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的時候,大夥兒都圍過來,老王瘸著腿湊近了大肚問:「大肚兄弟,說了嗎?」
大肚悶著頭「嗯」了一聲,卻不再說話。
愣頭青叫道:「大肚哥,怎麼樣,你倒是說個話啊。」
「錢老闆說,過幾天工程款下來,就給大家結清工錢。」
愣頭青罵道:「麻辣隔壁的,過幾天,過幾天,都***過了幾十個幾天了,錢毛也沒看到一根。」
老王是愣頭青的堂叔,他忙替大肚打圓場:「你急什麼,大肚幫我們問過了,這麼多天都等了,再多等幾天算什麼。」
「老王叔,你看看你那腳,還能等得了幾天啊?」愣頭青痛苦地抱著頭蹲在地上。
過了兩天,愣頭青等幾個人氣鼓鼓地只拿眼睛盯大肚,卻不再說話,只有老王又偷偷地問大肚:「大肚兄弟,這過了兩天了,你是不是再幫著問問看?」
大肚也很為難,又是在拗不過鄉里鄉親的面子,只得吃過了早飯,硬著頭皮又去找錢多多。
「錢老闆,那啥……」大肚站在門口吞吞吐吐的,他的意思是想讓大家看看,我確實在幫大家找工頭要工錢。
「啥事,說吧。」錢多多看大肚吞吞吐吐的,知道又是為工錢而來,臉色看上去比大肚還為難。
「老闆,上頭啥時候給工程款呢?」大肚鼓足勇氣,終於把放在心裡的話從舌頭底下解放出來。
「這我也說不准呢。大概還得過幾天吧,你幹你的活,別亂打聽。」錢多多一句話就把大肚給推遠了。
「可是,可是,」大肚不知道該怎麼說了。
「可是啥啊,」錢多多倆眼盯著大肚。
「我聽說,我聽說好像撥了點款,該給民工們發工資了,他們現在都困難,家裡都青黃不接的,老闆,你就行行好吧。」大肚一口氣把話都倒了出來,彷彿倒出來錢多多就會照辦。
錢多多上下打量了大肚幾眼:「喲呵,還真有點門道啊。我也不瞞著你,甲方是剛撥了點款,可承包商先得買料啊,否則拿什麼幹活呢?大肚,這工錢的事說起來跟你沒關係,你就別跟著亂纏和了。」錢多多的話跟一盆涼水一樣,澆滅了大肚滿懷的希望之火,看來自己是真的幫不上他們了,可回頭該跟他們怎麼說呢,總不能像錢多多一樣整天跟大傢伙說過幾天過幾天,哄著他們幹活吧。
大肚不甘心,有嘟囔著說:「錢老闆,我這麼一次次回去勸說,回數多了,怕是我說話他們也不肯聽了。」
錢多多沉思了一會兒,狠狠心說:「大肚,那這樣好了,我個人拿出點錢來,今天下工後,先給大家發點生活費吧。」
大肚得了這個消息,心裡稍稍踏實一點,回去上班和工友們說了,愣頭青等幾個年輕人雖不太滿意,但幹活還是比以往賣力一點,老王幾次一瘸一拐地湊到大肚跟前,說些感謝的話。
這個晚上下班後,大肚沒好意思回他在工地的住處,一來,他不知道錢多多會發幾個錢,又怎麼跟工友們解釋為什麼沒有自己的,說不好,那愣頭青又要罵些難聽的;二來,他想回去拿老婆發洩發洩,算起來快有個把星期沒回租住屋了。於是,他一個人在街上溜躂了一會兒,急匆匆地趕回了家,揪住老婆狠狠地折騰了一番。大肚的鬱悶就像傳染了一般,在一陣瘋狂的噴射之中,一下子傳給了大肚的老婆,她意猶未盡地推搡了大肚幾把,罵道:「你個死鬼,回來就知道在老娘身上使蠻勁,工地幹活怎麼不累死你啊。」大肚也不答話,不一會兒就打著呼嚕進入了夢鄉。
第二天早上開飯的時候,下起了點小雨,大傢伙兒沒等回來大肚,愣頭青幾個拎了飯盒去打飯,沒走到食堂跟前,老遠就見圍了一大堆人吵吵嚷嚷的,好不容易擠到跟前,扒拉開了幾個人一看牆上貼的啟事,愣頭青的火呼地一下上來了。
那告示上明明白白寫著,從今天中午開始,食堂不接受記賬,開始收飯票,售飯票的地方是小賣部,售票人,也就是食堂的承包人,錢多多的小舅子。當然貼這啟事的也就是他了。
民工們拿了最後一次早飯,邊吃邊罵,愣頭青吃著吃著覺得不是味,就把碗筷往地下一扔,站起來嚷道:「MD,不給老子發工資,老子不幹了,連飯都不給老子吃,還要老子先花錢買,干個屁呀。大伙說是不是?!」
