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只是一個普通級別的哨所。日常給養均來自於警戒線北方三十四公里處的一座中型城市。由於位置地處非作戰區域,哨所沒有配備諸如反坦克炮之類的重型武器。其防衛目的也非常明確一禁止外置村落流民在未經許可情況下通過警戒線,也不准內置城市平民擅自離開居住區。
沒有人發現「那個人」已經變成真正的林翔。整隊、出操、日常巡邏所有一切都和平時相同。依靠強大的記憶力,林翔在夜間視聽信息的基礎上」迅速摸清哨所每一個士兵的姓名與基本狀況。加之軍官身份的特權」幾小時後,他已經對哨卡所在區域的共和軍整體概勢基本瞭解,也完全適應了自己新的稱呼與身份。
對於訓練有素的間諜,偽裝成另外一個人其實並不困難一隻要模仿對方日常說話語氣、習慣、動作等等」很自然就能融入其中。如果不是對彼此細節非常熟悉」取代者將永遠以新的身份一直存在下去。
對林翔而言,這種偽裝基本上沒有什麼難度。很大程度上」他只是做回舊時代的自己。但是,他很不習慣於在眾人面前以英雄形象出現,尤其是在帶領士兵們朗誦領袖語錄的時候,那種如同舊時代,傳,銷,講座瘋狂無比的熱烈場景,尤其令他感到厭惡。
沒有任何人對林翔的身份表示懷疑。外表、相貌、說話方式和聲音所有的一切都與死去的,「那個人」完全相同。為了使自己的偽裝更加貼近【真】實」林翔隨身攜帶著一管從屍體上抽取的血。因為劉宇晨的關係,醫生聯合協會的小型冷凍急救包在六五七一基地已經實現量產。利用膠原蛋白作為基礎的真空儲存方式,即便是在能源斷絕供應的情況下,也可以在七十二小時以內保持非凝固狀態。其中散發出來的五級進化異能」徹底掩蓋了林翔看似普通人的特殊體質。
「他」不是寄生士。進化等級甚至連第九級別都無法達到。但是相比守衛哨所的士兵」卻是無比強大的生命個體。
日復一日」簡單重複,單調。
每天的工作,就是整隊,巡邏按對通過遠程通訊器向後方指揮所報告情況。
日曆上的時間,已經過去了六天。
從「,那個人」抽屜裡的每日情況記錄來看,這支後備小隊來到哨所已經是第九十七天,以每百天輪換一次的規律計算」用不了多久,新的換防部隊就會抵達。作為對外界環境產生足夠熟悉程度的新生複製人,包括林翔在內都將全部編入正規作戰部隊。
這其實算不上是什麼磨練,需要熟悉的信息當中,有相當一部分屬於對偉大領袖的忠誠表示。
每天起床必須首先背誦領袖詩篇。據說,這種做法能夠有效提升背誦者自身文學修養,總字裡行間當中領會偉大領袖對於世界大草命的深刻含意。
以領袖語錄作為文件開頭及結尾部分的特殊文案模式。這種行文方法能夠防止情報外洩同時增強對偉大領袖的凝聚向心力。
在所有稀奇古怪的適應性,「訓練」當中」林翔覺得最難以接受的,就是「無論在任何時鏤,任何地點聽到偉大領袖名字,都必須保持昂首站立姿勢」一條。
在紅色共和軍勢力範圍」「金天正」三個字,簡直就是比傳說中催眠魔音還要更具威力的咒語。吃飯、走路、談話只要偉大領袖的名字進入聽覺神經的探查範圍任何人都必須立刻以最快速度保持站立。最初,林翔對於這一條例很是不以為然。可是環境對於人類的改造效果真的遠遠超乎想像。當他親眼看到士兵們即便是在熟睡,也會被旁人夢囈提及領袖姓名,如同火箭般從床上竄起,臉上滿是肅穆崇拜模樣的時候,他只覺得自己渾身上下都在瑟瑟發抖。
