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誰,或者你是誰?
這個問題輕易不要去問別人。
電視劇《武林外傳》裡的呂秀才就是用這個問題活活逼死堂堂姬無命的。
別認為那是演電視劇,也別認為老姬傻,這個問題擱在誰身上,假若你認真去想了的話,念叨不了三天,差不多就得瘋!這是一個能把人問殘的問題。當然,如果你有足夠的定力和智慧,這個問題就是禪宗的參話頭了,越參越可能把這個問題弄清晰明瞭。
還好,人有自動防禦系統,平時生活,痛苦也罷,快樂也罷,倒絕少想起「我是誰」這一類深刻問題來,大多數人的一生都是得過且過,好好珍惜難得之人身,享受生命的過程,如此而已。
對於丁寧丁大講師,若是比別人深刻那麼一點點話,就是差不多他一個月會琢磨一次這類深刻問題,準時得就像女人的大姨媽來了一般。在這樣一種合理的思慮頻率下,丁寧沒有瘋,且比一般人要多那個什麼、什麼一點點智慧。
因此,大德和尚輕輕一點丁寧,他心裡就亮了。
原來,韓雪兒是鬧不明白她是誰。
丁寧迅速理解了。
這種迅速理解有些類似佛家的頓悟。
她的情況不同別人,也不同其她明星。
試想,她為什麼能如此成功?不是因為她漂亮,不是因為她謙虛。歸根結底還是因為她是實力派,演什麼是什麼,太像了,不!像還不是,應該她根本就是那個角色。武俠小說經常鼓吹什麼人劍合一地境界,估計韓雪兒也是人與角色合一,這一合,就分不清楚誰是誰了,就出不來了。
韓雪兒的主意識沒意識到這些問題,但她潛意識卻時時刻刻在琢磨這些東西。比如,我怎麼才能成為那些人呢?這一琢磨,好了,這人就投進去了,再加上大德和尚講的,韓雪兒與那些角色好像有著前世的因緣,就更加無法自拔了。
對於大德和尚的解釋,丁寧提出一個小小的疑問,那就是韓雪兒演過許多現代戲啊,難道那些也是韓雪兒前世發生的事呢?
丁寧剛剛說完。大德和尚就幾乎哀怨地看了他一眼,這讓丁寧深刻感覺自己是只徹底的迷途羔羊。
大德和尚如是說:「如是我聞,佛經上從不說多少多少年。多少月多少月,你可知?」
丁寧在如此高人面前只能用搖頭進一步表示自己的無知,丁寧想,或許部裡的老張,能夠順利地與大德和尚對話。
大德和尚說道:「在佛看來,過去、現在,未來。是沒有區別地。」
於是,丁寧整個人又一次發震了,從尾骨一直震到腦門,要不說丁寧終究是有慧根的人,一說就明白了。
這就是新瓶裝老酒啊!
國外大片還興拍現代版的古典故事了,比如說現代版本的羅密歐與朱麗葉,情節背景有所不同,但人的情感經歷卻可以是古今一致的。
經過在大德和尚再教育後,現在。坐在床頭瞇笑著看著韓雪兒的丁寧顯然是信心滿滿,頗具高僧狀。
但是。在韓雪兒看來。丁寧的笑有些詭異,但這詭異不是說是透著色咪咪的那種。而是很有幾分慈祥,哀憐眾生的意味。韓雪兒奇怪,因為她感覺這眼光有透膚而入地力度,同時,一種暖洋洋地感覺在心中升騰。
人,就是這樣被催眠的!
或者說,當一個人特別不知道自己是誰的時候,特別容易被催眠。
韓雪兒按照丁寧地指示,盤起了腿,像平時練瑜珈一般盤了一個標準的趺坐。
丁寧也坐得很端正,他沒盤起腿,他記得正襟危坐是儒家習道入靜的方式。
丁寧的臉越發的寶相莊嚴起來,韓雪兒心頭一陣陣顫動,意識海洋中的某一個意識不甘心地浮出來:「這個傢伙在做什麼?」
丁寧忽然眼大睜大,啟唇開口道:「韓雪兒,你知道你最大的問題是什麼?」
「是什麼?」韓雪兒茫然應道。
「是找不到你自己!」
「找不到我自己?」
丁寧點了點頭,說道:「換句話說,你不知道哪一個才是真實地你自己,你,迷失了!」
韓雪兒身子一震,臉上終顯露出驚駭的神情,這是很簡單的一句話,但的確擊中要害。
這不就是問題癥結所在嗎?
