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場的氣氛,驟然冷凝到足以禁錮一切的冰點。
林翔強硬凶悍的眼眸深處,慢慢閃過一絲不為旁人注意的淡淡悲哀。
中尉說得沒錯這種隨時處於半饑半飽,無法預料下一頓飯是否還能吃到的日子,的確讓人無時無刻都處於難以遏制的恐慌之中。
並不是整個廢土世界都在挨餓。假如紅se共和軍與骷髏騎士團放開全部糧食儲備,對所有存活者進行統一化管理,合理分配淡水、能量、燃油等資源,儘管舊時代輝煌的文明早已隕落,可人類至少能夠在滿足溫飽的情況下繼續繁衍。
然而,他們永遠不可能這樣做。
只要這個世界上仍然存在對利益的爭奪,只要權力糾紛依然統治著思維,混亂與戰爭就永遠不會消失。
時間雖然已經過去了年,人類的劣根與社會垢病卻仍舊存在。
林翔忽然有那麼幾秒鐘感到mi惘一∼不知不覺間,自己同樣也站在無視生命,爭權奪利的顛峰。沒錯,所有強權者都一再聲稱正義站在自己這邊,無一例外抨擊指責對手的yīn謀、黑暗、罪惡。暫且不論這一切是否【真】實或者虛假,爭鬥的結果,總是在權力金字塔底鋪滿一層層厚厚枯骨。
我能夠因此放棄內心深處的夢想,讓雙手沾滿鮮血,用無數人頭成就億萬民眾矚目的不世功名嗎?
每每想到這裡,林翔總會不寒而慄。
可是,自己實在沒有理由放棄。
這,就是選擇。
林翔靜靜地看著神情jī憤的中尉,淡淡地說:「把槍放下。你們不該參與這件事情。」
中尉「卡啦」一聲推開保險」xiōng腹的起伏幅度越來越大,呼吸的聲音也越來越粗重,如同被jī怒的公牛死盯住林翔,絲毫沒有想要退縮的意思。
遠處公路盡頭揚起的灰塵越發濃密」輪胎磨擦地面與刺耳的剎車聲相互交合,重型戰車鋼鐵履帶發出的金屬碰撞,嘈雜的呼喊與腳步奔跑所有一切都表明,步兵二團已經抽調大批部隊將整今後期基地徹底包圍。
「所有人都放下槍,我可以不做任何追究。」
林翔掃視了一圈圍站在四周參與哄搶的官兵,認真地說:「夠了,這件事情到此為止。趁我還沒有改變主意之前」馬上離開一」
「你做夢」中尉用盡全身力氣嘶聲咆哮,扣住槍柄的手指本能地想下用力扳下。就在這個時候,站在旁邊的上校突然伸手拽住他的胳膊,將其整個人朝後狠拽,踉蹌著倒退幾步,扶著裝甲車側裙板勉強站穩。
上校的臉上看不出絲毫情緒變化,如同罩了一層寒霜,但任何人都能夠感受到冰冷面孔下面正潛伏著憤怒,隨時有可能爆發。
「如果五十噸物資太多,那麼,我們可以削減一部分數量。四十噸,二十噸」或者五噸可以嗎?」
上校一改先前完全以武力作為威脅的強硬態度,說話語氣變得和緩。其中,甚至有種近乎哀求的成份。
林翔沉默地看著他。
上校個頭很高,卻很瘦。
不僅是他一個人,所有圍站在附近的士兵,身形都顯得頗為瘦弱。
長時間營養不良」使這些人的皮膚泛黃發青,幾乎沒有皮下脂肪,骨節粗大,眼窩陷得很深。也許是覺得能夠從後勤基地得到一部分秤給品的緣故,他們眼睛裡都釋放出希冀與渴求的目光。可是」當一雙雙瞳孔焦點從四面八方匯聚到林翔身上的時候,卻立刻變換成仇恨、絕望、