這種事情並非發生在某個極端份子身上的個案。就在昨天下午林翔親眼目睹兩名正在哨所公廁大便的士兵,就因為牆外朗誦領袖語錄聲音過大,其中提及「金天正」三字,他們甚至連用手紙擦屁股都顧不上,立刻從半蹲姿勢轉為立正。光著屁股軍褲堆在腳邊,滿面嚴肅與莊重。那一刻,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根本無法想像他們站立的地方,其實只是臭氣熏天的廁所。
當然你可以拒絕,不做出這種條件反射類型的舉動。結果,就是被政治監察委員當場抓獲,以反草命罪當場處決。
林翔開始理解包括李嘉俊和李自翔在內的所有共和軍叛逃人員一這已經無法用集中權力或者獨裁進行解釋,也完全脫離了黨權至上的範疇。而是將個人上升到神的位置,將所有人踩在腳下,肆意蹂躪、侮辱」命令他們奉獻一切,財產、身體,包括生命和意志。如果不是親身接觸,根本無法感受到其中的恐懼……
五輛被厚帆布遮擋住廂體的卡車,沿著粗糙的砂石路面緩緩駛出哨卡。由於路面情況非常糟糕」車隊行進速度只能保持在每小時四十公里左右。不過」相比來時滿載物資的沉重」空蕩蕩的車體已經顯得非常輕巧。只是車輪碾過地面凸起岩石產生劇烈晃動,使左右搖晃的車體看起來似乎隨時可能散架,碎裂。
林翔抱著自己M5G43突擊步槍,坐在車廂內側的擋板旁邊。按照軍銜和身份,他完全可以坐進更加舒服的駕駛室。不過,他謝絕了司機邀請,堅持要與自己的部下一起呆在陰暗沉悶的車廂裡。這種看似簡單的舉動,讓士兵和駕車司機很自然的對他普遍生出好感。新的輪換部隊已經抵達,隨同車隊而來的,還有大米、麵粉、罐頭、蔬菜等等大批補給物資。這些東西足夠新的警戒人員維持很長一段時間」至於林翔所在的小隊」則隨車返回基地。
突如其來的一場大雨,給乾燥的大地帶來久已期盼的滋潤。板結的塊狀泥土變成骯髒枯稠的泥漿,瀰漫在空氣中的微塵顆粒也被清掃一空」明亮的光線從輻射雲背後直射下來。缺少了灰濛濛的塵霧阻擋,視線也隨之變得更加開闊。就連對面那片在望遠鏡頭當中不甚明顯的山谷」輪廓也變得更加清晰。地面,到處都是焦黑的痕跡。被炮彈炸裂的胡楊樹枝飛得到處都是」枯萎的灌木被巨大狂暴的爆炸能量掀起,灑落在整個荒野。鬆散的泥土中間,不時能夠看到廢棄的槍拖零件和人類殘骸。遠處的防坦克壕中」隱隱凸起表面滿是鐵誘的舊炮塔。曾經充滿巨大威懾力量的炮管已經扭曲變形,像手工粗劣廚師做出來的油炸麻huā,難看、醜陋」也沒有任何應該存在的價值。
這是一片位於兩座山峰之間的寬闊谷地。以此作為分界,將紅色共和軍與骷髏騎士團隔離開來。雙方都在拚命進攻、反擊、爭奪沒有誰知道戰爭究竟什麼時候才能結束?唯一的變化,就是山谷中間的荒野上,殘留屍骸越來越多,到處都是廢棄的戰車與各種兵器、彈殼。趴在潮濕的地面上,林翔默默注視著遠處陰沉灰暗的山脈背影,慢慢調整呼吸,盡量做到平緩而有節奏。