怎麼自己沒想到他卻想到呢?
「現在,閉上眼,什麼都別想,什麼都別想,聽到聲再睜開眼,好嗎?」
韓雪兒滿臉狐疑。
丁寧微微一笑,讓韓雪兒感覺室內忽然春風滿灌,她的心頭一邊覺得這一切不可思議,怎麼事情就演變成這個樣子?心頭的另一邊卻隱隱覺得聽他的話是正確的,催自己聽下去。
「佛經有云,人身難得,你可知曉?」
韓雪兒搖了搖頭。
「就如地球上海洋一般,這海洋無邊廣闊,但是卻只孕育一條生命,而這生命,就是你,所以,你的生命得來,是何等地不易。佛說六道輪迴,生命億萬狀態,卻能得上稟天下稟地萬物之靈之身,這又是何等難得?!」
韓雪兒有些醉了,而且,她有些看到屬於自己
廣闊海洋。
「所以,」丁寧聲音加了個力度:「擁有如此幸運之生命,一個人,怎能不欣喜面對?即使有坎坷,有磨難,又怎麼能意志消磨,任命運擺佈呢?人,應當直面自己地人生,勇以面對自己地人生,所以,你必得想清楚,你是誰?」
韓雪兒地睫毛微微顫動。徐徐閉上了眼睛。
「現在,不要問自己,問是問不出來結果地,這叫欲求而不可求!」丁寧繼續說道,說實在的,這個時候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說出這些話來,好像自己也進入一個非常奇異的境界,嘴巴在自動地說話一般。現代時尚的一男一女嚴肅相對,坐談人生真相,這實在是非常奇特的場景!
「不要去想你是誰這個問題。而是靜,徹底地靜下來,到那個時候,根子上纏繞你的問題本相,它就會真實展現出來,那個什麼,你就會明白,你為什麼會是你,而不是別人。」
丁寧繼續說著,聲音越來越低微了。
而韓雪兒的呼吸越來越均勻了,似乎,靜了。
不知過了多久。韓雪兒的雙肩忽然劇烈地顫抖起來,給人感覺整個人像是在驚濤駭浪中一般,過了一會,韓雪兒的眼淚紛紛滾落下來。
丁寧看著著急,卻知這個時候不可接觸韓雪兒。
這一天很快過去,途中韓雪兒醒過一次,喝了一點水。吃了點水果,也不理丁寧,繼續閉上眼繼續打坐。
一個好地開端,丁寧也就陪著她坐著,不敢離開半步。
凌晨時分,韓雪兒發作起來,身子並沒有大動,但丁寧感覺到,是接近崩潰的那種。
他沒有辦法。最後,索性眼睛一閉。也來個什麼都不想。奇怪的是,當丁寧靜下來之後。韓雪兒的身子與情緒,好像也跟著穩定下來。
那是一種很美妙很和諧帶著共振性質的靜,真想沉浸在那裡再也不出來了。
就這樣,不知過了多久,兩個人齊齊一震,同時醒了過來。
丁寧與韓雪兒大眼瞪小眼,雙雙覺得有些尷尬。兩個人雖然沒有肉體上的親密接觸,但精神上,卻好像很親密。這實在是非常奇特的交流啊!