有人起頭,幾個年輕人都把飯往地下一扔,齊聲說:「是!」
愣頭青一手指向小買部說:「大家看見了,他是錢多多家的小舅子,錢多多才給我們發了幾個生活費,他就想變著法地收回去,今兒咱就跟他要個說法去!」說完就向小賣部衝去。其餘的民工也站了起來都朝小賣部潮水般擁過去。民工的邏輯很簡單,沒飯吃還要人幹活,這就不是要人活的道,干了活不給錢可以忍,干了活不給飯吃,那可是沒法過啊。
小舅子仗著身體強壯,攔在小賣部門前,攥著拳頭吼道:「格老子的,看哪個敢胡來?」
眾人站住了腳步,都拿眼睛看愣頭青,愣頭青明顯比小舅子矮了一頭,平時都是大肚和他打交道,可此時正在氣頭上,也顧不得那許多,瘦弱身子往前一站,說道:「你姐夫欠著我們幾個月的工錢,要收費你衝他收去。」
小舅子懶得跟愣頭青講道理,他揚著手裡的單據說:「誰欠你們錢,你們找誰要去,跟我有個卵子關係。你們欠我的飯錢,可是有憑有據的,從打進來那天起,你們都在上面簽字畫押了的。」
愣頭青說道:「進來的時候不是說好了的,工錢發齊了,我們再交飯錢,怎麼能說變就變了呢,你們要講道理啊。」
小舅子懶得跟愣頭青講道理,他抖了抖手裡的幾張紙,大聲叫嚷道:「少廢話,老子是承包食堂的,今天中午開始,沒飯票誰也別想從我這裡打走一粒米,你小子要敢胡來,老子揍扁了你。」
平日裡小舅子在工地橫行霸道,民工們都怕他幾分,聽他揮舞著拳頭吼叫,人群中就有人要往後退,愣頭青橫下心來,叫道:「兄弟們,不解決中午的吃飯問題,這活沒法干了。」說完,往地下一蹲,身後的幾個年輕人也跟著蹲了下去,陸陸續續幾十個人蹲了一大片。
小舅子來氣了,走過來照著愣頭青的屁股就是一腳,踢得他差點趴地上。愣頭青當著眾人受了欺辱,頓時惱羞成怒,站起來就撲上去,一把將小舅子手裡的幾張紙扯下來,扔在地上,然後和小舅子扭打在了一起。可愣頭青哪是小舅子的對手,沒幾下臉也腫了,嘴角也冒了血,老王瘸著腿想上前拉扯,腿腳不利索,卻被小舅子一巴掌扇坐在地上。
旁邊一起來的幾個年輕人實在看不下去了,蜂擁而上,那小舅子挨了幾拳幾腳,皮糙肉厚倒也不在乎,在幾個人的攻勢面前,並不慌亂,左推右擋,節節敗退。
其他的民工們積壓了幾個月的火氣正沒處發呢,看小舅子無暇顧及他們,各種口音的罵娘聲開始大匯演了,有人趁著亂開始揀起地上的磚頭朝小賣部的玻璃上扔。小賣部的玻璃嘩啦的就碎了一地,隨著玻璃的破碎聲,小舅子的小媳婦在屋裡嚇得哇哇亂叫,小舅子從來只有他欺負民工的,哪裡容得了被民工追著打,看自己的小賣部要遭殃,急紅了眼,他嚎叫一聲,順手抓起插在地下的半截鋼筋,揮舞著照愣頭青幾個人的身上亂打,幾個人跳開來,只把小舅子圍起來叫罵著。
正在這個時候大肚擠了進來,拉住帶頭的愣頭青的手就往圈子外面走,愣頭青正在氣頭上,一甩手就把大肚甩在了一邊,大肚又衝了上去,繼續拽了他往人群外走,邊走邊說,不要命了,不要命了,趕緊的先散了,人家那裡都報警了。帶頭的愣頭青掙扎著,哭喊道,大肚哥,小舅子把我們往死裡打啊。
趁著大肚拉扯愣頭青的功夫,打紅了眼的小舅子驅散了其他幾個年輕人,拎著鋼筋向愣頭青橫掃過來,愣頭青面對著大肚,並不知道小舅子的偷襲,說時遲,那時快,大肚甩了愣頭青,向小舅子撲了過去,小舅子只是大手一甩,疲憊的大肚仰面朝後面倒了下去,正砸在身後的一垛磚頭上,磚頭哄地一下就垮了,順著大肚的身子傾瀉下來,劈頭蓋臉地砸在了大肚的身體各個部位上,大肚的眼睛模糊了,身邊吵吵鬧鬧各種口音的聲音越來越遠了,兩手胡亂在空中揮舞,想要努力的睜開眼,去發現整個天都是紅色的了。
老王大叫道:「快住手,快住手啊,出人命了——」
眾人手忙腳亂哭天喊地的時候,小舅子趁亂跑得沒了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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