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土 正文 第二百二七節恩威
    第二百二七節恩威

    愛瑪城的天空,太陽照樣升起。

    浩浩蕩蕩的車隊,在荒野上排成一條蜿蜒扭曲的鋼鐵長龍,由五輛裝甲車組成的前導,毫無阻攔衝進沒有設防的城門道口。

    幾個胸前佩帶著索斯比亞獨角獅標誌的士兵站在警戒塔頂,神情複雜地望著從自己眼皮底下堂而皇之進入城市的龐大車隊。

    在廢土世界,城鎮定居點的控制權隨時都有可能發生變化。前一天隸屬於某個勢力的城市,第二天就會因為戰亂而成為另外一方的囊中之物。誰也說不清楚什麼時候會死,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會身處何方。

    「瞧瞧這些傢伙,簡直強大得可怕。就算是伯格森大人的直屬衛隊,也絕對無法用上如此豪華的裝備。」坐在哨位機槍後面的一個年輕射手,看著從腳下經過的裝甲車和武裝摩托,又是羨慕、又是嫉妒地說。

    「他們的實際數量也遠遠要比表面上看起來龐大得多。」

    一個滿面風霜的老兵摸著臉上的胡茬,伸手指了指一輛裝甲卡車塗在側面的黑色骷髏標誌,說:「看到了嗎?和骷髏騎士團相比,索斯比亞簡直就是一個笑話。」

    「他們佔領這座城市……那,那我們怎麼辦?」

    年輕射手有些緊張:「我們會不會被當作戰俘處理?」

    「沒有戰鬥,自然也談不上什麼俘虜。」

    老兵把身體朝石柱上一靠,悠悠地說:「放心吧我們不會有事。這個該死的世界到處都是混亂和戰爭,僱傭兵,是他/媽/最有前途的職業。」……

    林翔坐在紅木和真皮製成的高背椅中,微笑地看著分列在條形長桌兩旁的新下屬們。

    這裡是愛瑪城中央大樓的五層的會議室。由於是白天,房間裡沒有開燈,因為過大的面積而顯得有些昏暗,從窗戶裡透明入的微光,把林翔的身影在地板上透射出一團模糊黑色,卻把他三分之二的臉龐映在光線下,充滿令人難以抗拒的英俊感和活力,更隱隱帶有幾分淡淡的神秘。

    葛利菲茲坐在長桌右邊,除了他那肥胖到令人震驚的身體,以及油光滿面隨時帶著公式化微笑的臉,倒也沒有什麼太過引人注意的地方。對面的艾琳娜穿著一套深黑色辦公裙裝,完美地襯托出了讓人驚歎的身材。

    兩人身後,順序坐著四十餘名臉上帶有瑟縮和畏懼表情的城市管理者。他們分別屬於這座城的各個部門,雖然早已明白愛瑪城和隱月城之間的實際聯繫,也很清楚盧頓家族對這些外來者抱以不置不理的態度,但在潛意識當中,他們仍然把自己當作索斯比亞的一部分。

    當然,這並不是因為忠誠,而是長時間積累下產生的慣性思維。

    儘管如此,他們的眼睛望朝林翔的時候,卻充滿了強烈的渴求與熱切。尤其是幾個擁有進化能力的僱傭兵隊長,目光瞟及距離與之最近的艾琳娜時,也會隨之產生出掩飾不住的嫉妒和期盼。

    他們記得很清楚————就在幾小時前,林翔剛剛進入這座城市的時候,艾琳娜還是一個普通無奇的女人。然而現在……從她的身上,竟然散發出令他們感到恐懼和強烈壓迫感的四星寄生士氣息。

    驚恐萬狀的他們不知道這是為什麼。但是可以猜測————這種突然產生的劇變,應該和林翔,也就是這個被葛利菲茲稱之為「城主」的男人有關。

    懷疑群體僅僅只局限在五名擁有六級進化能力傭兵隊長的小圈子裡,然而說法卻多種多樣。其中,最令人能夠接受,也是被所有人認同的一種,就是林翔的精/液帶有難以置信的感染力,能夠使被射入者產生基因變異。

    艾琳娜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就是不知道……從屁股裡射入的精/液,在糞便的干擾下,是否會在大腸裡產生同樣令人驚喜的變化?

