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都是呼呼的長槍在攢刺,看得久了大腦一陣模糊。阿巴泰山已經失去了思維能力,只是木木帶站在那裡,看著手下士兵飛蛾撲火般向前撞去,然後毫不意外地被刺死在地。
他有一種如墮噩夢的感覺,對面的陳留軍臉上戴著閃亮的面具,全身都被鋼鐵所包裹,不禁讓人懷疑,裡面裝的根本就不是人,而是地獄裡的惡魔,否則透過面具的縫隙看進去,怎麼是一雙冰冷的眼神呢?
一個精銳的白甲揮舞的盾牌和兵器衝上去,盾牌猛力一甩,磕開一柄長槍,身如游龍,很容易地鑽了進去。畢竟是沙場悍卒,居然能夠靠蠻力硬生生衝破了敵人的槍陣。
這一精彩的表演讓後金士氣大振作,左右的人都叫起好來。連神識迷茫的阿巴泰也是精神大振。可就在這個時候,那一片喝彩化成了悲歎。
定睛看去,那個白甲兵剛衝進槍林,正要動手大肆屠殺,後排的長矛突然前刺,將他的身體活生生地定在空中。
白甲勇士發出一聲慘呼,一時未死,身體在槍桿上胡亂扭動,手中兵器盲目亂揮,卻如何夠得住長槍的主人。
他大概沒被刺中要害,一聲聲叫個不停,聲音淒慘悲愴,聽得人心頭發毛。
這個時候,指揮長槍手的一個陳留軍官踏前一步,指揮刀揮下,這才讓他徹底解脫了。
「這就是精銳白甲兵呀,十年苦練,沙場百戰,居然就這麼被人輕鬆殺掉……」
「完蛋了,完蛋了!」無論如何衝鋒。浪潮一樣的後金士兵一撲到陳留軍的長槍陣前,就像是碰上了堅硬的礁石,不但無功而返回,且被割得傷痕纍纍。血就這麼一點一點流盡,已經衝鋒這麼長距離的後金士兵體力消耗極大,眼前的形勢又是如此惡劣。一個個都快邁不開步子了。阿巴泰沮喪地感歎,他看了看身邊,正在猶豫是否集中他手上地十幾個騎兵。用戰馬衝他一下。但眼前全是擁擠的人群,戰馬根本沖不起來。現在上馬,不是被人當活靶子嗎。因此,自衝鋒以來,為節省馬力,他們都牽著馬跟在步兵身後,一直沒能投入戰鬥。
就這樣。後金士兵不斷號叫著被陳留軍刺翻在地,戰了半天,死亡人數直線上升,已經到了讓人不可容忍的地步。
正面突破看來已經沒任何可能,或許從兩翼的火槍手那裡還能打開一條通道。
這個念頭只在腦海裡一閃就被阿巴泰否定了。敵人的確是在大方陣的四角布下了火槍手,可如果自己不正面攻擊,轉而攻打火槍手,也取得了勝利。敵人地火槍手大可從容後撤,最後的結果還是要面對敵人厚實的長槍方陣,依舊是眼前一樣地局面。
況且……況且敵人的騎兵還沒有出動。
想到這裡。一記炸雷在心中轟鳴,「敗了,敗了,沒希望了!」
眼前的後金士兵越來越少,厚實的集團式衝鋒隊型居然被削弱成薄薄的一層,不知不覺中,阿巴泰居然衝到了最前面。
「貝勒爺,快退,快退呀!」親兵死力地拉住主帥。試圖將他拖到人群中去。
「放開,放開!」阿巴泰揮舞著油黑發亮的袖子,「讓我上去。」
王滔在一刀砍掉那個白甲的頭顱之後,看到一個衣甲鮮亮地老建奴在一群帶戰馬的士兵的簇擁下推到了陣前。那人身材粗壯,身上的鎧甲是制式的滿將軍服裝,銀亮的甲葉嵌在紅色底漆的棉甲上。下擺很長。直接遮到了小腿。頭上的那只尖頂頭盔上,一撮紅纓如燃燒的紅雲。又長又高。
王滔眼睛一亮,知道碰上大傢伙了。大喝:「長槍手,推進!」
整齊的腰鼓敲響,前排地長矛手向前踏了一步。
「刺!」
「喝!」
又有一排敵人倒下。
與此同時,隨著無畏營的推進,陳留軍的大陣彷彿微微一顫,也同時向前推了一步。讓人不禁懷疑,這個死板的陣型是不是也有自己的思維,也活過來了呢?