離開哨所的第二十七分隊沒有直接進入後方城市,而是在基地接受物質補充之後,被連夜送到東部邊境防區,接受第八十一步兵師指揮。
複製人擁有完整的作戰意識與思維概念」但是想像與現實之間」終究有著難以彌補的差距。從這個意義上來看」即便異能等級再高的複製生命體,同樣都被歸類為新兵。而淬練新兵使之成熟化的最佳方法,就是實戰。
扼守山谷雙方的爭奪戰已經持續了很久」精密電子儀器在充滿輻射的環境下,根本無法發揮任何作用。飛機與戰車已經不再像舊時代那樣,成為戰場上的絕對主宰。它們的作用大為縮減」甚至退化到成為步兵進攻的輔助力量。
這也意味著戰死的人」會更多。
「偉大領袖告訴我們,所有帝國主義反動派都是紙老虎。他們是一群懦弱膽怯的傢伙,根本沒有敢於正面作戰的勇氣。士兵們,拿起你們的槍」按照金天正同志的指引,義無反顧的前進」
政治委員的戰前動員的確慷慨激昂。他們身穿黑色制服」左臂上佩帶著紅色袖標」在軍隊中的位置」相當於舊時代共和國部隊的政委或者指導員」又類似於歐、美洲聯盟部隊的隨軍牧師。雖然這些教條話的口號」均來自於共和軍士兵人手一本的《領袖語錄》。但林翔自己也不得不承認這些傢伙的狂熱與崇信的確很有效果,臨戰前的士氣被催動得極其高漲。每個人的臉上,都釋放出類似精神病人般的非正常紅潮,以及牙齒被咬得太過緊密」「咯咯吱吱」的摩擦聲。
長達二十多分鐘的炮火覆蓋,將東面山脈的峰巒徹底削平。在幾名政治委員的帶領下,一個加強中隊近四百名士兵,越過山谷,沿著被炮彈炸開的雷場,朝東面方向發動進攻。
所有人都是新兵,狂熱的戰鬥意識,促使他們身體爆發出最瘋狂的原始動力。硝煙尚未散盡,他們已經跟隨炮彈爆炸產生的熱浪沖進敵方陣地」展開你死我活的拚殺。在電子儀器及各種精密武器無法發揮作用的情況下,人類戰爭也再次退化到單純以子彈互射的兵力制勝時代。
第一批增援的骷髏士兵很快抵達,共和軍士兵面臨的壓力驟增。
緊急呼叫聯絡,後繼部隊像潮水一樣湧入戰場。失去陣地的骷髏軍隊不甘示弱,第二批、第三批部隊源源不斷開來雙方都在不顧一切進攻、反擊,由於地形限制」各自投入的增援只能以中認為規模,使用添油戰術根本就是迫不得已。簡單粗暴的戰鬥模式,與電腦遊戲玩家造兵、征戰的過程驚人相似終,這場從清晨一直持續到夜晚的混戰,在共和軍與騎士團各自炮火對轟的巨大爆炸煙霧中徹底消沉,歸於死寂。
沒有人力使用方面的限制,無論任何一方,新兵戰損率均高達百分之六十以上。當然,能夠存活下來的士兵,戰技與思維意識都要比剛剛走下生產流水線的複製人更加穩定。他們的身體活動方式開始符合意識指引」各種戰術動作與灌輸意識相互形成配合。也只有這些真正體驗過生死的老兵」才有資格成為共和軍野戰部隊的一員。新生複製人在身體與思維方面的不協調性,似乎是紅色共和軍與骷髏騎士團雙方的共有問題。他們不約而同選擇距離最近的區域作為新兵輪戰地帶。傷亡固然慘重,卻誰也不肯退縮。雙方最高決策者似乎都想用這種方法,大量殺傷對手的後備力量。你來我往的報復與爭鬥,使山谷中間的荒野覆蓋著層層疊疊的屍體。土壤越來越肥沃」各種植物瘋長。它們甚至根本就不需要水源灌溉」死人身上流出的血和腐液,比水更加營養,更加滋潤。