這回韓雪兒木頭了,最後,還是丁寧打破了尷尬,率先說道:「韓雪兒,我們這個樣子,有些像密宗裡傳說的歡喜雙修哩。」
韓雪兒立刻抓了一個枕頭狠狠地扔了過來。
丁寧笑嘻嘻地接住,如果說,之前丁寧對韓雪兒還有所景仰、敬畏之心的話,那麼在經過一陣暢通、暢快的精神交流之後,這些東西似乎都不存在了。
丁寧全身上下有一種很舒服地感覺,當然,還談不上他悟到了什麼,反正就是感覺很舒服,而韓雪兒也臉色紅潤,似乎她的感覺也很不錯。
丁寧腦袋裡剛剛高尚的,莊嚴地,清淨的心境消失之後,陰暗的,詭異的,齷齪的想法又冒了上來,比如說,以目前的狀況,似乎是最佳推倒女神的機會。
韓雪兒立刻瞪了丁寧一眼,丁寧嚇了一跳,難道她還能猜到自己地心聲,嘴上卻問道:「感覺怎麼樣?」
「還好,明天再繼續,現在,睡覺!」
「那我呢?」
「滾吧!」
丁寧搖頭晃腦地起身走人,嘴裡小聲嘟囓道:「我們做下人的,從未想過有朝一日能翻身做主人。」說完,丁寧立刻一個加速衝了出去,果然,人剛出去就感到有什麼砸在了牆上。
應該還是一個枕頭吧,總該不是熱水瓶吧,丁寧想著,在客廳裡伸了一個極大的懶腰,這個時候,好像天亮了,好像四面八方的春光一齊擠進了這四面白牆的寒舍裡來了。
以韓雪兒的聰慧,並沒有用足七天來整合那無數個紛亂的自己,在丁寧丁大講師的幫助之下,她用了三天三夜,再次醒來時,整個人的身心就如脫胎換骨一般。
丁寧丁大講師在催眠般地輕聲細語中講到,一個人,往往不是完整的個體,他地內心,也就是意識整體其實是由許多意識碎片組成。這些意識有來自稟賦天地個性地,有遺傳父母的,更有許多是前世零星記憶構成地,這些不能協調不能統一,於是人產生痛苦。
韓雪兒現在明白,為什麼自己會上喜歡瑜珈,特別是瑜珈的靜修式,只是盤腿在那坐著,什麼都不想,自己極度喜歡這種感覺,實在是因為自己有太多個零星的意識碎片的緣故。
每一次出演一個角色就是一次意識碎片地釋放。但是,一放出去,就收不回來。收不回的和原有的發生強烈衝突。她一次次走出那些陰影不就是靠瑜珈走出來的嗎?只不過,之前她以為的靜,還僅僅是一種皮毛的靜。現在,在丁大師的幫助下,韓雪兒進入全所未有的靜的狀態。她的眼前地景象依然很多,但這一次很清晰,而且彼此的關聯也看得清晰,依照這些關聯。她把這些零星的碎片組合起來。大概,那些真是自己的前世吧,現在,韓雪兒傾向相信這些東西。如果說之前紛亂的前世記憶對現在的自己只會產生負面作用的話,那麼現在就不同,她比別人更多許多體驗,而這個將會更好的體現在她的職業生涯上。所以,
胎換骨的感覺。
那麼,在她地前世,丁寧丁大講師扮演著何種角色呢?
