忘情陶醉的香水味……

    太陽從東方冉冉升起,又是一個晴朗無雲的好天氣。

    賈二龍睡了個懶覺,從樓上走下來時嘴裡還不停地打著呵欠。

    「二龍,看這都日上三竿了,你怎麼才起來?」

    「媽,今早上覺得很睏,老是起不來。」賈二龍睡眼惺忪地說。

    「李保姆上街買菜去了,你去廚房隨便弄點吃的吧!」張俠對他說。

    「剛起來不想吃……」他走近沙發旁,一屁股坐下來就朝兜裡摸著煙和打火機。

    「看看,飯都不吃,就想著抽煙……」張俠不免發起牢騷。

    「媽,三弟昨晚上沒回來吧?」他閒著無聊,沒話找話地問著,想挑起事端。

    「沒有……」提起他,她心裡就像一座欲噴的火焰山,正要往外冒。

    「我昨夜做了一場夢……」他見張俠沒言吭,半天才支支吾吾地說,「你,你說這夢做得玄不玄,呵,就跟現實的一樣,好像已經切切實實地發生過了……」

    「那你夢見什麼啦?」張俠沒心思地問著。

    「夢見那個小西施跑到三弟宿舍裡,是她去找的三弟……」

    「不會不會,這是你做的夢……」她估摸著,心裡很不是滋味,不敢往下想了。

    「怎麼不會呀,我每次做的夢,都頂八成錯不了,」他這一說,不管是真是假,又給張俠添了一肚子氣,「媽,你還不知道呢,雪妮還要等孩子生下來做『DNA』親子鑒定呢!」

    「我說她是生薑改不了辣,一點都不假,就會糊弄人。」

    「媽,咱們是離弦的箭,沒有退路了,這事拖長了對誰都不好……」賈二龍不停地抽著煙,又朝煙灰缸裡彈彈煙蒂。他觀察到她的情緒變化,並向她投來憂鬱的一眼,振振有詞地說,「『木已成舟,覆水難收』,既然到了這個地步,別再優柔寡斷,乾脆來個快刀斬亂麻,選個良辰吉日把這事給他們辦了得啦!」

    這一說,倒給張俠提了個醒,也正合她的心願。這事不能老這樣拖下去了,怕的是夜長夢多,萬一三喜跟那個小記者偷偷地跑了,豈不害苦了金枝。看來,撮合他們婚事,是刻不容緩,沒有商量的餘地了。

    吃過晚飯,賈建成想看一會新聞聯播,剛坐下摸出一支煙,又聽張俠叨咕起雪妮來。

    賈建成點上煙,吸了一口,不耐煩地說:「哎呀,我說你就不能閒一會,顛過來倒過去的不就那幾句話嘛!」

    然而李保姆趨上前,快言快語地說:「大妹子還不是氣雪妮給金枝買那打胎藥,這人都有走窄的時候,再說大人孩子不都好好得,還提那幹嗎……」

    「那都不講,你知道雪妮現在又想啥法子,叫你坐那想三天三夜都想不出來。」

    「還想啥法子?」

    「她想給金枝做什麼D……啥A鑒定,這都是新醫學,叫我說都說不上來。」

    賈建成重重地吸口煙,吸進肺部,連連咳嗽,「做『DNA』親子鑒定。」

    「對對,就是做DNA,鑒定孩子是不是三喜的。」張俠越說心裡越感到氣憤,望著李保姆說,「你說一個女孩子家成天就想那孬點子,真是把人肚子都氣青。」

    不懂醫學的李保姆想,做這個鑒定可是醫學上新方法。既然雪妮提出來了,準不會錯的,不如……可張俠是否同意呢?她觀察著張俠的臉色,想開導一下她,「我看雪妮想那主意不錯,不如帶金枝再去一趟醫院……」

    張俠一聽這,本來平和許多的臉色又迅即一變,猶如摘下一個面具又戴上另一個面具,「我說你們都是吃飽撐的,金枝明明懷的是三喜的孩子,還鑒什麼定呀,你是存心想讓我花那冤枉錢。再說孩子還沒出世,拿什麼鑒定呀!」

    「我……」李保姆見她那副氣勢凶凶的樣子,不敢再往下說了,只好掉頭離去。

    張俠扭頭看到賈建成在一個勁地抽煙、噴霧,也覺察到他處於一種憂鬱,悶悶不樂的情緒之中,忍不住向他白了一眼,埋怨道:「你說這些污七八糟,不成體統的事不都是先由雪妮挑起來的,你也不好好訓訓她。金枝是招她惹她啦,說金枝沒懷孕,我就帶金枝去醫院檢查……這懷孕她是相信了,就一心想著打胎,如今胎兒未打下,她又想著給孩子做鑒定,她心裡想個啥就是啥,我這回還偏不依她的了。反正是三喜的孩子,鑒定能說不是的,我看她還能耍出什麼新花招來……」

