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再次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病房的床上,面對的是雪白的牆。
「哈,你醒了!」鄢心若在旁叫道。
「我昏了多久了。」
「三天三夜了。」鄢心若答道。
「什麼?」我掙扎著想爬起來,卻發現全身酸痛,一點也動不了。
鄢心若一把按住了我,說道:「你真是命大!那樣也死不了。」我搖了下頭,腦海裡晃過大蝴蝶印象,問道:「她們倆呢?」「她們都走了。」
日本,北海道川賀家族族長房間,川賀劍男跪在地板上,前方坐著一位獨臂老者,整個人在陰影裡,看不清表情。良久,聽完劍男的報告,老者長歎了一聲,說道:「中國,太大了!」
「是。」
「把旋風他們三人也叫回來吧。」
而這時的我在三天後的醒來後有昏睡了過去,睡夢中我總是夢見自己成了一隻巨型的蝴蝶,在自由的飛翔。自由,也許就是我們這些問道者的最終追求。追求劍道,人不可能成得了劍,所謂的人劍合一是武俠小說裡的欺人之談,人就是人,整體人類的命運不是我們所能掌握,我們所面對的敵人只是自己,克服自己的恐懼,疑慮,達到瞬息萬里,自由翱翔的境界。十天後,我的身體漸漸恢復,我的思想也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當我身體情況穩定開始好轉的時候,鄢心若就不再每天來看我了,負責我的是小麻雀,每次進來都嘰嘰喳喳說個沒完。段琴從香港寄來的第一封信就是她交給我的。交給我的時候還捉弄了我半天。
我拆開信,秀麗的字跡映入眼簾。
浩天哥:
您好!
我現在在香港我的房間裡給你寫信,僕人們說我在這住二十年了,我好像沒什麼印象的。剛來香港的時候我很想你,很想小麻雀,沒有你像大哥哥一樣照顧我,沒有小麻雀那樣嘰嘰喳喳吵鬧不停有趣了。不過,還好,有馬醫生在,我們可以經常聊起你,他說你是個了不起的人。上次我要走的時候,你身邊那個女孩是誰?她真的很漂亮,是你的女朋友嗎?你愛她嗎?我在這裡一切都好,哥哥和方子哥也常過來,只是他們都太忙,所以有的時候我有些孤獨。我在學習,我已經進修大學一年紀的課程了
看完段琴給我的信,我馬上給她寫回信,就這樣,我們開始了鴻雁傳情。
段琴在香港什麼都有,無微不至的親情、友情,還有唾手可得的愛情,她處在一種眾星捧月的環境當中,可是她仍無法遏制一股來自心靈深處的孤獨感。段琴經常會夢到黎浩天,那個救自己的男人,他的那雙眼睛,彷彿直望到自己心底,彷彿比自己還要瞭解自己。
方子哥經常來,問寒問暖,他很會與人相處,段家的上上下下都喜歡,除了大哥,他總是冷冷的,段琴能感覺到大哥對方子哥那種冷漠感。
方子哥在段琴的現實世界經常晃來晃去,沒什麼惡跡,相反各方面都很優秀,言談舉止優雅有度,段琴對他說不上喜歡也說不上討厭。
這天,我又在給段琴寫信,冒失的小麻雀不敲門就進來,她和我越來越不講客氣了。她一邊走一邊說:「瘋子,真是一個瘋子!」
我把信收好,小麻雀並沒看見,我問道:「小麻雀,你怎麼呢?」
小麻雀楞了一下,叫道:「我怎麼走到你房間了,錯了,錯了。」轉身就走了。我心裡奇怪,就偷偷地在後跟著,看到在走廊上小麻雀被一個中年男子攔住,是一個病人,那人呵呵地傻笑著,嘴裡叫著:「女兒,女兒,你怎麼在這啊,我找遍整個醫院,都找不到你。」
「走開!走開!誰是你的女兒啊。」
付流,竟然是付流,堂堂前聖潔中國總裁一派瘋子狀,在那嬉皮笑臉地佔一個小姑娘的便宜了。咦,這可真新鮮啊!我又一琢磨,想到付流此舉一定是有所用意。在探聽了付流所住的房號後,我決定晚上去找他。
到了晚上,我來到付流病房門口,舉手輕輕敲了敲門,付流在裡面說道:「進來!」
