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巴羅率軍撤入阿里亞城之後,左右為難的天行決定把如何處置巴羅違抗軍令的包袱丟給佛都,讓佛都自行處理。不過,在他正準備寫信向佛都照會一切的時候,一個軍官表情肅穆地走了過來。
「報告總司令,埃南羅軍隊傷亡人數達60萬之多!」
軍官的報告有如晴天霹靂,天行頓時委頓了不少,60萬,整整60萬!巴羅的衝動對盟軍造成的損失實在是太大了。並且有了巴羅這樣一個樣板,以後誰還會聽天行的命令?
「總司令,您覺得我們到底應該怎樣處置巴羅違抗軍令這個問題呢?」耶律齊的語氣很是謙恭,但是,提出來的問題卻非常尖銳。
天行想了想後,說道:「你認為呢?」
「不殺不足以平軍憤!」一旁的和源站出來叫囂道,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他說話跟做事情一樣,從來就不會動腦。
天行沉默不語,雖然他是總司令,但是,他還沒有足夠的勇氣和魄力殺死聯軍中一個大團伙的主將。
「不妥。」葉天說道,「殺了巴羅,一定會引起埃南羅方面的不滿,到時埃南羅的執政者要是要挾撤回軍隊,我們就會都玩完。還有,須知道阿里亞城屬於東部大陸,現在埃南羅在某種程度上,可以說是在幫我們,我們怎能把幫我們的人殺掉?」
天行以欣賞的目光看著葉天,一方面覺得他很識大體,一方面也很感激他為自己解了圍,「那你認為該怎麼做才能兩全其美呢?」
葉天很無所謂地微微一哂,「我所想的大家也一定都想到的,說出來與否根本無關緊要,關鍵是大家是不是要那樣做。」
「到底是什麼啊?別賣關子了。」其他人大概都知道葉天所指的是什麼,唯獨和源這個愣頭青依然未知未覺。
「挑明了吧!」耶律齊望了和源一眼,耐心地說道:「葉天的意思應該是暫時先懸置巴羅的軍職,然後,等待埃南羅總部的人自己拿主意。」
葉天點了點頭,表示贊同。
「葉天的意見諸位以為如何呢?」天行順水推舟,問道。
眾人正要發表自己的意見,但就在這個時候,一個神色慌張的埃南羅士兵帶來一個令大多數人都始料不及的消息:「巴羅元帥自殺身亡!」
「什麼?」天行大驚失色,一臉的愕然。
「巴羅元帥自殺身亡!」本來就六神無主的士兵被天行的反應嚇了一大跳,重複了一次自己的話。
「想不到巴羅竟然選擇走這條路。」達修嗟歎道。
「大丈夫能屈能伸,這麼點小挫折就自殺了,還做什麼大將呢?」和源的指斥讓報告這個消息的埃南羅士兵忍不住對他怒目而視。
耶律齊、若炎、修羅等則選擇了沉默,不過,他們沉重的面色也反映出了他們的心情並不輕鬆。
「想不到我們剛才竟是在討論怎樣處置一個死去的人,人類的自作聰明由此可見一斑。」葉天的語氣激烈,其中充滿了自嘲和嘲人。
「也許,這是最好的結局。」天行帶著無奈,說道。
眾人一陣沉默,巴羅的死雖然幾乎令所有的人都措手不及,但是,仔細推來,卻也是再正常也不過。身為巴蒂兒子的他,背負著全埃南羅人的希望,而這種狂熱的希望早就超過了巴羅的承受能力。另外的原因是,這一年以來,父親巴蒂戰死,巴羅自己與前進軍的交戰又幾無勝跡,再加上這一次又犯下了這麼重大的錯誤,除了死他實在也沒有別的解脫方式了。
而對於剛才還為怎樣處置巴羅不勝其煩的天行等人來說,他的死也正如天行所說是最好的結局。這樣一來,埃南羅的敗績也便可以一古腦兒推給巴羅一人承擔,而且,天行也可以順理成章地要求佛都另外選出埃南羅的軍方統帥,並在中間這段時間暫時接管埃南羅軍隊。
當然,天行也有所擔憂,巴羅既死,埃南羅軍隊何去何從將是一個大問題,他最擔心的是埃南羅方面會因為聯盟軍不救援他們的軍隊憤而宣佈撤軍。而且,埃南羅連失凱羅和巴羅兩員大將,要怎麼向佛都交代呢?