    面對眼前這些支離破碎的事,賈建成也陷入窘境。他感到自己無法挽回由三喜給金枝帶來的傷痛……怨誰呢?如果當初三喜不碰金枝身子,金枝懷不上孩子,現在哪會有這一棘手的事。別說張俠在咄咄逼人,就是換成另外一個人也不會放過三喜的。金枝畢竟還是個大姑娘,三喜理所應當地負起這個責任,也是義不容辭,不可推卸的。

    賈建成吸一口煙,問著:「如今這事三喜又怎麼說?」

    「這兩天誰見他人影了,下午我給他打了電話,說跟金枝結婚的日子我都為他選好了,就定在下月陰曆初八……」

    「三喜他答應了?」

    她斷然地說:「不答應也不行,我話已說出,決不反口。」

    他悠長地歎一口氣,同情並操著商量地口吻說:「能不能再往後推遲一段時間……」

    「還能推到哪一天呀,推到猴年馬月才結婚,那金枝不是早把孩子生下來了。這事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往下拖了。」

    「我是看三喜這次投稿又失敗了,他心情不好,現在又要強迫他去結婚,恐怕這個雙重打擊使他承受不起。」

    一聽這,張俠抱怨聲不斷,「得得,他寫書失敗,怨誰呀?不怨你,也不怨我,說到底怨他自個。我都數落他多少回了,成天整那沒用的東西,血汗也沒少流。到頭來,幹得是一塌糊塗,沒名沒份。」

    他吸口煙,用手指朝煙灰缸裡彈彈煙灰頭,十分遺憾地說:「他也想寫成呀,沒想盡了最大努力又遭失敗。」

    話音剛落,忽聽客廳門「光當」一聲被推開,只見赫兒迅速跑過來,喊著爺爺奶奶好……賈大志尾隨身後。

    賈建成聽到這親切地叫聲,高興地說:「喲,我的乖孫子回來了,快過來讓爺爺親親……」

    赫兒便一頭扎進賈建成懷裡,撒起嬌來。

    「爸,媽你們都在看電視呀!」賈大志走過來,坐在了一張單人沙發裡,掏出煙遞上前。

    賈建成搖頭不要,自己只好點上不停地吸著。

    「大志,今晚藍青怎麼沒回來,她有事啦?」張俠織著毛線衣不免問道。

    他吸一口煙,並用手扶了扶鼻樑上的鏡框,「藍青在洗衣服,赫兒等不及鬧著要我先帶他回來,藍青一會洗好衣服就回來。」

    藍青洗好衣服並逐件搭在了鐵絲上晾曬,走過來伸手拉開房門正要外出。剛好,賈三喜「登登」跑上樓,來到門口,「大嫂,你這就出去?」

    「你大哥已帶著赫兒回家了,你來了我就不走了。」門裡的藍青很熱情地邀請他,「三喜,快進來坐。」藍青裂開身子,三喜一腳踏進房裡。她又用手將門關上,和三喜往客廳走去,「三喜,你今晚見到南雁嗎?」

    「見到了,我這就是從她那兒來的。」

    「你要多去看看她,你先坐吧,我去給你拿瓶飲料來。」藍青走近電冰箱旁,打開櫃門取出一瓶冷凍得冰涼的飲料,返回來遞給他,「今晚天熱,喝點涼的吧!」

    賈三喜一欠身,接過飲料,打開蓋,仰脖喝著,頓覺心裡有一股穿腸入肚的涼絲絲的快意。

    賈建成和張俠就為三喜寫作一事,倆人絮絮叨叨抬了半天槓,氣得要命,都不再吭聲了。

    賈大志用力吸口煙,吐著濃密不散的煙霧,「媽,你不知道,三喜寫書是全身心地投入,幹勁高著呢!在這個時候,你可不要打他的興頭,說一些自卑的話。」

    張俠銳利地看賈建成一眼,轉過臉說:「大志,你沒回來時我就和你爸抬了半天。我是看三喜沒這個能耐,還想吃這碗飯,乾脆趁早收家什吧……」

    「媽,你這種思想和看法要不得,要經常鼓勵三喜,尤其是三喜現在遭受挫折和打擊的時候,最需要的是一種精神安慰。」他吸口煙,接著說,「恰恰相反,你要是在他面前說一些譏諷嘲笑的話,只能挫傷阻礙他的上進心,使他心裡產生一種自卑感,從而導致他的創作積極性,對他只能是有害而無利。」

    「大志,不是我不他寫書,兒子有出息,母親也覺得風光。三喜這都是第二次寫書了,到今兒不也沒幹出啥名堂來,你說這還有啥奔頭呀!」

    「幹啥容易呀,特別是寫作,並不是件輕而易舉的事,」賈大志不禁長時間吁一口氣,深感人世間的滄桑與磨難,「這都需要磨煉人的意志,有的作家為寫一本書,竟花費了一生的心血和精力……」