我推開門,看到付流坐在床上,正在看一本書,以為我是換藥的護士,也沒抬頭看一下。過了一段時間,付流覺得有些異樣,就抬頭一看,見是我,一楞,再過一會,幾乎同時,我們都笑了。舊日商場的冤家對頭,此刻倆人都一身病號服,叱吒風雲的商界人物第一次單獨面對竟是在這樣一種情境下,這是雙方都沒預料到的。
付流神采奕奕,哪是有病的樣子啊。付流把手中的書一扔,說道:「哪股風把藍天的老總吹過來,來來,浩天快坐。」我掃了一眼書名,是一本美國著名人物的傳記,我邊坐下來邊說道:「付總,你片刻不忘學習啊。」
「是啊,不學則退,不過我這學習啊,只求一個不落伍於時代,至於浪尖上的事,那可是你們年輕人的事了。」
我笑道:「付總這話可言不由衷啊。」
「哈哈,是啊,不要叫我什麼付總,我早不是什麼總了,是你們的手下敗將,我癡長幾歲,叫我付大哥就行了。」
付流成功非幸運所至,乃是歲月對其的打磨已形成一種獨特的人格魅力,而就是這種魅力使得他能迅速聚集一幫人,我不禁想起霓冬對他的評價。我說道:「好,在這病號裡,我們都是病友,付大哥就叫我浩天好了。聖潔之敗非付大哥之過,藍天之勝,也非我之功,我是被那些老傢伙抬到桌面上的。」
「哈哈,浩天果然是豪爽人,老傢伙,確實,蘭芝堂那幫老傢伙確實厲害,不過他們的老的辣,還要配合你們這些年輕氣盛,相得益彰啊。」
「我有一事不明,還要請問一下付大哥。」我開始切入此次造訪的主題。
「講。」
「付大哥明明沒病,為什麼要裝病來這裡呢?」
付流一笑:「浩天好眼力啊。」付流把他年輕時候的荒唐事對我講了一遍。聽完後,我說:「付大哥懷疑小麻雀就是你要找的女兒。」
「是的,她長的太像她母親了。」說到這,付流堅毅的臉上露出一絲難以抑制的痛苦之色。
原來付流通過私家偵探知道當年那個風塵女孩果然懷上了孩子,後來她回到家所在的B市,偷偷生下小孩就把小孩拋到友好醫院的福利院門口,而小麻雀正是福利院長大,在衛校畢業後就在友好醫院當了一名護士,她下班之後就經常到福利院去看小朋友和以前的老媽媽。
「可以肯定嗎?」
付流點了點頭,說:「我托人取了小麻雀的血樣,我們做了親子鑒定,沒錯,就是她。」說到,付流的情緒明顯地激動起來。我忙說:「付大哥別激動,怎麼個相認法還是要好好考慮一下。」
「是啊。」付流好久才平復下來,說道:「這麼多年了,她一個人長大,猛然相認,怕要刺激她,所以我才裝瘋進來,別的護士的話我都沒聽,就聽她的,這不,我看出,院長正考慮調小麻雀過來了。」
看來,這個不用我費心,付流鬼著了,已經想好了辦法。
接下來的幾天,小麻雀很少來我這串門,再隔了幾天,小麻雀送段琴的信過來,我打趣說道:「小麻雀,聽說你被一個丟了女兒的瘋老頭纏住了。」
「可不是啊,這老頭,真討厭,天天說我是女兒,不過,」小麻雀說道:「不過,他也蠻可憐的。」
我說道:「是啊,丟了女兒,瘋了,是怪可憐的,你可要好好照顧他了。」
「我當然會了。」
蝶谷我後來又去了一次,是趁心若不得不到市裡參加一次應酬去的,我並不想讓她知道蝶谷的存在,因為,那裡現在是秋伊水當家,沒經她的允許,是不能跟外人說的。我去的時候,伊水並不在,這使得我對上次她和川賀劍男的比鬥後情無法進一步瞭解。
我在水晶屋裡呆了一夜,想弄明白我像大蝴蝶一樣浮在半空中性命攸關的時候是什麼挽救了我。
水晶屋整整一晚流光四溢,除此之外,再無其他異樣,我的身體感覺不到任何一點異常。天亮我就回去了,當我走出山谷轉過身看那掩在濃濃山霧中的桃林的時候,心想,暫時告別了,雖然我依然渴望自由山林的生活,但世俗的事務還等著我去解決。
我的身體恢復得差不多了,各方面和一個正常人無異,這時,劉贄打來電話具體問了我身體狀況,我知道他的潛台詞,是希望我能盡早歸位,我不能留他一個人在新藍天,雖然他完全有這個能力,但那樣的話他太寂寞了。
我跟心若說我準備出院,她跳起來說:「我可不想這麼早完成任務,你還沒完全恢復了。」我說:「你也看到我上次的表現,我自己能夠應付的。」