憤怒和畏懼。
如果,林翔只是一個普通意義上的軍官。
如果」這裡不是紅se共和軍的鼻力範圍,而是龍騰帝國轄下的某個定居點。
如果」這些人是自己治下的平民那麼,這起突發事件,將是兩種截然不同的結局。
然而這個世界上很多事情都不可能有「如果」
這個不確定的前提存在。沒有這批物資,就無法引起第三集團軍高層注意,更不可能把齊越的視線吸引到自己身上。強硬也好,蠻橫也罷,冷血、殘忍、毫無人論別人用什麼樣的眼光看待自己,計劃絕對不能改變。
就算所有人活活餓死,我也必須達到自己的目的林翔眼中幽碧如水,沒有一絲bō動。
「你們實在太蠢了。」輕聲歎息著,他拉開腰間的皮套,取出口徑粗大的「特六改」手槍,舉起,抬平,瞄準上校的眉心。手指輕輕扣住扳機的彎曲部位,微微繃緊,又緩緩放開。
林翔很想命令後勤主管打開倉庫公開分配所有物資。然而理智告訴他,這樣做的結果,將導致自只此前所做的一切辛苦徹底白費。雖然不清楚新京方面究竟走出於什麼樣的考慮,按照申請表要求發放出這批數量巨大的補給品?但他卻隱隱能夠猜到,委員會主李逸風很可能也走出於想要藉機分化瓦解第三集團軍下屬部隊的原因,才會如此動作。可是這樣一來,卻把自己用力推上各種矛盾焦點堆積而成的風口浪尖。
yīn謀、算計、來自背後的攻擊所有這些骯髒卑鄙的手段,對於林翔根本無法起到絲毫效果∼
他手中掌握著人口超過千萬的龐大帝國,更擁有戰鬥力遠遠超過普通軍隊,完全由高級異能者組成的精銳。即便是在所有隱藏信息暴lu,最糟糕的情況下,他也能夠憑借強悍的個人戰鬥力量拚死脫身。
畢竟,之所以隱匿行蹤獨自潛入紅se紅se共和軍內部,為的……
僅僅只是那些隔絕了上百年時間,曾經生死與共的朋友。
手槍再次舉高」冰冷的黑se瞄準鏡孔,把上校堅毅沉穩的面孔慢慢納入十字星中間。林翔握槍的手卻在不由自主晃動。隨著搖擺幅度越來越大,槍口也如同篩糠一般顛動顫抖。
假如站在面前的這個男人,是一個白皮膚歐裔或者非裔黑人」那麼林翔根本不會有太多考慮,早就已經扣動扳機。
殺人」必須舁清楚對象。
對於非亞裔人種,林翔絲毫沒有任何心理負擔。就如同在黑獄帝都所做的那樣,以殘酷手段滅殺成千上萬名帝國軍屬,將所有屍體高高釘掛在木桿頂端,沿著道路兩邊一直豎立凶暴、殘忍、冷血」可是這一切在林翔看來卻是必不可少的整肅動作一在沒有【道】德框架能夠做為依靠的廢土世界,震懾謀逆和敵意的最有效方法,就是殺戮。
上校是一個亞裔。
不僅是他,站在對面的所有官兵,都有與自己完全相同的黃皮膚」黑眼睛。林翔不知道紅se共和軍對於外來移民都會採取什麼樣的管理方法?但是這些人,毫無疑問都是利用舊時代人類基因作為基礎製造,或者是自然誕下的直系後代。他們是自己人,是那個從毀滅世界核大戰中僥倖存活者的後裔。
林翔下不了手他可以毫無顧忌滅殺任何反抗對象,卻唯獨不能對自己的同族開槍。
慢慢抬起頭,重新把視線焦點匯聚到上校身上。林翔平靜的臉上飛快掠過一絲蒼白,他的全部思維深陷於痛苦與理智之間的糾纏,劇烈收縮的神經牽動肌肉,使眼角、嘴chun、眉頭這些最敏感的部位,都在不約而同微微抽搐。