    沒讓說完,張俠急著插上話,「得得,三喜要是寫一輩子,我就不認他這個兒子,早把他攆出家門了。現在市場搞活了,幹啥不能填飽肚子,何必苦苦去折磨自己。你看那些經商戶,手頭可有錢啦,人家不也照樣吃香喝辣的。」

    「光有豐富的物質生活不行,精神生活也不能空乏了,兩者缺一不可,」賈大志接著說,「媽,你不是看過《紅樓夢》嗎,這可是一部集大成的優秀著作,它博大精深、源遠流長。雖說流傳幾輩人,在人們心目中還都產生轟動效應。在許多國家還都成立了『紅學』研討會,專門組織一批有識之士研究《紅樓夢》呢!」

    「你說得這些也不假,可三喜能跟人家比。不用說,人家出身大家貴族,打自小就受家庭、父母的影響,再加上人家祖墳的風水又好。你看咱家祖墳連一股子煙都不冒,還能會出什麼人才來……」

    說到這,使在場的賈建成,賈大志聽後都忍不住「咯咯」笑起來,天真幼稚的赫兒趴在賈建成懷裡偏問笑啥……

    「媽,你看你說著又迷信起來了……」

    張俠一臉懷疑地插話,「大志,啥都不怨。媽是看三喜文化低,沒那麼高的學問,比不上人家,就是將來寫作成功,國家能會承認?」

    「文化水平低倒不是主要,關鍵是看你的能力。一個人的能力大小並不在於學問高低,主要看你肯不肯幹,只要潛心鑽研,都能成為本行的專家。雖說三喜沒有那麼高的文化水平,但他這本書就足以說明他的文采,代表他的學歷了。」

    「大志這話說得對,言之有理,」賈建成很感興趣,搭上腔,「不論你是幹什麼的,就是背筐拾大糞的,你只要有某一方面的特長,出人頭地,國家照樣可以重用你,高學歷者不見得是優秀人才,有學歷不等同於有能力。一張文憑不能代表一切,真正的實力要比文憑重要的多。在我看來,那些不依靠國家培養,完全靠自學成長起來的人最有出息,因為他們從中獲得了爬、滾、摸、打的經驗。」

    「得得,難怪你們是父子倆,唱的都是一個調。」她接著單刀直入地問,「你們就是說得天花亂墜,三喜這次不也沒寫成?」

    賈大志認真地說:「三喜不是一直在努力嘛!」

    她窩有一肚子怒火,冷著臉說:「大志,只要你能擔保三喜下一回寫作成功,媽就贊成他寫書。他就是不同意與金枝結婚也行,媽和金枝只能自認倒霉好啦!」

    這一下,倒叫賈大志接不上來了。這誰有這個把握擔保,誰又能擔保得了。就連三喜自個也說不準,看不透呀!他吸一口煙,然後說:「幹什麼總得有個過程呀,欲速則不達,更不能求成過急。我想,只要三喜在困難面前不低頭,堅持幹下去,就有盼頭。」

    藍青無心吃下去,擱下手中大半拉蘋果,唉聲歎氣,一臉憂愁地說:「就怕咱媽哪天又給南雁打電話,說定好你跟金枝的婚期……」

    「那南雁也不會輕易相信呀!」

    「相信倒不會相信,看來咱媽這次是下定決心,不會變動了。」

    他聽後,心裡很氣憤,同時也感到異常地彆扭,委屈得眼淚都差點落下來。他將手中空瓶攥得發出「咯咯」地響,拋開心思地說:「大嫂,要真是這樣的話,我真想一走了之。」

    「你準備去哪兒?」他一時也說不出來,去哪兒呢,哪兒才是自己的落腳之處呢……「我現在也說不清楚。」他搖了搖頭,腦子一片空白。

    「你心裡沒個地方到哪兒去呀,漂泊在外會困頓潦倒的。」

    「我出外自謀生路,自己還能掙不上自己吃呀!」

    「那也不是長久之計呀,你總不能在外打一輩子工,永遠不回來吧!」

    「既然出去就不會再回來,這個家,我是一天也難呆下去。」

    「那不行,你的作品尚未成功,絕不能丟下不寫。要是外出打工,還怎麼能寫成。」

    「我在外一邊打工,一邊寫書。」他顯得情緒很高昂,激奮地說道。

    「你腳踩生地,會遇到令人無法想像的困難和挫折,你也不可能穩住情緒,靜下心來搞創作。」

    他一時委決不下,才來找藍青出主意的。

    「三喜,聽大嫂一句勸,你要堅持寫作,這個時候哪也不要去,否則對你寫作不利。」

    「大嫂,那你說我該怎麼辦?」他雙手抱著頭,唉唉地直歎氣。

    藍青居然也回答不上來了,一時間竟啞口無語。是啊,走又走不得,留下來等待他的只能是深深的哀痛……但絕不能悲觀宿命,一定要幫三喜逃脫這場劫難。她在心裡揣摩了好半天,然後抬起頭說:「三喜,遇事要達觀些,不要愁壞了身子。不過,我倒想出一個好辦法……」

