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土 正文 第二百三二節破計
    第二百三二節破計

    頭,像炸裂般劇烈疼痛,同時伴隨著難以遏制的眩暈。劉宇晨皺了皺眉,狠狠甩了甩腦袋,用力撐住床沿坐起,雙腳落在地面的瞬間,絲毫沒有感受到以往熟悉的堅硬,反倒有種踩在棉花和雲層中的柔軟、虛幻。

    胃裡很酸,翻騰的胃液刺激著喉嚨一陣蝕痛,強壓下嘔吐的,扶住牆壁慢慢站起,用虛弱無力的雙腿勉強撐住身體保持平衡,面色疲憊的他連續做了幾個深呼吸,一抹淡淡的血紅暈色,才逐漸爬上蒼白如紙的面頰。

    劉宇晨是個控制力很強的人。記憶裡,除了父親葬禮結束回到家中的那一次,他再也沒有喝醉過。和所有醫生一樣,他格外重視自己的身體和健康。宿醉除了讓身體麻醉,頭腦有短暫興奮感之外,根本不會帶來半點好處。同時,還會引發一系列強烈的負面反應。眩暈和嘔吐,都是他極其厭惡,也極力避免的是事情。

    腦子很亂,但他卻清楚記得昨天晚上發生的每一個場景。

    顯然,自己是落在一群荒野強盜手裡。在二十四號生命之城的時候,他就曾經聽幾個長年在外的僱傭兵談起過————有些荒野流民會佔據能夠得到少量淨水的區域形成定居點,他們靠掠奪過往人類和狩獵變異動物為生。落單流浪者是他們最喜歡的目標,這些傢伙通常會把受害者殺死,醃製成肉乾長久儲存。他們依靠這種方法在荒野上生存。長時間吃人肉,會對食用者身體結構組織產生一定程度負面影響,甚至會造成大腦和某些重要器官產生變異,但是在飢餓威脅下,他們也管不了那麼許多。久而久之,甚至會把這種顛覆道德理念的舉動,當作一種難得的享受。

    說起道德……這個混亂的世界,它似乎早已隨著舊時代文明一起,被深深掩埋在塵土和廢墟的最深處。

    「你醒了?」

    聽到動靜,蹲在火爐前的男子轉過身,微笑著看了看他。

    這是一個不算很高,體格中等的亞裔男子。他圍著一塊類似女式披肩的紅黑網格裹布,散亂的線頭從布塊邊緣稀稀拉拉垂落下來,透過縫隙,可以清楚看見穿在裡面淺灰色的戰鬥服。

    生活在廢土世界的人們,都懂得如何利用身邊每一樣器具,並且使之發揮出最大效用。尤其是荒野上的流浪者,衣服款式已經不能單純從男女性別角度進行區分。在寒冷和物資匱乏的威脅下,男人同樣會穿上襯裙和絲襪,盡一切可能讓自己保持溫暖。

    當然,前提是他們從廢墟裡找到的衣物還能穿,還沒有變成輕輕一拉就破的絮絲。

    劉宇晨一直注視著男人裹布下面的那件戰鬥服。這個世界上擁有獨自生產能力的大型機構寥寥無幾,它們都擁有特殊徽記和服裝款式。無論外觀或者顏色,柔韌程度還是布料本身的編制密度,都與骷髏騎士團配發的服裝完全相同。可是,在胸口、手臂側面等幾個重要部位,並沒有看到應有的黑色骷髏標誌。

    他下意識地低下頭,在腳邊和床鋪周圍來回搜索,沒有看見自己的背包,也沒有找到本該與其放在一起的突擊步槍。

    「你是在找這個嗎?」

    男人微笑著指了指靠近房門的角落,一張只剩下三條腿的椅子上,擺著劉宇晨記憶中應該屬於自己的東西。側過身體同時,也露出架在火爐上的一口扁形鐵鍋,裡面熬煮著類似米粥的黏稠液體,表面不斷噴吐出一個個炸開的氣泡,空氣中迅速充滿一股令人饞涎欲滴的濃香。