「不要不,要,逼,我」
林翔黑se的目光掃過上校全身」他活動了一下發酸僵硬的手臂,用機械刻板卻又急促無奈的聲音低吼。
最後四個字,幾乎是從牙齒縫隙當中一點一點狠狠咬出。
從一名政監委員口中說出這樣的話,極其罕見。所有在場的人均為之一凜。他們甚至有種下意識的錯覺「一說話的這名黑衣軍官根本就不是人類,而是一頭被逼到絕境」重傷瀕死,卻又不甘坐以待斃,隨時可能反撲噬人的恐怖餓獸。
上校本能地倒退了幾步,直到背心與停在身後裝甲車接觸到的一剎那,才重新恢復正常。他非常驚訝林翔居然會在這種時候說出這樣的鼻」印象當中,從來只有政監委員威脅別人,像這種無比絕望的模樣不要說是見過,甚至就連聽都沒有聽說過。
思維一陣恍惚,震驚之餘,上校忽然萌生出一種極其古怪的念頭一一連他自己也說不清楚究竟是眼睛捕捉到的實際景象,還是潛意識裡產生的幻想他似乎「看到」林翔那雙閃爍著晶瑩光亮的眼眸深處,竟然有著無法用言語說明,只能隱隱捕捉到的悲傷與淒然。
「瓶」
上校下意識地想要發問,站在旁邊的中尉卻上前兩步,依舊用槍指著林翔,爆發出悶雷般的咆哮:「夠了,這根本就是在浪費時間。打開倉庫!現在就打開倉庫!我們需要食物,需要食物」
「砰」
彈頭,從拗黑se槍口深處旋轉著飛出,在稀薄的空氣中帶起一道肉眼難以察覺的滾燙火焰,隨即消散,形成一道筆直的光痕,呼嘯著鑽進上校眉心,穿入額頭,留下一個迅速被肌肉、脂肪和神經組織堆積擠壓填充的圓形孔洞。無法得到釋放的強大能量在顱腔內部轟然爆開,將娶硬的頭蓋骨高高掀起,綿軟的血肉腦漿如同被沸水徹底煮爛,在力量的催動下四散噴濺開來,拽動著上校強壯高大的身朝後重重靠去,整個人背朝裝甲車壁面死死貼住,在冷硬平整的鋼鐵護甲板上形成一朵鮮艷血腥的紅白之huā。
上校雙手虛抬在空中,似乎想要往上mō索自己已經完全爆炸的頭顱。失去控制的身體只能貼靠在裝甲車上。過了幾秒鐘,才慢慢朝下歪斜著,滑倒在巨大厚重的車輪旁邊。兩條肌肉發達的大tuǐ微微顫動,卻再也沒有任何意義。
突如其來的變化,幾乎驚呆了每一個人。
他們呆呆地望著在殘存神經牽引下不斷抽搐的上校屍體」似乎直到現在也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林翔仍然保持著絲毫沒有移動過的站姿,握在手中的槍同樣仍在瞄準幾秒鐘前上校所在的位置。粗大的槍口冉冉飄散開一縷輕煙,散發出士兵們最為熟悉,也永遠不想面對的硝煙與死亡氣息。
「你」你這個混蛋一」突然,神情呆滯的中尉如同到劇烈刺jī的精神病人那樣猛然跳起,一邊抓起手中的突擊步槍瞄準,一邊朝著林翔聲嘶力竭地憤怒咆哮:,「你,你竟然殺了他?竟然敢開槍……我要你的命」
「你瘋了?快住手、」
幾個站在旁邊的軍士急忙衝上前來,用力扣住他的肩膀,將其整個人死死按住」狠狠奪過他手中的槍。與此同時,外圍的支援部隊也不斷朝內壓縮,衝進基地的各團哄搶官兵臉se也隨之變得驚恐,發出陣陣嘈雜混亂的叫罵與議論聲。