    「什麼好辦法?大嫂。」

    他的語言近於詰問,對於藍青的真誠幫助,使他深受感動。

    「三喜,這僅是我的個人想法,行不行,當然還是你自己拿主張,」她往下說著,「我想給你和南雁辦理一個假結婚登記證……」

    「辦假結婚證?」他兩眼一瞪,摸不著頭腦地問。

    「你把結婚證拿回去給咱媽一看,咱媽沒法說的,心裡也就默認了。」

    他舉棋不定,「那能行嗎?」

    「怎麼不行,我是專門給人辦結婚證的,就這點小事對我來說還不是手到擒來。」

    「你的意思我明白,是想用那假結婚證打消咱媽的念頭。可南雁一心想現在結婚,她要是知道了會要求馬上舉行婚禮。這萬一傳到咱媽耳朵裡,豈不鬧得一團糟。」

    她叮囑地說:「你要多動動腦筋,先用手機拍下南雁的照片,然後經電腦處理不就能和你的相片配合成一張了,做這事你可要瞞住南雁。」

    「那雙方不都要在結婚證上鑒名,按指紋嗎?」

    「這個還能不好辦,南雁的名字和指紋都由我來代理。」

    本來賈三喜在接到張俠打來的電話時,心裡感到天塌地陷一般,惶惶不可終日……在這種情形之下,他想到了走。可藍青得知他的心思後,為了顧及他的作品,硬是把他留住了,並為他想到了辦理假結婚登記證。賈三喜也認為這主意不錯,就欣然同意了。兩天裡,他瞞著南雁偷偷做了張倆人合影。相片打印出來後,他又急著送民政局藍青那。於是,熱心相助的藍青就私自為他倆辦了一張假結婚登記證。

    這天上午,應藍青之邀,賈三喜火速趕到民政局藍青辦公室裡。他推門進來,恰巧這會沒有外人,就藍青自己。

    她從椅子上站起,含笑地說:「三喜,我把證件給你辦好了。」接下,她拉開抽屜取出來,放在了桌面上。

    賈三喜走過來,伸手撿起那張蓋有紅印的假證件,認為自己碰上了「救星」,心裡又激動又緊張,高興得連聲說:「好好,太好啦……」

    「三喜,南雁的名字我已代簽好了,指紋也按過了,就等你的啦!」

    他二話沒說,拿起桌上的一支筆就在上面簽了自己的名字,然後又用手指頭蘸了下泡沫印泥往自己名字周圍重重一撳。他心中一陣狂喜,正想開口說什麼。

    「好啦,這一切都辦妥當了,」藍青臉上掛滿笑容,心裡有種替別人做成一件好事的自豪感,「三喜,但願你將這張假結婚證拿回去,一切都能有所緩和,改變你目前的悲慘境遇……」

    他望著她,不住地點頭微笑,感激地說:「大嫂,這回可多虧了你的真誠相助呀!」

    「這有什麼,一家人還說兩家話,大嫂只要能幫上的還能不幫,」她催促地說,「你快拿回去吧,這事別再耽誤了。」

    他興奮之餘,心裡便油然而生一種懼怕感……轉身走了幾步遠,又折回身子,沮喪著臉說:「大嫂,我不敢拿給咱媽看……」

    「沒事的,咱媽還能把你怎麼樣!」

    「我……我真的不敢,」他喪魂落魄地說,失去了膽量,「每次面對咱媽那張暴怒的臉真讓人發怵,渾身顫慄,就連呼吸也感到困難起來……」

    藍青望著他那慘白,質感的面孔,表情有些僵直,兩眼板滯,不禁長吁一口氣……她又坐回椅子上,在腦子裡冥思了一會兒,才說:「三喜,要不你讓李媽拿給咱媽看……」

    「那怎麼行,李媽要是不拿呢?」

    「不會的,就為你這事李媽可上勁啦!」她說著,臉上再次呈現出喜色,「聽雪妮說,給金枝下的打胎藥還是李媽端的呢!」

    經藍青一鼓勁,賈三喜滿懷希望回到了家。他推門走進來一看,那如爐火一樣激情的心一下子降到了冰點。客廳怎麼沒人,張俠這會去哪兒了……他感到又驚又怕,不敢往下想了。

    這時,從廚房裡傳來鍋鏟與鍋發出「叮噹」的碰撞聲。噢,李保姆在廚房裡做飯,找她問去。於是他徑直來到廚房門口,站在那喊了一聲。

    李保姆不由一驚,扭頭一看是三喜迅即恢復了安詳,笑著說:「喲,是三喜回來啦……」

    他問:「李媽,我媽這會不在客廳,去哪兒了?」

    「你媽沒在客廳?」她也覺得奇怪,手拿鍋鏟走到門口抬頭朝客廳望去,果然不在,喃喃道,「她剛才還在沙發上坐著,這會去哪兒了……?」炒鍋裡的雞肉摻青辣椒熟了,她便往盤子裡盛著,「你媽她走不遠,這會肯定去樓上了,不然你到樓上看看去……」她盛完鍋裡的菜,放在了菜廚裡,隨手又拎起油瓶往鍋裡倒著油,刺啦一聲,把菜板上切好的口蘑和蔥花倒在了油鍋裡。她還不斷地往鍋裡放鹽,放醬油,放調味品……