「可我不想這麼早離開,這裡的護士很漂亮的。」
「你不要打她們的主意!我警告你!」
「我說!」心若叉起小蠻腰,說道:「她們可不是你的,夢真不要我,我自由了,當然有再次尋覓愛人的自由了!」
「行,行,我怕了你,隨你,不過,你外界公認的男友那怎麼交代?」
「他啊,自己也是個BL,我們倆湊在一起,給對方打掩護的。」
臨走之前我和付流深談了一次,我向他請教新藍天的發展之道。付流聽我來意,一笑說道:「浩天客氣了,我只有一點擔心,新藍天雖然準備多年,但步子一下邁得太大,所以浩天回去穩定公司職員,抓人才建設,協調集團各方面關係是首要。」
那一晚,我們談了許多,付流的記憶力、學習力超強,他在化妝品這一行也是初涉,但從他口中所談的資料非常詳盡,說出來的往往切中要點,表面紛雜的事情經往往他一說,就條理清楚,讓人馬上就知道自己接下來該做什麼了。二十多年的職業經理生涯可不是蓋的。
我半開玩笑道:「付大哥,有沒有考慮過來藍天?」
付流沒有吃驚,問道:「浩天,這是你個人的意思,還是藍天董事局的意思?」
「哦,這還是我個人的意思。」
「你想淡出商界?」
「付大哥一語中的。」付流太厲害了,竟猜出我心中所想。
付流搖了搖頭說:「換成以前,我會認真考慮,我的事業遠還沒有達到巔峰,可現在,我什麼都不想了,我現在全部的樂趣就在這裡裝瘋,每天逗一逗我那不知情的女兒。」
我說:「哈哈,付大哥,我知道你捨不得你女兒,只是新藍天有今天成就,得來不易,現實形勢仍是嚴峻,所以希望付大哥能夠出山,藍天的大門對大哥永遠是敞開的。」
多餘的話不用多說,我們彼此心知肚明。
十天後,我回到市區。
開車接我來的是司機小李,很是勤快,幫我拎行李,跑前跑後的,待到心若背著一個小包出現,對我說要上車的時候,小李嘴巴張得老大,吐字說話時,已激動的說不出完整一個句子來。
「天是鄢心若小姐?」小李趕緊迎了過去,拉開車門,說道:「我侄女特喜歡看您的片子。」心若微一頷首,很優雅地鑽進車,小李帶上門,上了駕駛位,一踩油門就準備開車走人,我忙道:「小李,你是來接誰的啊?」
小李回頭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鄢心若,忽然朝自己腦門上結結實實地拍了一掌,說道:「黎總,瞧我這記憶,您快上車。」
我自己拉開車門,鑽進去,心若忙側過身讓我,她那一副強忍著笑的模樣啊。
一路上,小李說個沒停,第一句話就是:「黎總,您別介意,您可能不太瞭解我,他們都叫我李大嘴。我了,沒別的毛病,就是愛說幾句,那是沒辦法,從前開長途開的,不說話挺那個什麼,挺寂寞的。」
真是個李大嘴。李大嘴說的時候,鄢心若還不嫌亂,一個勁往我身上湊,即使我怒目相對,也無法阻止她的親暱行動。我想,她就是要在我的下屬面前製造出一種可以傳播,可以誇張的緋聞出來,她反正不嫌多。
果然,李大嘴在前呵呵笑了,兀自說道:「我這人雖然話多,但特懂規矩,知道什麼東西該說,什麼東西不該說,什麼該看,什麼不該看,開這小車,我從來就不回頭看後面乘客。從前我開出租車的時候,經常在大酒店門口拉小姐和他們客人,他們在後面折騰的動勁再大我也不回頭看一眼。」
他是不用回頭,反光鏡裡就看得見。我說道:「小李,你就開你的車吧。」
「得,得,我開我的車,您做您的事。我這人,就愛多想,看見路上走的一對金童玉女什麼的,幸許他們根本就沒什麼關係,但我腦子裡就愛把他們兩個往一堆湊,我看黎總和鄢小姐就很登對。哎呀,真是什麼蘿蔔扎什麼坑,我那老婆,也就我對付著,呵呵。」
再讓他說下去,還不知道說出什麼來,鄢心若已經摀住了肚子在艱難萬分地忍著,我不得不威脅道:「小李,這個月的獎金不想要了,想要你就認真開車,別再說一句話。」這招好使,李大嘴不敢言語了。