    用勺子攪了攪粥,把一隻底部明顯露出凹陷的搪瓷缸子裝滿,表面放上一雙枯樹枝削成的木筷,男人端起粥,小心翼翼地走了過來。

    他的臉和身體一樣乾瘦,頭頂刮得露出青灰色的皮膚,顴骨外凸的厲害,長時間營養不良使眼窩陷得很深,薄薄的嘴唇被鼓得向外拱起,目光卻很柔和,絲毫察覺不出敵意。

    劉宇晨接過米粥,也不客套,湊近唇邊吹了吹,小口慢慢吸溜著。

    對方如果想要加害自己,根本用不著在粥裡下毒這麼麻煩。食物在荒野上非常珍貴,他們絕對不會在將死之人身上浪費。

    「我叫蒙毅,你呢?」

    男人從旁邊拉過一個表面滿是霉斑的舊木箱,坐下,問。

    「劉宇晨。」

    喝著粥,聲音有些含糊不清。他不想隱瞞自己的真實姓名,也沒有必要這麼做。

    「你是醫生聯合協會的人?」蒙毅拉開上衣口袋,摸出那枚銀製柳葉刀胸針,認真地問。

    「曾經是。」

    粥很寡淡,調料也只有最簡單的鹽,卻是劉宇晨酸痛胃部最為迫切需要的填充物。他自嘲地笑了笑,說:「至於現在……已經不重要了。如果你喜歡,那東西可以自己留著。」

    「有件事情我一直非常好奇。」

    蒙毅絲毫沒有提及昨天晚上發生的一切,他把玩著手裡的胸針,用試探性的口氣問:「你是一個醫生,據我所知,強化藥劑都出於醫生聯合協會之手。呵呵你為什麼不給自己打上一針?要知道,荒野可不像呆在城裡那麼安全。擁有異能,那怕只是最簡單的一級強化,都要安全得多。」

    「打針?哈哈哈哈你問我為什麼不打針?」

    劉宇晨笑得有些神經質:「正如你所說,我是醫生。醫生永遠不會給自己看病,也不會使用自己製造的東西。哈哈哈哈你應該明白,打針必須承擔相應比例的風險。沒錯,我手上就有整整一盒四級強化藥劑。但是你能夠保證,我肯定能夠熬過那百分之五十的機率,幸運的成為變異人嗎?」

    蒙毅的臉色依然平靜,默默點了點頭。

    「你現在有什麼打算?」

    他非常聰明地沒有詢問劉宇晨和二十四號生命之城的關係。顯然,這個陌生年輕人和西北方向那場正在進行的戰爭之間,肯定有某種必然牽聯。在廢土世界,醫生是個令人尊敬,並且在任何地方都能得到厚遇禮待的職業。他既然對那枚銀色胸針漠不關心,說明已經放棄曾經的身份。如果願意留在蘆葦鎮,那麼對於自己管轄的這個小型定居點,絕對是一件值得慶祝的好事。

    人活著,總會生病。無論舊時代人類或者新生代人類都無法避免。尤其是在這種充滿輻射的惡劣環境下,生病,通常都意味著死亡。

    「我得離開這兒。」

    劉宇晨的回答讓蒙毅臉色驟然微變。未等發作,他又繼續道:「我要往東南方向走,去見一個朋友。很高興你救了我的命,我可以把身上最值錢的東西留給你,包括那盒強化藥劑。當然,如果你能派人陪同我走完剩下的路,到隱月城的時候,你還可以得到更多的報酬。」