    這一說,倒讓賈三喜心裡稍微鎮靜了一些。這時他從衣兜裡掏出了那張假證件,並攤開,亮給她看,「李媽,看我手裡是什麼……」

    李保姆用鍋鏟不停地翻動著鍋裡的菜,扭過頭看著那張白紙黑字並蓋有紅印和沒看清面孔的合影,不懂地問:「是啥呀?」

    「結婚證!」他笑嘻嘻地,毫不掩飾地說出。

    「結婚證?」她驚喜地問,「誰的?」

    「我和……南雁的。」

    「啥,你和南雁的結婚證?快,快拿給我看看,哈哈……」不識一丁的她丟下鍋鏟,並用腰裡花圍裙擦乾淨手後,接過那張證件一看,合影上兩個熟悉的面孔映在眼前,果真不假,確實是他倆人的結婚證。她又歡心又意外,「三喜,這,這哪來的呀……」

    「找大嫂辦的唄!」

    「對對,你大嫂辦這證不費事,哈哈……」她慌了手腳,趕忙將證件還給三喜,然後一轉身關閉了灶,因為她已聞到了一股刺鼻子的煳氣。「三喜,這回你媽再想讓你和金枝成親都不行了,看這結婚證都領回來了,叫她自己說不出口。」

    「李媽,你先別高興得太早,這不像你說得那麼輕巧,只能等著看。」

    「咋啦,你媽她不講理呀!這倆人的結婚證都辦好了,她還想怎麼著……」

    「我媽還沒見著,見著還不知會怎樣哩……」

    「別怕她,啥事你老依著她的,那有把握的都辦不成。」

    「李媽,要不你把這張結婚證拿給我媽看……」他側目凝視著她,在觀察著她臉上的神色,覺得很正常。

    「哎呀,幸虧你提了個醒,我還真沒想起來呢!」她很爽快也很樂意,「行行,你就交給我吧,我這就拿樓上給你媽看去。」她伸手接過那張「結婚證」,抬腿就要往外走。

    「李媽,你先別急著走呀……」他站在門口,擋住了她的去路,叮囑著,「你先在這做飯,等我上了樓,我媽下來後,你再拿給她看,呵!」

    李保姆滿口應著,便將手中那張「結婚證」擱在了案板一角。這樣一來,賈三喜也就放下心了。他轉過身走出廚房,穿過客廳,抬腿上了樓。

    而李保姆又接著干自己的活兒了。她掀開鍋蓋,拿起鍋鏟就往盤裡盛著那還發煳的口蘑菜,就在她將煳菜倒入垃圾桶裡時,便聽到張俠發出「嗯嗯」的咳嗽聲。其音調不高不低,顯得倦怠、庸懶,刻板。李保姆轉身放下空盤,撿起那張假證件,背在身後慌慌張張地來到張俠面前,大聲說著:「大妹子,三喜回來了。」

    張俠剛一坐下,不及防備,被這突如其來的叫喊聲嚇了一跳,抬起頭問:「他今兒怎麼沒上班,回來有事呀?」

    「事有,不大……」她顯得很自在,輕輕鬆鬆地答道。

    張俠聽說這,再也坐不住了,起身欲要走,「我到樓上找他說去,這下月陰曆初八快到了,到今還有半個月,他現在就跟沒事的姑娘一樣。」

    「哎呀,大妹子先坐下,我給你拿一件好東西看。」

    她又重新坐下來,沒好聲地問:「什麼呀?」

    「你一看不就全明白了。」

    「你真絮叨,快拿出來看看呀……」她等得有點不耐煩了,已意識到她兩手背在身後藏有一件東西。

    李保姆不必隱藏了,毫無顧慮地亮了出來,「看這張結婚登記證……」李保姆望著她,嘴裡還不斷發出「嘻嘻」地笑聲。

    張俠一時糊塗起來了,瞪著兩眼問:「誰的結婚證?」

    李保姆又靠近她一步,手指著結婚證上的那張照片,一臉喜悅,「這不是倆人的合影嗎,相片上都是誰你還能認不出來……」

    張俠看得恍惚不清,一伸手奪了過來。她定睛一看,啊——這不是三喜和那個狐狸精的合影嗎?她臉色突變,那顆心在不停地跳動,牙齒咬得「咯咯」地響,一股子怒火直衝腦門……她再也不能忍受了,「嘩嘩」將手中那張「結婚證」撕成條,切成片……撒得漫天飛舞。隨後,她又一屁股坐在地上,號啕大哭起來,涕泗滂沱……「這個藍青不安好心,明明知道金枝懷上三喜的孩子,還一心想拉三喜和那個狐狸精成親……」