※※※
聖歷2110年7月5日,遠在埃南羅國都卡納亞的佛都收到了巴羅的噩耗,悲痛交絕的他立刻下令舉國哀悼。而雖然部分大臣以現在正是人魔大戰的關鍵時刻,不宜過分鋪張為由,反對佛都大事渲染。但一向理智的佛都卻不顧他們的建議,祭奠巴羅儀式的隆重性甚至超過了巴蒂當年。
後來,當有人問佛都為什麼這樣做的時候,佛都提出了兩個理由:「第一,儘管巴羅是自殺身死的,但是,他的死無疑是由魔族而起,值得推崇;第二,巴蒂一家就這樣煙消雲散了,念及他們為埃南羅曾經作出過的貢獻,再隆重十倍的儀式也未為過。」
巴蒂,要是我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情,我不會讓巴羅就任統帥。佛都懊悔地想到,他又怎麼會料到自己對巴羅的信任卻害死了他,害死了巴蒂唯一一個兒子。然而,佛都也明白,如果巴蒂在世的話,他一定不會因兒子之死而對自己有任何怨言,甚至,還可能會罵他死去的兒子遇敵不夠冷靜,導致陷入了敵人的陷阱;而在受到打擊之後又過於懦弱,選擇了一條錯誤的道路。「孽子啊!孽子。」佛都幾乎可以看到巴蒂揮舞著拳頭在盛怒之中這樣說道。
佛都並沒有再為在阿里亞城的埃南羅軍隊派任一個指揮官,而是將那裡的軍權付託給了天行,由他全權負責。佛都認為,在目前這種情況下,與其設立眾多的官員,倒不如盡量將權利集中在天行手中,因為把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在一個拳頭上,很多時候都要比把力量分散要有效得多。從這一點來說,決定將噩耗如實相告的天行可算是把寶壓對了,佛都的確是很開明,換了第二個人恐怕就會是另外一番景象。
佛都主動把軍權移交給天行,天行當然樂於接受。他甚至不無得意地對耶律齊等東部頭領說道:「佛都親王真是千古奇才,其思想、其胸襟簡直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在屢受重創之下,還是一如既往地盟軍,要是每一個有權決定軍隊去向的人都有這樣的念頭,那麼,我們的戰績肯定會比現在好很多。」耶律齊等人只是虛應而過,他們知道天行其實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表面上是稱讚佛都,實際上卻是想他們統統把兵權都交託於他。
巴羅的噩耗還有170多萬埃南羅士兵現在僅僅剩下40來萬的驚人消息,促使本來堅決閉門不出的辛夷邁出了書房,並立刻召見了佛都。
「佛都,朕要你給我一個解釋!」辛夷怒形於色。皇后莉莎的背叛對他的打擊實在太大,即使經過這麼長時間的閉門冥思,他還是無法看透,再加上現在聽到了埃南羅軍隊的頹勢就更使他怒火直往上冒。
「王兄,魔族非常凶殘,嗜殺成性,造成今天的局面是很正常的,而且,非但我們的士兵傷亡慘重,其他諸國也是一樣。」看著臉上鬍鬚蓬亂的辛夷,佛都暗歎一聲,卻絲毫也不敢怠慢,答道。
「這場戰爭好沒來由!他們攻打的是東部國家,關我們什麼事?」軍隊的慘重傷亡使辛夷有點口不擇言。
「王兄,魔族的目標是整個人類,我們當然不能置身事外。」佛都恭恭敬敬地說道,「如果在這個時候,我們人族還不能團結起來,結果將會不堪設想啊!」
「不要跟朕說什麼後果,朕只知道我們的軍隊快全軍覆沒了,我們的國家也快滅亡了!」辛夷粗著脖子,拍案嚷道,「也不要管魔族將來會攻打什麼地方,會侵佔什麼地方,只要現在不是我們埃南羅就好了,以後的事以後再想再解決,人家有問題,你去瞎摻和什麼啊?」
雖然自小就生活在一起,佛都卻還從來沒有見過辛夷生這麼大的氣,而且,這種氣可說是毫無道理可言的,不過,他還是心平氣和地說道:「假如每個國家都各顧各的,那我們人族滅亡就不久矣!」
「朕問你,當你讓我們的士兵在前線拚死拚活的時候,一向以炫耀武力著稱的前進軍龜縮在什麼地方呢?人家是蹲在神聖之城,穩坐釣魚台,笑談風生,等著我們與魔族兩敗俱傷,然後再發兵收拾殘局啊!你一向以聰明智慧著稱,怎麼這一次就這麼糊塗了呢?朕真的對你很失望!」
