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藥研究取得了階段性成果,蘭其仁教授向董事會做報告,呈請董事會批准立項。報告會上,董事會一致同意立項。兩天後,資金到位,項目正式啟動,公司相關部門圍繞著新藥的方方面面也運轉開了。
這天我正在辦公室,接到老五打來的電話,老五說:「浩天,是這樣,周芸的那幫同學準備在咱們學校舉辦一個小型的紀念會。希望你到時候參加。」
我說:「好啊,什麼時候通知我一聲,我准來,你最好提前通知我,我好做安排。」
老五說道:「行啊,我還以為你不會那麼爽快答應了。」
「為什麼?」
「怕你睹物思人。是這樣,當時處理周芸遺作時,她父母把全部作品都捐給藝術繫了。藝術系今年決定在他們的藝術展覽廳展示周芸的作品。」
放下電話,我思緒萬千,在別人眼裡的周芸又是怎樣的周芸呢?電話又響起來了,還是老五,老五說道:「瞧我這記性,差點忘了,藝術系同時邀請了叔叔阿姨,他們答應了,正從杭州趕來了。」
「是嗎?」我驚喜道。
我得去接他們啊,問清楚了他們坐的什麼航班,抬手一看手錶,嘿,馬上就到了,這老五,差點誤事。正值下班,我趕緊叫上小李,驅車前往飛機去接准岳父岳母,一路上我在想,不知他們日子過得怎麼樣?
到了機場,碰到段祁,我覺得和他還真是有緣,幾次到機場都遇到他,我問道:「來接人?」
「是啊,你呢?」
「我也是。」
我們正說著,叔叔阿姨從通道出來了,我和段祁同時了迎了上去,我叫了一聲:「叔叔,阿姨。」段祁叫了一聲:「姨夫、姨姨。」我們相視一眼,楞了。
叔叔阿姨看到我,很是高興,阿姨說道:「浩天,你怎麼來呢?」
我說:「還說了,叔叔阿姨來也不通知我一聲。」
叔叔說:「我們也想,只是一時找不到你的聯繫電話。」我頓時心下慚愧,走出校園,除了過年過節時有一聲問候外,很少聯繫了。段祁在旁說道:「姨夫、姨,你們認識啊。」
阿姨說道:「段祁啊,我跟你介紹一下,這就是我常跟你說周芸的男朋友啊。」
「是嗎?」段祁瞪大了眼睛,給我胸口就是一拳,說道:「我說你怎麼拼了命也要救我妹妹了。」
「你們說什麼啊?」阿姨問道。段祁說道:「現在說不清,上車再說。」
我早該想到的,天下沒有這麼相像的人,原來段琴和周芸是姨表姐妹,難怪他們那麼相像,接下來,在段祁車裡我得到了更令我驚奇的消息,原來段祁的母親和周芸的母親是雙胞胎姐妹,段祁的母親是姐姐。
車上,阿姨得知是我救了段琴之後,說道:「這是緣分啊。」說這話的時候,阿姨的雙眼紅了,我知道她又想起周芸了。我岔開話題,說道:「叔叔,阿姨,這些年過得好不好。」
「有什麼好不好的,兩個老人。」
我說道:「多出去走走,反正都退休了。」
阿姨說道:「是啊,這次本來要去香港去看段琴的,學校來電話要我們作嘉賓出席周芸作品展覽會,我想這是學校有心,我們得來,所以臨時決定先來這裡,再從這裡坐飛機去香港。」
段祁說道:「是啊,這次我妹妹段琴正好過生日,浩天,你有空一起去吧。」
阿姨拍著我的手說道:「是啊,浩天去吧,你不知道吧,段琴和我們家周芸同一天生日哩。」
冥冥中真的有天意,不可抗拒。不過,這天意安排的不錯,我並不想去抗拒,我說:「好啊,我做一下安排,好好陪陪叔叔阿姨。」說實話,我也很想看看段琴,我對她始終是不放心,雖然有馬醫生在那。
