獵明 第四卷 惡鄰 第二十七章 林小滿手上的第一條人命
    我小滿看著花無缺遞過來的匕首抖瑟得的血水順著額頭流下,彙集在鼻尖滴下,卻顧恍然不顧。

    「怎麼,不敢?」花無缺面無表情,一把將他的手拉住,狠狠將匕首塞進他手心,放緩聲音道:「和尚,你現在是戰士,上了戰場不是你殺了敵人,就是敵人殺了你。既然做了這個營生,手上總是要沾血的。你逃不掉。」

    林小滿:「上天有好生之德,為什麼一定要殺?」

    「少廢話,如果他去了陳留,殺起父老鄉親來只怕不會手軟。」

    「可是他已經被我們俘虜了……」林小滿的聲音很微弱,「不能殺俘虜。」

    花無缺有些發怒:「胡說,和尚,你他媽還是不是男人。等下的戰鬥還要流更多血,叫你殺個人都下不了手,你這樣的人在戰場上會第一個死。動手!」

    一個士兵有些不耐煩地低喊:「還磨蹭什麼,我快按不住了。」

    敵人很是健壯,看得出來,這兩個傢伙都是張獻忠騎兵斥候的精銳,這一點從他們剛才的麻利的動作上就可以看出。他雖然被四個士兵按在地上,可掙扎得非常劇烈,花無缺手下士兵在此之前都是流民,身材瘦弱,營養不良,四對一都有些對付不了。糾纏在一起的五人都大口喘息,身上汗水如泉水一樣湧出。

    「阿彌陀佛。」林小滿也知道再不動手不行,自己既然做了軍人,想雙手不沾血是|.人。為了除魔衛道嗎?張獻忠部隊搶劫百姓、屠戮婦嬰的斑斑獸行他們還是人嗎:

    但是,心中還是不免戰慄,一條鮮活的生命就要被自己親手終結。即便是正常人也會心中震撼。更何況一個佛門子弟。

    進軍隊之後,林小滿還是恪守著佛門弟子地戒律。每日都要念一次佛經。軍隊每十天吃一次肉,以配合大運動量的訓練,這肉全便宜了花無缺。

    有的時候,林小滿甚至有一種錯覺。自己還呆在火神廟裡,過著古佛青燈的苦行日子。

    但就在今天。那個錯覺被這淋漓的鮮血和敵人眼睛裡地絕望驚醒了。

    長長地唸了一聲佛號,林小滿一閉眼睛。手中匕首朝那人喉嚨劃去。

    「等等。」花無缺一把抓住他的手,瞪著眼睛炯炯地看著林小滿,「和尚,把眼睛睜開,真正地勇士永遠不能在敵人面前把閉眼。來。我來幫你。」

    林小滿被花無缺眼睛裡的精光給嚇住了。只感覺那目光像一把刀子,刺得人心中一疼。

    花無缺:「一刀割開敵人的喉嚨很簡單。只要你手一揮,一切都結束了。」他抓住林小滿的手在空中緩緩移動,「可是,這太簡單了,不是我想要地。士兵林小滿,收起你那副慈悲心腸。這裡是戰場,只有生死,沒有另外的選擇。除了割喉嚨,還有一種方法可以在最快時間消滅敵人。那就是……」他抓住林小滿地手將匕首挪到敵人的心窩處,一點一點往下刺去。

    如同一場噩夢,林小滿能夠清晰地感覺到自己手中地匕首一點點刺破敵人的薄皮甲,慢慢地刺進那人的胸肌肉。

    大概是感覺到疼痛,敵人的身體猛地一弓,幾乎脫身,口中也發出低咽的嗚嗚聲。那目光晶瑩透亮,其中帶著一絲哀求、一絲驚恐、一絲絕望。

    花無缺地手很慢,匕首一點一點往裡鑽,很快地從兩條肋骨中通過。他停了停,轉頭看了林小滿一眼。

    但林小滿地目光全落到敵人臉上,劇烈的疼痛讓敵人地面容都扭曲了。

    一層粗大的汗水在他額頭上冒出,將上面的灰塵衝出一條條細長的痕跡。

    匕首一過肋骨就順利起來,冰冷的刀尖瞬間刺入心臟,停在那一大塊結實的肌肉裡面。敵人的身體突然鬆弛下來,複雜的眼神也凝固了。那人的鼻子里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宛若一聲解脫的歎息。