被按在地上的中尉拚死掙扎,五、六分鐘以後」他已經徹底耗盡身上最後一絲力氣,像一條脫水窒息的魚,橫躺在骯髒的塵土中間緩慢蠖動。察覺到對方不再反抗,強壓住他的軍士們也紛紛鬆開手,默默圍站在失去頭顱的上校四周。雖然他們都低著頭,顫抖的背部與不斷搖晃的手臂肌肉,卻散發出無言的憤怒。
幾乎所有人都在用無比憤恨的目光死死盯住林翔」然而,他們卻沒有絲毫動作。每一個人心裡都清楚知道、、
政監委員擁有未經審判便擅自處決的生殺大權,他們無論如何也不可能與之對抗。
敢於違背政監委員的命令,就是反對偉大領袖,反對國家社會黨,是必須以死論處的反草命。
林翔神情木然地站在原地,黑玉般的眼瞳當中,看不到絲毫情感的bō動。僵冷的目光就像失去匯聚焦點的待亡者,其中找不到任何悔恨、傲慢、自得或者與之近似,能夠代表此刻內心世界表lu的信息。整個人宛如一尊無生命的冰冷雕塑,堅硬、冷漠」無比詭異,卻又令人畏懼。
誰也沒有注意到,就在那雙溧亮得令人發抖的眼眸深處」突然湧溢出兩滴溫熱鹹澀的淚水,卻又在一瞬間被某種無法抗拒的強大力量收回。除了林翔本人」誰也無法捕捉,更不可能察覺。只有他自己才明白,就在剛才,自己內心深處最柔軟的地方,正被一種永遠不可能用語言表明的東西狠狠扎刺、撞擊。
三十四師指揮部,位於鐵鋒城西北面的丘陵地帶。這裡的建築並不多,防衛力量也比步兵二團更加森嚴。除了層層設防的明暗火力點和數量繁雜的鋼筋混凝土結構警戒塔,在一些無法用肉眼觀察到的地下通道內部,還甚至有兩門威力驚人的電磁炮。
師長黃賓,是一個被打上「標準」烙印的軍人高大、強壯、臉上的每一根線條都如同鋼絲一樣緊繃。由於接受過強化藥劑改造,雖然年齡已經超過五十,實際看上去卻只四十出頭的樣子。
他的變異能力不算太強,只擁有相當與四級強化標準的體質。不過,能夠擁有少將軍銜,坐上師長這個位子,是憑借的實力,不僅僅只是拳頭大,能打。頭腦、智慧、指揮能力同樣也很重要。
師指揮部辦公室很難保持安靜。來自各種下屬單位的報告、請示,往來於友鄰部隊的文件需要批閱、簽字,不同階級的軍官晉見、委派任務甚至就連夜晚休息時間,也會有衛兵擾亂睡眠,帶來各種必須盡快處理的問題和消息。
站在辦公室寬大的落地窗前,沉默地看著遠處荒涼平原上正在勞作的平民,誰也不知道此刻黃賓心裡究竟在想些什麼。可是不斷皺緊的眉頭與顯然正被用力咬合繃緊的面部肌肉,卻出賣了他腦海當中不斷膨脹,隨時可能爆發的狂暴、憤怒。
暫且不論哄搶步兵二團的官兵是否有錯,敢於在眾目睽睽之平射殺一名上校,這簡直就是對自己,赤luǒluǒ,的蔑視。
不錯,政監委員的確擁有不經上報的臨機處決權。
可那是在新京,是在紅se共和軍控制下的其它區域。
這裡是什麼地方?
西部軍區。
第三集團軍。
擁有數十萬精銳部隊,敢於向新京叫板,就連偉夾領袖都不得不退讓幾分的強大勢力集團。
在自己眼皮底下殺掉一個團長實在膽大妄為,不可饒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