展覽會那天,我和段祁陪同叔叔阿姨一起去的,人並不多,但請了美術界的大師,除此之外,多是周芸的同學好友,他們看到我們來了,紛紛鼓掌歡迎。
叔叔代表周芸的家屬發言,感謝學校領導以及現場所有的朋友們。老頭輕易不動感情,但在那個滿牆壁掛都是愛女的作品的展覽廳內,也止不住流淚了。我任淚水在臉上流淌,第一次,我在眾人面前暴露我的真實感受。記得周芸剛去的時候,我把自己深深藏起來,怕見任何認識周芸的人,就像一頭遇到危險的鴕鳥,只懂得把頭伸進沙礫。現在,我終於可以把頭抬起來了。
展覽會結束後,是一個小型的酒會,段祁主動找到學校組織方要求加的內容,就在段祁的別墅樓,那個享譽本市的沙龍場所。
我端著酒杯,看著大廳裡所有因為周芸而緊緊聯繫起來的人,一股暖流流遍全身,我彷彿看到周芸在他們之間穿梭,談笑風聲,一如既往。
「浩天,你可是主角啊,怎麼一個人藏在這了。」老五和丁麗把我拉到年輕人一堆,我一看,大多認識,周芸同寢室的姐妹都來了,包括那個大嘴秋風小姐,頂著大肚子了,而夏雨,這位曾經愛電腦勝過一切的人,此時十分溫順地在旁招呼著自己的妻子,我來之前,顯然他們這一對是被人們調侃的對象。
接下來幾天,我調整了自己的工作安排,正好在香港有一個業內活動,本來我可去可不去的,我和劉贄一說,他很贊同,
銀色的波音747昂首飛向天,我和段祁陪同叔叔阿姨,美麗的空姐在那彬彬有禮地向乘客詢問有什麼要求。段祁對我說道:「我妹妹變化很大,隔幾天不看就另一個樣。」
「到底什麼樣?」
「她現在的狀態,應該各方面都是一個成人了。」我聽著段祁的話,心思卻飄到段琴身上了。
我第一次坐飛機,藍天依然是遠不可及,白雲卻感覺觸手可摸,人類現代的科技讓人瞬息萬里,智力與心力是否為一對矛盾?
在我胡思亂想中,美好的嗓音響起:「各位乘客,香港馬上就要到了,美麗的維多利亞港灣就在我們下方。」接著又是一通英文和一通廣東話。香港,我終於來了,我意外看到海面上翻起了一隻海豚,這海洋上最美的精靈,是否是在歡迎我的到來。
呼吸間,一個繁華的世界大都市就立在我面前,更強勁的現代之音震耳欲聾。段琴的父母來接我們了,機場內,他們姊妹相抱,喜極而泣。
轎車裡,我和段祁在後,他們老一輩在前,一上車,就彷彿有說不完的話。我觀賞窗外的風景,段琴的父親段明突然回首問道:「浩天,第一次來香港吧,感覺如何?」我隨口說道:「香港人很注重風水的。」
「哦,」段明來了興趣:「第一印象?」
我答道:「可以這樣說,香港整體背山面海,想不旺也不行啊。再考察各商業建築,很多符合堪輿之要素,有競爭關係的商業大廈彼此還存在打壓的情況。」
「呵呵,想不到浩天對風水還有研究啊。」
我說道:「只是略知一點皮毛而已。」段祁在旁插口道:「爹地啊,你不知道,浩天最喜歡說的一句口頭禪就是:曾經有一個瘋道士」
「哦,是嗎?」一車的人都笑了,我也不好意思了,不想這開脫的話成了眾人皆知的秘密了。
世間滄桑,斗轉星移,這從前南海的小漁村竟有今天這般氣象萬千。
段府在太平山頂豪宅區,我們到的是時候已是一派燈火闌珊,這太平山頂的夜景是聞名的,地上的燈火與天上的星星交相呼應……
到了,心突的緊張起來,不知道段琴見到我會怎樣?