    如同冰水澆頭,林小滿的噩夢終於清醒過來,他猛地抽出手,顫抖著將五指湊到自己面前,沙啞著聲音問:「有酒嗎?」

    「好漢子!」花無缺小聲地笑起來,扭頭對身邊那個士兵道:「給他酒。」

    大口大口地喝著烈酒,

    滿眼都是淚水。

    ……

    「這群野蠻人!」一直冷眼旁觀的納達爾吐了一口熱氣,而身邊那五個同伴則用獵奇的目光饒有興味地看著這一切。

    遠處的敵人大概還沒發覺這裡的異常,依舊停在那裡,烽火台下,兩匹無主的戰馬悠閒地吃草,時不時發出一聲低鳴。

    良久,敵人就烽火台上的兩個同伴久久沒有下來,有些不耐煩了,隊伍也有些騷動。大約二十個騎兵從隊伍裡衝出,朝烽火台奔來。

    「哈哈,敵人馬上就要進攻了,把敵人的屍體給我扔下去。」花無缺哈哈大笑,一縱身跳上垛口,扯直了喉嚨對著敵人大喊:「前面可是孫可望匪幫,爺爺是陳留軍,已在此恭候多時了。」

    笑聲剛落,兩具屍體從烽火台上拋下,「碰碰!」兩聲,驚得底下兩匹戰馬長嘶一聲,撒蹄就跑。

    「啊!」幾百孫可望騎兵同時叫出聲來。

    「前面可是孫可望匪幫,爺爺是陳留軍,已在此恭候多時了。」二十多個火槍手同時大笑起來。

    「殺呀!」那二十個騎兵的速度更快,轉眼就衝到烽火台下。

    「將軍,要打嗎?」有人問花無缺。

    「不打,他們的馬又飛不上來。啊,今天的天氣不錯,我們小睡片刻。」敵人沒有火器,騎兵又不可能攻擊堡壘。若他們也像剛才那兩個同伴使用飛爪,且不說他們有沒有那個技巧,就算順利爬上半空,也會成為火槍手的活靶子。對此,花無缺一點都不擔心:「老子就是一個大烏龜殼,你又能怎麼樣?」

    話音剛落,一個騎兵抽出騎弓,一箭射了上來。花無缺嚇了一跳,忙從垛口上跳回來。

    「打,打他娘的!」花無大怒,一把提起火槍就要射擊。

    卻不想,戰況在這一刻又發生了變化,那二十個騎兵一衝到烽火台下同時從馬上躍下,舉著盾牌瞬間衝到窯口位置。十個騎兵高舉著盾牌在頭頂,另外的人提著兵器瘋狂地挖掘著窯門。

    花無缺一驚,如果讓敵人這麼挖下去,用不了一壺茶時間窯門就被挖開了。到時候不但這二十個敵人,後面一百多人也同時衝過來,自己這點人在這樣狹窄的烽火台中,只需一個突襲就被人家吃掉了。

    問題的關鍵是,敵人現在正自己腳底下,火槍又沒辦法射擊。

    難道就這麼眼睜睜地看著敵人挖下去?

    聽到下面的挖土聲,大家都傻了眼。

    下面的敵人見上面一直沒有動靜膽子也大起來,大聲地笑著:「樓上的兔子們聽著,等爺爺挖開封土衝上來,把你們剁成肉醬。」

    「哈哈,快快出來投降,可免你們一死。若再拖延,殺無赦!」

    樓上眾人面面相覷,都沒有主意。

    若是下面的窯門沒被封,還可以殺出去同敵人拼了。可現在,倒有點作繭自縛的味道。

    「不用管,來五個人,我們到下面去等著,等門一挖開,打他娘的。」花無缺下令。

    「讓我來。」這個時候,納達爾猛地衝上來,手裡捧著一個已經點燃引信的開花彈朝下面的人群扔了下去,正好砸在一面小盾牌上。

    這枚炮彈並不重,但從這麼高的距離扔下去,力量卻也十足。只聽得下面「哎喲!」一聲,顯然是被砸中的那個騎兵。接著又有人喊,「炮彈,逃呀!」

    聲音剛落,「轟隆!」一聲,一股白煙升起,空中滿是炮彈碎片飛舞的尖嘯聲。那二十個騎兵瞬間被放翻了三個。其餘人都一擁而散,躍上馬背瘋狂地朝本陣奔去。

    林小滿發現,有一個騎兵一時未死,身上起碼被射出六個小洞。他跑了幾步,身上的鮮血終於迸出,見了血,終於死心,一個趔趄倒在地上,再也活不成了。

    「好!」火槍手們大聲喝彩,卻沒有人舉槍射擊。陳留軍的火槍手紀律極嚴,沒有長官的命令,任何人敢提前開火都要被打軍棍。

    長期的訓練已經讓眾人形成了條件反射,而花無缺也沒有讓大家開火的意思。

    納達爾得意地吹了一聲口哨,「這是一次愉快的狩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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