可槍陣推進的速度實在太慢,士兵們身上都穿著四五十斤重的鎧甲,地上又全是建奴的屍體,行動起來卻大不方便。轉眼,那個軍官已經被護衛拖回了人群。
王滔雖然不知道敵人就是阿巴泰,可那身上的裝備卻暴露了他地身份。這樣的大魚,碰上了還真是運氣呀!
他忙抽中腰上的手銃,瞄準了射出。可惜結果為零,射出的這一槍只在空中騰起一小團白數額煙霧,然後就石沉大海了。
王滔射擊不如黃大牛和林小滿,武藝不如莫清和劉滿囤。用兵不更是比不上傅山和徐以顯、吉圭等人。之所以坐上軍中第一大將的寶座,靠的就是他沉毅地稟性,善打惡仗和混戰。
見敵將逃走,他卻沒任何感情波動,只輕鬆地將手銃插回腰帶,繼續大喝:「刺!」
其實,王淘著一槍也找到了阿巴泰。在阿巴泰還在同護衛推搡地時候,那顆胡亂飛行的彈丸「咻!」一聲從人海地縫隙中穿了過來,瞬間就撲到他面前。
阿巴泰不愧為多年征戰的老將,一聽耳邊風聲不對。長期以來在戰場上形成的第六感使他下意識地將頭側了側。
一道銳利的熱風從臉旁掠過,然後是一聲「噗嗤!」一點強勁的熱血濺到他脖上。伸手一摸,滿掌都是紅色。
眾人都是一呆,紛紛喊:「貝勒,你怎麼了?」
「我沒事。」呆了一下,阿巴泰突問:「誰中槍了?」
「沒有,沒有。」周圍的人都如此回答。的確是沒人中槍,所有的人都活得好好的。
這個時候,有人手指身後喊,道:「馬,馬,在這裡。」
順著他的手看去,一匹戰馬的肩上有一個筆管大小的黑洞,而那匹戰馬尤自毫無感覺地站在那裡。
「好大威力!」阿巴泰心下凜然,忙在護衛的擁護下胡亂後退。
可退不了多久,耳邊的槍聲卻愈加激烈。抬頭一看,他大叫一聲晦氣,不知什麼時候,他和親衛轉到了陳留左翼的火槍陣前。
這條火槍銳角陣的指揮員是黃大牛,陳留軍第一神射手。
阿巴泰這一退,等於是徹底放棄了指揮全軍的企圖。後金士兵見主將都在後退,全都亂了起來。有的人要進攻,有的人要後退。相互推擠,相互咒罵。
一排又一排子彈打來,讓後金士兵紛紛趴在地上,試圖躲避這無孔不入的死亡之吻。
阿巴泰見情形不妙,正要大聲呼喝,從新組織部隊。可身後卻被一匹陷入瘋狂的戰馬重重一撞,五體投地地摔到地上。顧不得身上的疼痛,阿巴泰雙手在溪流一樣的血泊中一撐,坐了起來。轉頭一看,剛才撞他的那匹馬被人射斷了鼻樑,疼痛難忍之下,長嘶一聲,發狂式地亂跳亂踢,將一群後金士甩翻在地。好在,這匹大畜生撞上了一根長矛,被刺穿了胸膛。手持長矛的那個士兵固然苦吐鮮血,身體委頓地坐下。那匹戰馬也猛地倒下,只胸膛微微起伏,再不能跳起來作孽了。
此刻,敵人的槍聲更猛,四周都是亂跑亂跳,大聲呼喊的後金士兵,他卻滿心沮喪,一點法子也想不出來,只能任由士兵們亂跑亂叫。
這個時候,他不禁哀歎一聲:「老了,累了。這次如果能活著回東北,就不帶兵了,天天躲在屋子裡混吃等死。」
陳留軍兩側的火槍手攻擊的是後金部隊的兩翼,如此一來,後金若朝前攻,左右兩邊都到打擊,給人的感覺好像是全軍都被人家包圍了。為了躲避槍彈,兩邊的後金士兵只能不斷向中心靠攏,直接擾亂了正面攻擊部隊。
打不上片刻,中間的後金士兵越來越多,擠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問題是,中間正面的陳留軍長槍陣實在太犀利了。無論英勇的後金士兵發動什麼樣的敢死衝鋒,都被人家無一例外地刺殺。如此一來,正面衝鋒的後金士兵退縮了。大家都擠在一起,撞來撞去,眼看就要失去行動能力了。
面對這樣的戰場,阿巴泰無力了。
「該逃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