終於寂靜了,車在公路上走了二十多公里,樹木越來越少,房屋越來越多,現代文明離我又越來越近,不容迴避。
自由的蝴蝶,只是瞬間的體驗,當代的心理學家管這叫人的「高峰體驗」,一個人的一生運氣好的話也許就會有那麼一兩次高峰體驗。
我開始考慮公司的事情,關子怡走後留下中成藥那一攤子,雖然已經打下一定基礎,但問題還有許多沒有解決,這是我最不放心的一塊。
新藍天大廈已經落成,創造了B市建築史來一項紀錄:最高最快。車開進大門,大廈階梯口已經站了兩排公司員工,中間是公關部的漂亮小姐,我心想,劉贄怎麼弄出這麼大場面啊。我問道:「怎麼這麼多人?」
憋了很久的李大嘴逮住機會,插話道:「黎總,那不是迎接您的,那是想一睹鄢小姐芳容的。」
「你胡說什麼!」我佯裝生氣。
「別,別生氣,黎總,我開玩笑還不行嗎?」
我和鄢心若相繼從車子裡出來,沒辦法,鄢大小姐非要纏著來我公司看一看,美其名曰貼身保護我。
人們看到我出來,立時響起「熱烈歡迎總經理健康歸來!」歡呼聲,臉上是職業場上的笑容,接下來,鄢心若下了車,我能感覺到,那是一道亮光在他們眼前一閃,我看到他們的表情呆了,因笑而動的臉部肌肉凝在那了。
大廈正面就是一巨型鄢心若代言某一服裝產品的廣告,海南的遠景,可謂搔首弄肢,風情萬種,我不知道,這副廣告成了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過了一會,我看到有些人在搖頭,而有些人則摘下眼鏡開始拚命地擦。
已是集團營銷部經理的章晟邁步過來,說:「歡迎黎總回家!」章晟帶頭鼓掌,人們醒了一般,掌聲劈里啪啦地響了起來。
我一指心若,說道:「這是鄢心若小姐,我的病友,和我同一時間出院的,被我拉回公司,來參觀參觀。」
章晟趕緊上前,鄢心若優雅地伸出一隻手,章晟有些受寵若驚地握住,說道:「我是營銷部經理章晟,非常歡迎鄢心若小姐大駕光臨。」
「真的是鄢心若啊,沒錯啊!」
「沒見她肚子大啊。」
「怎麼和我們黎總在一起,難道報上說的那個肯讓她放棄演藝生涯的神秘人物就是我們黎總?」
「快去拿本子找她簽名。」一時間,小聲議論什麼的都有,整齊如士兵站立的隊伍散了。
鄢心若說道:「常聽浩天說起藍天,所以這次出院想來看看。章經理,你能帶我去參觀參觀嗎?」
「非常樂意效勞。」
有了花大姐的章晟在鄢心若這種級別的美女面前,也禁不住神搖心動,當然,這只是暫時的現象,我保持微笑,一言不發地跟在鄢心若的身後。
晚上,劉贄他們舉行了一個小型的酒會歡迎我健康歸來。酒會上,鄢心若無疑成了最閃亮的中心。劉贄笑著對我說:「浩天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啊。」
我說:「最難消受美人恩啊。」
劉贄說道:「你讓我消受消受。」
「你們在說什麼呢?這麼熱鬧?」鄢心若擺脫了公司青年才俊們的圍攻後踱步到我們跟前。此時的鄢心若一襲銀白色的晚禮服,燈光下透著無比的高貴雍容。
「哦,」我說:「劉贄學長說我有艷福。」
「哦,是嗎?」鄢心若一雙會說話的眼睛望著我,那裡面的意思分明是「難道不是嗎?」,這妮子擺明就是要在公眾面前樹立我們倆的戀愛關係。她這樣舉動,我也只有配合,說不定又有什麼秘密任務在身了。
我一指劉贄介紹道:「劉贄,我的學長,公司副總。」
「你好,聽說你是蘭家子弟。」
「是的。」劉贄彬彬有禮,蘭門美女如雲,在鄢心若面前,仍維持一貫的沉穩。
鄢心若來了興趣,說道:「聽說蘭家女尊男卑。」
劉贄尷尬一笑說:「也不是這樣說,只是我們家族傳統一向男女平等,而在現實男尊女卑的社會中,就顯得我們家女性地位要更高一些。」
「我知道,也就是說蘭家的男人很gentleman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