    蒙毅眼角立刻跳動了一下,他的手有些顫抖,但很快就控制住自己並且掩飾住面部微顫的肌肉,不動聲色的問:「隱月城?你認識的人是誰?」

    「林翔。他是那裡的城主。」劉宇晨臉上滿是坦然。

    「你說什麼?林,林翔?」

    蒙毅一愣,繼而啞然失笑。他笑得很開心,很舒暢,甚至笑出了眼淚……

    座落在山林掩映間的加爾加索尼城堡,是一個恬靜而又安寧的莊園。在春日微暖的陽光照射下,寒冷冬季中大部分凋零枯萎的植物,又重新釋放出新鮮青嫩的生命活力。它們雖然沒有完全鋪滿綠色,卻已經綻露出點滴幼弱的新葉。主樓和幾棟用長廊聯接的輔樓之間,彎曲扭繞著枯黃粗大的蔓籐。粉白的石膏浮雕為建築增添了更多莊重氣息,具有濃厚藝術性細節的金屬柵欄顯示出奢華。園丁在道路兩邊的苗圃裡忙碌著,他們翻掘溶化的凍土,播種下去年收穫的種子,只要氣候一直保持溫暖,並且在適當的時候下上幾場晰晰瀝瀝的小雨,冬天殘留下來一切破敗氣息都將迅速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令人逾悅、歡快的蒼翠。

    伯格森像往常一樣呆在自己的辦公室裡,身上仍然是一成不變的高領黑緞襯衫,下巴上的灰色鬍鬚和以前一樣修剪齊整。唯一有所變化的,就是目光裡已經不再有自信的成份,更多的,則是恭敬、惶恐,還有發自內心的恐懼。

    春天,並沒有給他帶來希望和歡樂。恰恰相反,他所感受到的只有憤怒和絕望。

    所有的一切,都來源於那座被稱為「隱月」的城市,還有那個叫做林翔的年輕人。

    從上次加爾加索尼城堡被徹底攻破,家族成員被血腥屠殺的時候開始,伯格森就已經意識到,在索斯比亞和費迪南德這兩大勢力中間,那塊曾經被拋棄、無足輕重的土地上,正在崛起一頭越來越龐大,足以把盧頓家族和阿雷桑德羅家族全部併吞的可怕怪獸。

    他一直極力避免這種事情發生。

    在伯格森的命令下,索斯比亞半年前就加快向北方擴張勢力的速度。他派出兩百多支勘探隊伍,對地圖範圍之外的部分進行最仔細、透徹的調查,認真搜尋任何一塊適宜居住的弱效輻射區。同時,加大對東部沿海城市的滲透力度,從那些已經掌握全面控制權的定居點當中,抽取合格人員組成軍隊,並且向骷髏騎士團某些行政人員重金賄賂,以求能夠得到諸如「斯特瑞克」裝甲車之類威力巨大的作戰兵器。非常遺憾,新月之城方面對這些要求根本置之不理,甚至把索斯比亞的物資徵收額度提高了十二個百分點。

    輻射,把新生代人類劃分為變異和普通兩大種群。伯格森自己也很清楚————對抗寄生士最好的辦法,就是尋找比其更加強大的寄生士。

    想要做到這一點,非常困難。

    寄生士可不是地裡的玉米,種下一粒收穫一穗,他們數量稀少,超乎常人的強大力量和變異體質,使他們對於物質和權力有著異乎尋常的嗜好和佔有。

    僱傭,是伯格森增強自己實力唯一的辦法。

    當然,從索斯比亞領地中挑選兒童,把核廢料塗抹在他們身上造成感染,或者食用經過重度污染的食物在體內形成變異,以大量死亡為代價,獲得比正常進化速度快得多的異能者,這也是許多家族機構常用的手段之一。然而,伯格森已經沒有時間這麼做。

    每一次聽取從隱月城返回間諜的報告,他都有種心驚肉跳的危機感。

    那座城市發展的實在太快,完全出乎自己意料之外。

    按照伯格森最初的計劃,應該利用索斯比亞龐大的商業貿易能力,把這座突然從荒野上冒出來的城市徹底壓垮。

    沒錯,林翔手下擁有實力強大的寄生士。但伯格森並因此感到畏懼。人類是一種群居動物,個體或者某幾個人的強大,或許會在短時間內產生出足夠的影響力,但是永遠不可能從根本上解決所有問題。

    建立城市,需要人口。

    而人口和城內局勢穩定的關鍵,在於糧食。

    伯格森很清楚,只要給林翔時間,他就會在那塊並不缺乏清潔淨水的土地上收穫糧食。一年、兩年、三年……這個數字會隨著人口和時間堆積重複疊加,成千上萬,難以估計,毫不誇張地說,隱月城,就是夾在索斯比亞和費迪南德之間最大的糧食產地。

    活見鬼,自己為什麼沒能早一點發現那裡有水?