    如果是真的,傭兵隊長們並不介意脫掉褲子讓他幹上一炮。

    雖然,這種想法實在有些丟臉……

    很自然的,那一道道望向林翔的目光逐漸變得熾熱,在絕對力量面前,沒有什麼不能放棄————你給我利益,我就向你效忠。

    「閣下,我們現在應該做點什麼?」葛利菲茲輕咳幾聲,用甜得有些發膩的聲音打破了會議室裡的沉默。

    「重新規劃這座城市,基本法律和管理框架以隱月城為參照藍本。擴大與其它城市的貿易規模和物資數量,重點區域實行軍管。另外,把城內所有武裝士兵編成僱傭兵團,城市整體防禦和安全,由隱月城派出的城衛軍全面接管。」

    愛瑪是一座不設防的貿易都市。除了幾個主要出入口有為數不多的警戒塔,重點防衛區域就是中央大樓和工廠、倉庫所在的核心位置。因此,守衛人員一直維持在五百左右,依靠地形和先進武器,足以對城內虎視眈眈的普通民眾形成威脅。

    由於沒有足夠的耕地和水,葛利菲茲的實際控制區,只是用黃色警戒線標出的部分。愛瑪城的大部分民眾比乞丐還窮,根本談不上什麼稅收,充其量就是一個圍在中央主樓附近,依靠/色/情、賭博、和其它各種黑暗行業為支撐,向索斯比亞換取水和食物的寄生群體。

    林翔的計劃非常清楚————他要在最短時間內對所有居民完成身份鑒別,將其中多餘人口移向隱月城定居。剩餘部分盡量利用城外可耕種的土地,同時強化/ji/院和賭場等贏利設施,以自己為核心,創造出一個新的,和隱月城相同的利益群體。

    有食物,有水,有武器,「禿鷲傭兵團」和城衛軍的規模很快會變得越來越龐大。

    「我一向賞罰分明,對於那些辦事得力認真的人,我會讓他們明白「慷慨」這兩個字的真正含意————」

    環視了一圈會場四周,林翔隨口叫出兩位傭兵隊長的名字,又拉開上衣口袋,取出兩支嵌在透明塑料管套中的橡膠注射針劑。

    「葛利菲茲在最近幾份報告裡都提到過你們,僱傭兵的管理很到位,城內也沒有因為權力更替出現混亂的跡象。我很滿意,這是你們應得的。」

    說著,林翔把兩隻淡紅色的針劑朝桌子中央推了推。

    會議室裡的一片死寂,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兩名傭兵隊長身上。好奇、疑惑、嫉妒、幸災樂禍……

    沒人知道那兩隻膠管究竟是什麼東西。從外觀上看,很像是醫生聯合協會生產的強化藥劑。不過,這類包裝代表的物質並不僅僅只有一種。麻醉劑、毒藥、抗輻射劑、甚至就連從大便中提煉出來的噁心液體,都有可能裝在其中。

    上位者所謂的獎勵,並沒有字面上看起來那麼容易理解。他們或許會出於捉弄心理故意讓你服用某種非食物類型的物質,甚至利用毒藥對手下進行控制。在沒有絕對把握的情況下,誰能肯定,那種神秘的紅色藥液對自己會產生什麼樣的作用?

    兩名傭兵隊長面色變得很難看。

    強化藥劑的售價非常昂貴,自己的所作所為也許能夠得到褒獎,但絕對不會達到這種令人羨慕的程度。況且,醫生聯合協會製造的強化藥,最高只能產生相當於進化人三極的改造標準(六級強化),他們的實際變異能力已經超過進化六級,即便服用強化藥,也不會有任何效果。

    新任城主和葛利菲茲的關係不錯,他應該清楚這一點。但是……為什麼要這樣做?