夜幕下的戰場,死一樣寂靜。
東面,騎士團已經恢復對陣地的控制。夜風不斷帶來機械轟鳴與修築工事的各種雜音,偶爾有輕微動靜從灌木叢中傳出」悉悉索索,似乎正在悄悄接近獵物的蛇。
林翔不知道自己手下的士兵究竟還剩下多少。也許,他們全部已經戰死。如果不是使自己的表現更加符合,「那個人」僅為五星標準的進化異能」他也不會被一發炮彈爆炸的氣浪波及,從山坡斜面的岩石上,重重「摔下」密密麻麻的屍體當中。
夜」已經深了。
一直趴在地面上假寐的林翔忽然睜開眼睛。腕上的手錶指缽剛剛走過凌晨三點。現在」正是人類大腦思維最麻木」最困頓,充滿濃濃睡意的時候。
複製人也需要吃飯、休息。白天激烈的戰鬥體力消耗巨大,守衛陣地的骷髏士兵很容易陷入沉睡。
林翔的心臟開始有力地跳動起來,體溫迅速升高。前後不過幾秒鐘」他就從近乎於冬眠的狀態中完全清醒,進入臨戰鬥前的活躍狀態。
他仔細觀察過白天的戰鬥。除了第二十七小隊」還有另外兩名與自己外貌、軍銜完全相同的少尉指揮官。他們很不走運,一個被機槍子彈貫穿頭顱,另外一個被炮彈直接命中,當場炸飛。
林翔對所謂的偉大領袖沒有任何好感。但是,他需要在最短的時間裡」盡快融入紅色共和軍。掌握秘密與控制他人的最佳方法」就是獲取更大的權力。嗯要得到這些,只能累積戰功。
荒野上橫七豎八躺滿屍體,但並不是每一個人都被確認死亡」其中也有被爆炸轟鳴震昏的士兵,僅僅只是暫時喪失知覺。在發散開的探測意識範圍內,林翔就發現了十一個。其中」有三人暫時昏迷,四人不同程度重傷瀕死,至於剩下的另外四個,則屬於骷髏騎士團一方。
以林翔的實力,完全可以獨自橫掃整個戰場。然而,這裡不是龍騰帝國」更不是能讓自己肆意妄為的荒野。他只能以普通士官的能力,發揮出與之相應的作用。
伏低身子,匍匐前行了十數米,爬近幾具相互堆疊起來的屍體旁邊。慢慢推開最上面的戰死者,用力拉出被掩蓋在下面的一名共和軍軍官」拖著他,慢慢爬進旁邊一個近米許深的彈坑。
這是一個佩有少校徽章的政監委員。很年輕,大約只有二十五歲左右。身上的黑色制服沾滿泥漿,左臂上的紅色袖標被撕扯得只剩下三分之一,軍帽早已不知道掉在什麼地方。眼睛半開半合,呼吸微弱,如果不是拖動身體產生的劇痛」他仍然還會一直保持昏迷。
「別出聲」
林翔豎起食指擋在唇邊,又指了指遠處的骷髏騎士團陣地。看到對方已經領會自己的意思,這才從軍用背袋裡取出急救包,撕開繃帶,細細纏繞在對方被彈片劃,破的傷口部位。最後,拔下真空注射器上的橡膠套,將整枝嗎啡全部打進他的身體。
林翔對於政監委員同樣沒有任何好感。但是在目前這種狀況下」他非常需要一個能夠幫自己說話」而且具有一定份量的旁觀者。尤其是在戰後報告書的記錄裡,如果在數名獲救士兵的證詞當中,出現一名政監委員作為旁證,戰功的【真】實程度也會更加容易得到確信。新兵隊長僅僅只是少尉軍銜。獲知秘密多少與地位高低同樣成正比。現在唯一值得林翔關心的,就是自己究竟能夠從這場戰鬥中撈到多少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