韓雪兒並不清楚。因為她對前世的瞭解並不是來龍去脈情節式的瞭解,而僅僅是一種感覺、感情方面地瞭解,因此。她並不清楚在她之前的故事當中,丁寧是怎麼出現的,他是她的什麼人?但不管怎樣,韓雪兒相信這傢伙,一定出現過。
看著煥然一新的韓雪兒,丁寧放心了,他知道。從此以後,韓雪兒這齣戲難的毛病再不存在了。
韓雪兒嘴巴動動,想開口說話,丁寧知道是庸俗的,瑣碎地感謝之類的話,於是搶先開口道:「如果,你,實在覺得大恩不言謝的話……」
韓雪兒瞪了丁寧一眼,說道:「想不到一向標榜內秀的丁大講師也是這麼油嘴滑舌!」
丁寧呵呵一笑。然後說道:「我一向如此。」
「我餓了!」韓雪兒忽然說道。
一句話,惹得丁大講師的廚房濃煙再起。
外面依然是冰雪連天。這個天氣實在糟糕無比。眾生苦極,卻似獨獨便宜、幸福了丁寧一個。
丁寧於是很無恥很自私地感謝老天。
酒足飯飽之後。兩個人房中再靜坐,於是尷尬叢生。這一次,更強烈。
丁寧丁大講師眼中看著這世間最妖嬈卻又最純淨的美麗,聯想自己與她又都被大雪困在房中,這樣久久相對,卻又不知道做什麼,恐怕會無聊到研究所謂的「房中術」來,於是,兩個人幾乎同時出聲:「出去走走!」
丁寧與韓雪兒相對一笑,尷尬如冰雪般消融。
尷尬是因為兩個人互相大大地走進了一步,知悉了彼此從前並不知悉的東西,聰明的他們,這時候又各自後退一步,於是,他們很好地把彼此保持在過去網絡上「丁丁」與「雪兒」地關係層面。
雪依然在急急地下,彷彿絲毫不給人們喘息之機,而這兩位就好像活在童話世界不食人間疾苦的神仙中人,終於出現在人間。
這個人間,人們正忙極,正苦極,正累極……
許多人在拿鏟子鏟冰雪,拿鎬子敲,早些日子孩子們興奮地打雪仗地景象看不到了。丁寧看到寬闊地街面連自行車通過的通道都沒有搶出來,可見工程難度有多大。雪依然在下,人們地一點努力旋即抵消。丁寧內心忽然升騰出一種無奈感,人於天地之間,實在渺小得可憐。
這等連日連夜大雪,生長在北方的韓雪兒不是沒見過,但沒感覺到此刻這麼寒冷。她也不說話,隨著丁寧默默地走著。
路邊的好多大樹都生生被冰雪壓斷,匍匐在地上的身影像個巨大的白色的墳一般;電線桿子也倒了許多根,這大概就是停電的原因吧。韓雪兒有些驚訝,許是南方的樹,南方的電線桿都不夠堅硬的緣故吧。等二人辛苦地走到一個大型超市門口,兩個人不禁相互看了一眼,因為超市門口排了驚人的長隊,簡直能用「蜿蜒」來形容,寒風中等待的人們臉上一個個疲倦、無奈、無助。
這個時候,丁寧自顧自地說道:「佩服我吧?」
韓雪兒白了丁寧一眼,說道:「你有沒有同情心啊。」
丁寧笑了笑,由於他動手早,所以天氣雖然惡劣,但倉縻充實無憂也。就在這個時候,丁寧看到一位同志,準確地講,應該是市委書記周輝同志,他正站在一高處拿著一個大喇叭在那講話:「同志們,不要著急,雖然,連日的暴風雪使得春州,成了一座孤城,但是,有黨和政府在,你們放心,你們就不會缺衣少食!就不會凍著!請相信我們,有什麼苦難找民警,找街道,找政府,我們一定盡量解決!」
很有力,很有振奮人心,丁寧卻忽然有一種不合適宜的感覺,這大概是在拍電影吧。
他找了找,果然找到一個扛攝像頭的傢伙,再看了看,卻沒看到書記漂亮的小車。丁寧遲鈍的大腦才反應過來,真切地意識到,現在的春州,的確是一座與外界失去聯繫的孤城。
韓雪兒並沒察覺到丁大講師正在進行如此多複雜的思考,更不知丁寧目前迷迷糊糊的精神狀況實際上是因為自己的到來而導致。她下意識拿起她的手機,對準這領導冒風雪看望群眾還算感動的畫面拍下來。
拍完之後,韓雪兒順眼這麼一看,情不自禁「啊」了一聲說道:「手機沒信號了!」
丁寧笑道:「中國移動,得移動著打!」
韓雪兒果然走動起來,結果還是沒信號。丁寧笑完,掏出自己的手機,果然沒信號。丁寧抬頭遠眺,這個位置看過去,在印象中,遠處高山應有一信號發射站。可是,丁寧找了半天,沒找到。他有些明白了,再一次感歎道:這雪,實在太大了。
韓雪兒有些急了,拉著丁寧一步一步跑回家,然後打開她的筆記本電腦,想上網,結果發現,網絡也不通。
丁寧有些幸災樂禍地說道:「這下可糟糕,沒電,沒信號,手機電話不通,網絡不通,徹底與世隔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