    「閣下,我……」

    一名傭兵隊長拿起膠管,頗有些為難地看了看坐在上首的林翔,遲疑著想要拒絕,卻意外地發現————葛利菲茲和艾琳娜眼睛裡,不約而同流露出鼓勵和贊同的目光。

    他可以不相信林翔這個陌生人,卻不能不相信葛利菲茲和艾琳娜。

    想到這裡,傭兵隊長再無懷疑。他咬了咬牙,高高捲起左手衣袖,輕輕拔下卡在膠管表面的封閉套,把銳利的金屬針頭用力插入盤凸虯繞的血管,在活塞的推動下,將那些不知名的紅色液體全部壓進自己的身體。

    一股強大到難以抗拒的力量,即刻如滾水般在身體裡迅速沸騰。被藥劑促發出活性的細胞飛快散向四處,不斷向傭兵隊長的神經中樞前進。它們拚命吞噬著舊的死亡堆積體,瘋狂釋放出強大能量進行可怕的分裂,當改造了神經中樞之後,其餘的細胞才會進行基因層面的改動。這個過程充滿了痛苦,而要將全身上下的肌體組織改造完畢,更需要長達數天的時間,等待新生組織取代壞死的舊有部分。傭兵隊長的身體住地抽搐著,時不時發出一陣痛苦的低吼。細胞改造的過程極度痛苦,強烈的新舊交替會更加劇烈刺激中樞神經系統。「辟里啪啦」的脆響聲中,他的身形不斷變幻,肌肉也在膨脹與萎縮中來回變化。但是傭兵隊長絲毫沒有感到絕望,而是前所未有的震撼與狂喜。

    強大的力量,正從身體內部難以遏制的迅猛爆發出來,它遊走在骨胳與肌肉間,充斥全身上下每一個角落。

    「撲通————」

    他雙膝一曲,重重跪倒在地,帶著毫不掩飾的震撼與拜服,用最崇敬的口氣連聲顫抖著說:「閣下,我,我將任由您驅使,永不違誤」

    改造全面完成,至少還需要幾天時間。但是就在剛剛過去的這幾分鐘裡,他的的確確感受到力量與身體的融合。從進化六級到八級,這個看似遙不可及,也許終生也無法達到的目標,竟然實際發生在自己身上。

    能力,是廢土世界的生存根本。

    一級到九級,意味著差異巨大的物質待遇。從最簡單的粗麵包和清水,到最細嫩可口的雙頭牛腰肉和年份久遠的陳酒,同樣是攝取營養滿足身體需要,但就實際意義而言,卻截然不同。

    索斯比亞、醫生聯合協會、骷髏騎士團……這些龐大的機構沒有任何一個能夠產生這種堪比神跡的效果。再加上艾琳娜的活例,以及真實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這一瞬間,林翔得到的不僅僅只是單純意義上的效忠,而是信徒對於神的虔誠,以及毫無保留的崇拜。

    所有與會者目瞪口呆地望著這一幕,羨慕和嫉妒/赤/裸/裸/寫在他們臉上,渴求和希冀像毒蛇一樣瘋狂吞噬著他們的意識,撕裂著思維深處那點對索斯比亞所剩不多的忠誠,盧頓家族在數十年間建立的高大心靈建築,也隨著毫不猶豫的拋棄,在瞬間傾覆、崩塌。

    林翔臉上的微笑更加明顯,他平和寧定地看著眾人,意味深長地說:「愛瑪城將重新歸於公平、合理,每一個人都有機會。只要願意,你們都會得到自己應有的一切。」……

    寒冷的風從門廊裡呼嘯而過,捲起輕微得無法控制自身的塵土,也帶走殘留在地面那一點點所剩不多的溫度。

    中央大樓裡有足夠的空房間,只要派人打掃清理,擺上對應的傢俱,開通電源,立刻就能投入使用。

    雖然隔著五十多米的距離,周浩仍然能夠看清楚走廊對面那道狹窄而高大的房門。由於是四周牆壁遮擋,走廊裡黑深深的一片,似乎要吞噬所有敢於進入的人,只有懸掛在天頂的兩盞白熾燈,散發出勉強能夠照亮空間的光。