    李保姆見此情景,嚇得臉色蒼白,索索發抖,慌忙彎腰去攙扶她,「哎呀,大妹子,你咋這樣,快起來,三喜能會跟南雁成親……」

    她哭得像個孩子,鼻涕一把,眼淚一把,不停地眨巴著眼,幽怨地望著她說:「你不是早看過了,那結婚證都打好了……」她號哭不止,「這個吃裡扒外的藍青,真想讓我活活氣死,我這回不活了……」她盤腿坐在地上,然後身子往後一挺,又平身躺倒在地上……

    這時的李保姆駕著她那兩隻胳膊腕子使盡渾身力氣,也未能把她從地上扶起來,想想這是哪來的一回事呀!這都怪自己,要不是,唉——她趕忙跑到樓梯處,仰面朝樓上大喊。她又掉頭拐回來,彎下身子去扶張俠,顯然已累得氣喘吁吁,滿頭是汗。

    賈三喜,金枝聞聲從樓上跑下來,看到客廳那一幕,立時驚呆起來……也就在這個時候,賈雪妮中午下班回到了家。他們疾步跑上前,一齊下手才將張俠從地上抬起,放在了一條長沙發裡。這悲慘的哭聲,使在場的人心酸不已。

    可張俠悲憤充滿胸中,火氣直往上躥,偏要去找藍青出這一口氣……不管別人怎樣勸阻,她強硬支撐著身子來到大志家。她見房門關死,就舉起手將房門拍得「咚咚」響……很快,房門開了一條縫,前來開門的正是赫兒。

    他一陣驚奇,一邊將張俠朝屋里拉一邊喊著:「媽,我奶奶來啦!」

    由於藍青正在午睡,沒能聽到這邊有說話聲。

    而張俠在客廳等了好大一會,也沒見有人出來,心裡更加惱火了,以為是在故意冷落她。儘管赫兒一再拉她坐沙發上,可她硬著頭皮推門進了臥室,按捺不住性子,扯破嗓子嚷道:「大志,你給我起來……」

    只見床上躺著一個人,不是賈大志,恰是藍青。她被這怒吼聲驚醒,睜眼一看原來是瞪著兩眼的張俠,叫了聲:「媽,你怎麼來了……」然後坐起,並伸手揉了揉眼,她的眉宇間有疲憊、倦意之色,這使她的雙目顯得很模糊,很無神。

    「我,我怎麼不能來,是你背地裡幹得好事……」她面帶慍色,神態和語氣很嚴厲,活像一隻吃人的老虎。

    藍青這才慌惚過來,覺得自己招來殺身之禍,她從容一些,掩蓋地說:「什麼好事,我不知道呀……」她登上鞋,從床上走下來,站在一旁。

    張俠惡狠狠地瞪著她,雙眼血紅,面部肌肉憤怒得不斷抽搐,「我問你,你為什麼給三喜和那個狐狸精辦結婚證。這事你都跟誰商量了,經誰同意啦,你爸和大志都知道嗎?呵!」

    「這,我……」藍青一陣臉紅,訕訕地難堪,站在那只能忍氣吞聲。

    「你,你啞巴了你……」她凶氣逼人地上前一步,「你明知道我已定好三喜和金枝結婚的日子了,還,還暗地裡給他倆私辦結婚證,你這不是故意跟我過不去嗎……」

    恰在此時,賈大志上街回來,手裡還拎著一大兜剛從超市買回來的日用品。他來到客廳,聽見裡屋有發怒聲,就丟下手提兜奔到裡屋。他走上前,故作鎮定地問:「媽,又怎麼啦?聽你剛才說的,誰又跟誰過不去了……」

    「你,你回來得正好……」一氣之下,張俠竟轉過身狠狠地朝大志臉上打了一記耳刮。

    賈大志心裡慌慌惚惚的,只是用手抹一下被打過的臉部,疼痛難忍地注視著她,眼裡閃著淚光,「媽,有話好說嗎,何必發這麼大的火……」

    她依然冷語冰人,「這還有啥可說的,我看你是瞎了眼,娶了她這個不懂道理的……」她這時推一把前面站著的大志,憤憤地走出了屋。

    「媽,」賈大志跟隨了出來,跨前一步,並伸手攜住了她,「媽,你先別走,坐下消消氣……」

    站在一旁的赫兒也張開兩臂摟住她的大腿,拖著哭腔說:「奶奶,我不要你走……」然而她幾乎是粗魯地掙脫開來到門旁,伸手拉開門出去了。

    張俠傷心至極,恨透了藍青,難道她所做的一切正是與三喜和那個狐狸精的命運安排不謀而合嗎?她絕不相信命運之神就這樣將他倆撮合在一起……她要打破這個常規,按自己的意願走下去。可她思緒不寧的是,三喜真的要和那個狐狸精成親,遠離金枝嗎?她想,把金枝跟三喜定好結婚的日子告知那個狐狸精,才是關健之所在。不然,金枝到時會真的落一口苦水,甚至比苦水還苦……但讓誰去找那個狐狸精說呢,她想了一大圈,也未能想出一個合適的人選來。看來誰都不能指望,還得自己親自去一趟。她從大志家出來,搭車去了報社,沒有見到南雁。經打聽才知,南雁外出採訪去了。她在報社足足等了個把鐘頭,仍不見她回來。張俠很掃興,又搭車來到觀音廟燒香,順便請算命先生算卦命……