大廳的門敞開,歡快的音符湧了出來。第二天才是段琴的生日,但人們歡慶的心情卻顯得迫不及待了,這一夜是宴請親朋好友的,雖說是個小型聚會,但來的都是本地重量級的人物。
這種場合的禮儀我知之甚少,一番禮貌的引見完之後,段祁留在外廳照顧客人,我則陪同叔叔阿姨一起進內室見段琴。
進門,走在前的阿姨已經哭開了,我心狂跳了幾下,看到阿姨抱進了段琴,段母也在旁落淚。段母說道:「琴兒啊,這是你另外一個媽媽,快叫媽媽。」段琴脆生生地喚了一句「媽媽」,阿姨哭的更厲害了。我正感慨萬分,方子哥出現,走到我面前,說道:「浩天,都聽說了你和周芸表妹的事啊,天意弄人啊。」
我說:「這次我陪叔叔阿姨過來,唐突了。」
方子哥說道:「浩天說哪裡話,有這一層關係,我們不是外人。」這時候,阿姨已經停止了哭,正上上下下仔細地打量段琴,口裡一個勁說道:「像,她們兩個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段母笑道:「誰叫咱倆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呢?」人到中年,各自境遇不同,歲月在這對姐妹臉上留下了不同的痕跡,還是有不同之處。
段琴眼睛滴溜溜轉著,害羞地偷望著我,我們倆在眾目睽睽之下,說不上話。方子哥笑道:「段琴,你平時不是很想念你的浩天哥嗎,現在人來了,怎麼不說話呢?」
段母連說:「是啊,瞧我們倆個老傢伙自顧說話了,也沒讓他們年輕人說上幾句,我們有事聊,你們年輕人玩去吧。」
過一會,方子哥很識相地告退,就只剩下我和段琴。我忽然覺得我不會說話,眼前的段琴,穿著一襲白色的晚禮服,像一尊高貴的,智慧的女神。
「浩天哥,謝謝你救了我。」段琴款款說道。
我心道不好,和我說客氣話,這不是生分了嗎?我掏出藏在胸口的照片,遞給她說:「你知道她是誰嗎?」段琴接過來一看,說:「這是我嗎?」
「不是,這是你的表姐,我大學時代的戀人。」
段琴好像聽懂了,問道:「你很喜歡她嗎?」
我反問道:「段琴,學到了『喜歡』是什麼嗎?」段琴搖搖頭說道:「我不知道,喜歡也許就是想一個人吧?」
我說:「是的,我很想你的表姐,她讓我在這個世界上不再感到孤獨,可是她死了,再也回不來了。」
「你真可憐。」段琴幽幽地說道。
我說:「當我看到你的時候,有一種很親切的感覺。」
「我也有。」
我心裡一喜,說道:「其實,上天對我很公正,讓我又認識了你,我不求什麼,只求你快樂健康。」
「啪啪」身後響起了掌聲,我轉身一看,是方子哥,我正要生氣,方子哥卻無比真誠地說道:「浩天,對不起,我無意偷聽你們的談話,我很感動浩天對感情的執著,這一方面我不如你啊。宴會就要開始了,是伯父讓我來通知你們出來的。」
第二天,正式宴會,香港各界的名流基本都邀請到了,可以這樣說,能收到段氏家族的請帖的就等若於承認你在香港具有了一定地位。我看著蜿蜒上山各式寶車紅男綠女們,心裡感歎,這聚集一堂的人們他們加起來的財富有多少?誰也不知道。
治安不用費心,出動了世界第一流的保安在各個要道點上都布了人。我看著氣氛緊張,那些大亨們則見多不怪,談笑依然。
陽台上,我正看風景,忽然覺得漏了一個人,馬逸飛人呢?正這時候,段琴飄到我身後,沒有聲息,突然拍了我肩膀,說道:「傻子,在做什麼?」瞬間,我以為是周芸在呼我,轉我臉,望著段琴,好半天才回過神來。
段琴一吐舌頭,說道:「又想我表姐了。」
我尷尬地一笑,說道:「馬醫生人呢?」
「他啊,昨天回去了。」
「有這麼巧?」我奇怪,這個馬逸飛,怎麼回來也不和我打一個照面?段琴繼續說道:「他啊,說找到他妹妹的消息了,所以急著趕回去找,他知道你要來,給你留了一封信。」
「信在哪呢?」
「在我這。」段琴一揚手中信,交到我手上,我趕緊拆開一看,信是這樣寫的:
浩天:
本想見面詳談,無奈突獲家妹消息,心急如焚,不得不急急趕回。我來港一個月,並未發現你所說的異常,據你所說的我師兄,我沒見過。段小姐各方面發展神速,已在自學大學課程,唯一擔心的是感情方面還需歷練,你來港後多加注意,盡量多留一段時間。她是大家的天使,上天會保佑她的!