    車隊進入愛瑪城的時候,他和那些喜歡熱鬧,對一切都充滿好奇的平民聚集在城門附近,打量著那些塗有黑色骷髏標誌,數量多到令人恐慌和畏懼的車輛。

    他看見了林翔。

    他永遠也不會忘記那張時刻保留在記憶深處,已經成為自己身體一部份,帶著陽光般溫和微笑的臉。

    他清楚地記得是誰給予自己現在的一切。

    他再也不是任人欺凌的「小耗子」,現在,人們只會尊敬而獻媚地稱呼他為「浩哥」,或者「浩老大」……

    「嗒嗒嗒嗒————」

    清脆的高跟鞋敲擊地面的聲音,迴盪幽暗深凹的走廊內部。周浩身體一震,立刻將本來就很挺拔的身軀挺得更加筆直了些。目光視及之處,卻是艾琳娜對任何年齡男子都充滿無限誘惑力的窈窕身影。

    「城主大人在等你。」

    深深地吸了口氣,周浩只覺得渾身上下忍不住一陣微顫,他機械地邁出僵硬的腳步,在艾琳娜的帶領下,直線走進大門被推開的房間。

    林翔坐在辦公桌後面,像以前一樣面帶微笑,目光炯炯地看著有些不知所措的他。

    望著那張近在咫尺,熟悉無比的臉,周浩心裡突然有種強烈的淤堵。

    他很想大聲說點什麼。

    想笑。

    也很想哭。

    「他們說有個孩子要見我,我一猜就是你。」

    林翔的聲音充滿悅耳無比的磁性:「最近怎麼樣,你母親還好嗎?」

    張著嘴,卻說不出話,只能機械地點了點頭。過了好幾分鐘,周浩才從近乎窒息的錯覺中清醒過來,用顫抖的聲音說:

    林翔一直微笑著看著站在面前的男孩,也完全能夠理解他此刻的激動心情。

    林翔從未忘記過周浩。事實上,他一直通過葛利菲茲和艾琳娜,對這個曾經被叫做「小耗子」的男孩進行暗中調查。對方的一舉一動,甚至在平民窟裡的一切,都清清楚楚記錄在案。

    廢土,是一個殘酷,充滿死亡和欺詐的骯髒世界。

    林翔不可能看穿每一個人的內心,出於義憤,他在愛瑪城中幫助周浩對抗黑幫,並且在尚不知道對方全部底細的情況下改造體質。這些善舉在舊時代看來理所當然,但在廢土世界卻有可能引來無數覬覦者的窺視。很冒險,可是林翔卻無法改變曾經發生的現實。

    葛利菲茲的調查報告上寫的很清楚————兩年來,周浩從未向任何人提起過林翔。即便有人用重金收買,他也一口咬定自己的突然變異是因為輻射造成。他忠實地堅守著自己的誓言,滴水不漏,讓人無從查起。

    和愛情一樣,「誠實」這種東西在廢土世界早已絕跡。為了活下去,為了一塊麵包,人們連自己的親人都可以出賣,區區一句無足輕重的承諾,又能算得了什麼?

    「這是一個很不錯的孩子。」

    在報告末尾,葛利菲茲及其罕見地加上了這麼一句評語。胖胖的地區經理非常懶惰,也從不為任何人作額外的評價。但是在知道事情前因後果,親自查閱過所有調查記錄之後,連他自己也覺得感慨、驚訝。

    「其實,就算你不來找我,我也一樣會去找你。」

    看著滿面疑惑的周浩,林翔從椅子上站起,繞過辦公桌,微笑著說:「你已經不是孩子,而是一個成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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