    不過,現在動手,還不算太晚。

    隱月城進行食品配給的消息,有相當一部分是經過伯格森允許,由索斯比亞向整個東部荒野進行傳播。如果沒有他的推波助瀾,從四面八方湧來的流民群體也不會如此龐大。盧頓家族族長的算盤打得非常精明————數以萬計的流民會把隱月城所有存糧吃得一乾二淨。他們甚至等不到明年新的收穫季節,為了維持穩定和發展,那位年輕的小城主必須拿出足夠的糧食供應給越來越多的流民。在此期間,索斯比亞會提供包括鹽、布匹、藥品和武器在內所有物資,唯獨不會在貿易清單上增加食品這兩個字。

    流民,是一群可怕的蝗蟲。

    伯格森耐心等待著隱月城被吃空、嚼盡,變成白地的那一天。

    預料中的情景最終還是沒有出現。林翔一口氣殺光數萬暴平民的動作,使伯格森感到震驚和惶恐,但他仍然進行著自己的謀劃。更多的流民從荒野上聚集過來,而隱月城卻在這個時候,得到來自骷髏騎士團的全面幫助。

    從間諜口中得知新月之城派出運輸車隊的時候,伯格森完全癱坐在椅子上,整個人彷彿瞬間蒼老了整整五十歲。

    他明白,自己再也不可能阻止隱月城從荒野上崛起。接下來,索斯比亞將被它併吞、消化。

    伯格森沒有能力僱傭更多的寄生士對隱月城發動進攻,加快消耗糧食的陰謀也徹底破滅,除了離開這片土地,穿越重輻射區,另外尋找新的發展區域,索斯比亞再也沒有第二條出路。

    但是他不甘心。

    家族、城堡、財富……近一個世紀的積累,幾代人的努力,都將終結在自己手上。

    不捨,卻必須接受殘酷的現實。

    愛瑪城只是一個開始。雖然那裡早已被伯格森放棄,卻預示了一個極其危險的信號————那個年輕人行動了,矛頭,正指向自己。

    打不贏,吞不下,推不倒,伯格森徹底絕望了。

    事情,總會在人們意想不到的時候出現轉機。他做夢也沒有想到————平時最為神秘,據說只隱藏在某個小鎮,從不輕易示人的「魔爪」公司副會長,克萊斯特。戴納,居然會在這個時候出現在自己面前……

    辦公室裡的裝飾簡單卻不失華貴,用金色絲線和大角羊絨繡成的掛毯,使整個房間絲毫感受不到寒冷氣息,手工精緻的皮製沙發價值異常昂貴,擺放在屋角的紅木壁櫥雖然是從廢墟裡翻找出來的舊貨,經過翻新拋光,這種從上個世紀遺留下來,經過時間沉澱,被冠加以「古董」名頭的器具,顯然要比同樣材質的新貨值錢得多。這樣的例子即便在舊時代也屢見不鮮。如果某人不慎將其損壞,擁有者肯定會毫不猶豫砍下破壞者的腦袋,用以平息自己的憤怒。

    與昂貴的古董相比,人命其實廉價到無法相抵的地步。

    克萊斯特坐在寬大柔軟的沙發上,伯格森卻像個卑微的聽差站在他的面前。儘管後者才是房間和城堡的主人,但他顯然並不在意這種臨時的身份轉換。

    麼說,布魯克和鮑裡斯的確去過那座城市,與那裡的人發生了某些不愉快的爭執?」

    克萊斯特說話的語氣非常平淡,從眼眸裡透出的目光卻十分凌厲、狠辣,令人無法直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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