我匆匆看完,原是這樣,段琴跳起腳想看信的內容,我說:「怎麼可偷看別人的信呢?」段琴嘟起嘴來說:「不看就不看,有什麼了不起的。」
我說:「沒什麼,馬醫生說要我好好照顧你。」
段琴說:「我才不要別人照顧了,我又不是小孩子。」山風吹來,段琴的幾縷青絲拂到了我的臉上,癢癢的,我說:「時間差不多了,壽星婆,該下去了。」
在悠揚的管風琴伴奏之下,頭戴七彩花環的段琴緩緩地走下樓,猶如走入人間的仙子,眾人屏息靜氣,魂魄都被段琴驚心動魄的美給攝住了。我在人群中注視她,眼神炙熱。
段琴的生日慶祝活動進行了三天三夜,這一年生日,是段琴脫胎換骨的第一個生日,當然值得慶賀。
場面上的事我大多躲在後面,不去應酬,雖然這是一個難得的交際機會,但我的身心全在段琴身上,她現在越來越像周芸了,她的舉手投足都帶著周芸的影子,我沉醉了。我的這種異像被周母發現了。
阿姨把我叫到她房間問話:「浩天,你是不是喜歡上段琴呢?」我說:「是的,阿姨,我喜歡她,我忍不住的」周芸的母親就如同我的母親,我不需要掩藏內心的真實感受。阿姨歎了一口氣,說道:「是的,你是忍不住,我也忍不住,我和你叔叔都情不自禁把她當作周芸了,以前她一副呆呆的樣子,現在,那全身的靈氣活脫脫就是周芸,我們尚且如此,所以,我和你叔叔都擔心你情難自拔。」
「阿姨說的是。」
「可是你知道嗎?段琴是已經有婚約在身的。」我眼神清澈,說道:「阿姨,這些我不管,我反正就是喜歡她。阿姨,你知道嗎?周芸走的時候,我無能為力,所以,當段琴受傷躺在我懷裡的時候,我發誓要盡我所有救回她。阿姨,不知道你是否相信有靈魂之說,我那會,是真的相信,因為看到了周芸。」
姨歎道:「我說你這個孩子。」
我說道:「阿姨,並非我不肯承認現實,只是,這世間原本就有事情許多無法用常理解釋的。阿姨,你是周芸的母親,現在的段琴,在她的身上,難道你不能感覺到一種非常熟悉的氣息,這個,並非是通過眼睛觀察的,而是純心靈的感覺,有沒有?」我說到這,阿姨臉上不禁起了疑雲,想了一會,阿姨說道:「浩天,不瞞你說,我也有這種感覺,如果我不睜開眼睛,一定會以為就是周芸在我面前。」
我知道,我必須把阿姨爭取過來,於是繼續說道:「從我第一眼在機場上看到段琴的時候,我就知道,是老天對我的恩賜,老天把我的周芸給送回來了。阿姨,段琴從小大腦不發育,幾乎等於無,而現在突飛猛長,這是現代醫學無法解釋的事情,人們看著她迅速成長,阿姨難道不覺得吃驚嗎?」
「是的,浩天,當我聽到這消息的時候,我簡直不敢消息,我是學醫,知道這其中有太多的不可能。」
「而且,段琴在友好醫院的時候無師自通,居然教小護士們繪畫。」
「什麼?」阿姨身子巨震,說道:「有這樣的事情?」
我說:「是的,阿姨,種種跡象表明,雖然我這個現代科技教育出來的人也不能相信靈魂的存在。從前的段琴是一個軀殼,因為注入周芸的靈魂而獲得再生。」
我終於一口氣說完這段駭人聽聞的推測,阿姨驚在當場,終於失去了從容的姿態,抖聲道:「浩天,這怎麼可能?」
我說:「這些還僅僅是我的推論,還需要強有力的論證。阿姨,這需要你的幫助。」
「怎麼幫助?」
「知女莫如母,阿姨,你把周芸從前一些無意識的小細節,小習慣,喜好等等,一一去驗證。」
「好的,我這就去。」說完,老太太急急走了。
三天後,阿姨再次喚我到房間,等房間沒人,阿姨忍不住哭了起來,說道:「浩天,她真是我的芸兒啊。」我沒說話,站在那,一直等到阿姨把淚終於收住了,我才說道:「阿姨,你終於相信了。」
阿姨咽聲道:「芸兒一些小動作是別人不可能有的,段琴表現的和她一模一樣,她真是我的兒啊。」說完,阿姨又哭起來了,我也情不自禁流淚了,阿姨這三天的努力間接地幫我做了證明,我說道:「阿姨,我們應該高興才是啊。」
「是啊,是啊。」阿姨擦掉淚。我說道:「阿姨,現在你能明白我對段琴的感情了吧,我曾經失去過她一次,我不能再失去她了。」阿姨拉過我說:「浩天,阿姨明白你的心思,我會幫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