    張俠在外呆了一下午,到天黑才進家。她推門進來時,見二龍一人在看電視,問:「二龍,你爸呢?」

    賈二龍兩眼只顧瞪著屏幕看,半天才轉臉說道:「我爸吃過晚飯老等你不回來,上樓休息去了。」他又問,「媽,你整個一下午都去哪兒了?我大哥一連打回了好幾個電話問你回來沒有……」

    張俠走近沙發旁坐下,覺得口渴得厲害,伸手端起茶几上一壺冷涼的白開水往玻璃杯裡倒著,「二龍,你不知道,家裡鬧成一鍋粥了……」

    「這我都聽李媽說了,我就料到大嫂會有這一招。」

    她倒滿一杯涼開水,端起,仰頭「咕咕」喝了起來,然後擱下杯子用毛巾擦了擦嘴,稍緩一口氣說:「這個藍青也不事先跟我打聲招呼,竟敢私自給三喜打結婚證,真是吃豹子膽了……」

    賈二龍不斷觀察著她臉上的神色,推波助瀾地給她墊磚,「大嫂是媒人,再說辦理結婚證對她來說是件輕而易舉的事。事到如今,你不也沒把大嫂怎麼樣……」

    她一臉陰相,氣憤地說:「她太張狂了,你說這麼大的事,她一個兒媳婦哪能做得了主。在這個家,數八百輪迴也顯不著她呀,她抖啥威風……」

    「媽,我早說過大嫂偏向三弟,這回你知道了吧!」二龍又沒好言地說,「連你老說過的話她都敢違抗,自作主張、獨斷專行,好像誰也管不了她,天底下沒有她怕的人……」

    「她處處與我作對,我這回要不殺她的興頭,她哪天還不把那個狐狸精娶進家裡來呀……」

    「那是呀,結婚證都敢打了,娶進家裡還有什麼不敢的。」

    他越這樣添油加醋地說,張俠心裡越上火,「她這是明明欺負俺姓張的,看俺娘倆好欺,」說到這,氣得「哼」出了聲,「別說她一個,就是十個姓藍的站出來,俺姓張的也不怕。」

    萬萬沒有想到,這張假結婚證的出現,給張俠帶來極大的憤怒和滿腹的怨言,也使藍青遭到了令人無法忍受的辱罵和指責。此刻,藍青倚靠在床背上,不說話,只是洶湧地流著淚。

    赫兒立在床前,伸手遞上前一條毛巾,並且說:「媽,你不要哭了,擦擦眼淚吧……」

    而賈大志今晚顯得特別熱情,他端著親手燒做的一碗湯走近床前,「藍青,喝點湯吧!」

    藍青沒有理睬他,在默默地流著淚,只是心裡覺得很委屈,也很彆扭……

    與其說熱情,不如說熱情全被拋棄,最終毀於一旦。賈大志長長地歎口氣,把手中那碗湯往床頭櫃上一放,說:「藍青,你這是何苦呢!你開始跟我講時,我可沒吐口。如今這事都到這程度了,咱媽不也沒把你怎麼樣,看你還值得這樣不吃不喝地慪氣……」

    藍青再也憋不住了,便一頭紮到枕頭上,失聲痛哭起來……這哭聲如同死了爹娘一般,催人淚下。她沒有想到,事情會搞得這麼糟。可細一想,怨誰呢?都怪自己一時太衝動了,沒有把握好,真是後悔莫及……

    張俠一連喝了兩大杯白開水,然後將杯子「砰」地往茶几上一放,「這個李保姆,我就不能看著她成天歪著脖子腆著臉的相兒。上一回我就想辭掉她,金枝一打岔,才勉強留下來。」她想到這些,心裡就非常惱怒,「給金枝端打胎藥的是她,這次拿結婚證的還是她。你說這些事怎麼都是她幹的,呵,她咋就愛插這個手……」

    「媽,這事怎麼怨著李媽呀,你想,要不是李媽及時發現了拿給你看,等他私下裡舉行了婚禮,你不還蒙在鼓裡呀!要我說,這事還真該記李媽一大功呢!」賈二龍說,「媽,我還忘跟你說了,吃晚飯時我聽雪妮說,半晚上南雁來家裡了……」

    張俠起先還不大相信,「她不會來,她也不敢來呀……」

    「你還不相信我說的話呀,她來時你正好不在家。你若不相信我這就去樓上把雪妮喊下來,你當面問她呀!」他說著,作起身欲走狀。

    「她來幹啥?」她置信無疑了,心裡暗暗發恨道,要是讓自己碰上,還不剝她的皮,扒她的骨頭,吞吃她的肉……

    「能幹啥呀,反正來不是看你,在咱家呆了一會就把三弟給引走了。」

    「三喜這會沒在樓上?」她追問。

    「沒有呀,他到現在還沒回來呢!」

    路燈齊放,勾勒出大街的輪廓,將人們沐浴在霧狀的光明中。

    賈三喜和南雁從一家跳舞廳裡出來,都不由自主地擦抹一把汗,想透透氣,放鬆一下,便來到大街上閒逛。

    南雁跨前一步,與他並肩走著,關切地問:「三喜,伯母不知回到家裡嗎?你打電話問一下呀!」

    「呃,我手機沒電了。」其實他關機了,卻撒了個謊。

    「那我手機給你用一下。」她十分誠懇,說著就要拿挎包裡的手機。

    「不用了,我媽這會肯定在家裡。」他推辭著,心裡很害怕,不敢往家裡打電話。

    賈二龍去了衛生間,一會返回來問:「媽,你從大哥那出來又去哪兒了?」

    「我去報社找那個狐狸精了,是想當面跟她講三喜已跟金枝訂好了婚期……」

    「你見到她了?」他又問。

    「我在報社等了好長時間連個人影也沒見,也不知她跟哪個野男人鬼混去了。」

    「那你一直等下去呀……」

    「我等不及了,從報社出來又搭車去了觀音廟燒香,找算命先生算卦命……」

    他好奇地望她一眼,「你又給三弟算命了,算命先生是怎麼說的?」

    「算命先生說,這事金枝要跟緊點,三喜能跟她成親;一會又說那個狐狸精要是搶先一步,或許又能跟她。嗨,你聽他說得都是兩來子話,似是而非,真叫人弄不懂。」

    「事在人為,算命先生都這樣說啦,你可要跟緊點,反正誰跟得緊三弟就跟誰成親。」

    張俠想想,覺得也是這個理。目前就好像三人在一塊耍戲,其中有兩個人想爭奪一個人,就好比去摘樹上的果子,誰要是先爬上樹梢,先摘下果子自然也就物歸其主了……她一時又來了興頭,「我明天還去報社,找到那個狐狸精,親口對她說。」

    南雁挽著賈三喜粗壯的臂膀來到公園,走在鋪有兩米寬的水泥路面上。路兩旁的花叢中,草地上或依偎相伴,或交唇接吻,大膽無忌,目不暇接。

    「三喜,您的作品又著手修改了?」

    他「嗯」一聲,然後說:「我一直沒有放棄呀!」

    「對,絕不能有絲毫鬆懈,不然就會前功盡棄、半途而廢。」她側過頭問,「三喜,若沒記錯的話,您這是第三次修改吧?」

    他邊點頭邊「嗯」道。

    「三喜,我真敬佩您,你有超人的謀略和膽識,有『勝固欣然敗亦喜』的樂觀心態,」南雁說,「在每次遭到失敗後,能夠重整旗鼓,從頭再來。」

    「我鬧不明白,人家幹點事,父母家人都非常。而我呢,他們都在給我潑涼水,打退堂鼓,說一些有損人自信的話,」他惆悵的心緒,顯得很悲哀,「我覺得有這方面的愛好和特長,而且又非常入迷,怎麼就不可以發揮一下呢!」

    「三喜,在這緊要關頭,你可要孤注一擲,千萬不要聽信別人的,更不能依賴別人,要有主見。」她說道,「目前最主要是集中精力,一門心思地去修改作品,爭取這次取得圓滿成功。對待別人的評價,你要端正態度,讓好的留下一些激勵,讓壞的隨風而去。」

    「其實這些人為障礙並未能阻擋得住我,愛怎麼著就怎麼著。」

    「你要向保爾學習,繼續創作。如果精神崩潰了,心勁枯萎了,勇氣失去了,怎能改變現狀。」

    「在家裡,雪妮是最我寫作的。我們倆人雖在談論某一問題時有所爭議,但還是有許多共同點的,不過從她的言談中也傾出了寫作的苦和難。」

    「三喜,這一點我能理解雪妮,她是對你寫作上的和鞭策。」

    「我媽只要見到我,總不免發一些牢騷,說我是白費蠟,不成器,根本也寫不成……」他這時笑笑,深吸了一口氣,一雙深邃的大眼睛注視著前方,黑眼珠在路燈的照射下顯得特別有神,晶瑩透亮,說道,「我只是發現自己的長處,干自己想幹的事情,不改初心。」

    她說:「天下無人不說人,天下無人不被人說。三喜,對於伯母說得那些毫無顧慮,按自己的意願走下去,堅持就會成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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