「王兄,我們都十分清楚依維斯的為人,難道你真的認為他會是那種人嗎?可以毫不誇張地說,如果他想稱霸天下,隨時都可以,沒有必要等到這個時候的。」佛都搖了搖頭,為了顧及辛夷的面子,盡量委婉地說道。
「總之……總之……他想坐收漁利就是了,這樣他就可以不費吹灰之力攫取到霸權。」辛夷臉色微微一紅,有點理屈詞窮,「還有,你為什麼非要讓巴羅當統帥不可,大家都在說你偏袒他們一家,本來朕還不相信,現在看來也並非全是無稽之談。就是因為巴羅的原因,才導致我軍受到前所未有的重創,而你卻還大張旗鼓地祭奠他,真是豈有此理!」
佛都輕輕歎息了一聲,「如果王兄你覺得我有錯,就請王兄你降罪於我吧!千萬不要因為我氣壞了身子。」
「你當朕不敢懲罰你嗎?」辛夷把佛都的話當成了威脅,厲聲喝道。
「臣弟決無此意。」佛都雖然是一副君子坦蕩蕩的樣子,但卻也頗感無奈。
辛夷氣得幾乎背過了氣,一時說不出話來。在這個時刻,他倆的兄弟情誼無疑已經降低到了他們有生以來的最低點。
「王兄,我們一向和睦相處,才有了埃南羅今天的地位,而且,我所做的一切無不是為了埃南羅。當初,我們兄弟倆之所以可以打下這片江山,靠的就是團結一致啊!王兄,如果我們之間有了裂縫,那只會讓親者痛、仇者快。」靠理論來說服辛夷的方法既然已經宣告失效,佛都便唯有訴諸於感情了,對他來說,無論是理論還是感情都不過是他賴以成功的手段罷了。
時間一分一秒地從兩人的周圍靜悄悄地流過,辛夷本來因激動而顫抖的手還有抽搐的面部肌肉慢慢停了下來。
「佛都,這一次你真的讓朕很失望,朕也知道,你是一心一意為了埃南羅好。」辛夷的語氣緩和了不少,「朕……朕也真的不願意看到這種局面,只不過,埃南羅鬧成今天這種地步,你叫朕怎麼向列祖列宗交代啊?」
「有得必有失,世間根本沒有什麼十全十美的事情,王兄,我們今天之所以這樣做完全是情勢所逼,如果先皇們泉下有知,也一定會體諒我們的苦衷的。」佛都見辛夷有所鬆動,便又說道。
「朕有點累了。」辛夷彷彿一下子蒼老了十歲,「佛都,一切就由你做主吧!只要你確信自己是對的就可以了。」作為一個皇帝,辛夷說出這樣的話無疑是承認了自己剛才的衝動是錯誤的,事實上也等於是向佛都道歉。
「多謝王兄!」儘管其中有些波折,但總算還是說服了辛夷,佛都對此還是感到頗為滿意。
「你也回去好好休息吧!」辛夷說著搭著太監的肩膀徐徐走了出去。
※※※
當多納爾為久久不能攻下阿里亞城而背上了深重的自責包袱的時候,佐拉也越來越對他的戰績感到不滿了。事情發展到這個程度,佐拉感到自己已經快不能忍受下去了,他甚至已不再用正在等待時機或者取得了無數的局部勝利來為多納爾開脫了。說白了,他需要的是全面的勝利。「局部勝利有什麼值得高興的?阿里亞城一天不攻下,朕的心就一天不得安寧。」他對畢達爾這樣抱怨道。
在這個時候,佐拉恰好又接到了佛戾的投訴信,他馬上下令傳喚了畢達爾。這道命令是由一個陰陽怪氣的太監向畢達爾傳遞的。當太監邁著貓一樣的步伐躡手躡足地走進畢達爾的府邸時,正用完午飯的畢達爾馬上預料到發生了什麼事情,太監剛一說完話,他便穿戴完畢,馬上向著魔宮走去。
「畢達爾,這是佛戾的申訴信。」佐拉先賜座於畢達爾,然後,便迫不及待地說道,「佛戾在信中列出了多納爾的種種錯誤,比如進攻時不夠果敢,猶猶豫豫,又不能做到令行禁止等等,你以為呢?」
雖然佐拉並沒有明確地表明自己的態度,但是,畢達爾知道,讓自己來看佛戾的申訴信,這本身就表明了佐拉的態度。不管如何,佐拉還是偏向他自己一手提攜起來的多納爾的,即使在抱怨時也仍然如此。念及於此,畢達爾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然後坐了下去,「多納爾作為一個總指揮,不可能面面俱到,而佛戾作為下屬,碰到問題,不想著解決,卻只會申訴、亂發暗箭。陛下,微臣覺得這種態度很不可取。」雖然和多納爾的交情只能算是一般,但畢達爾卻並沒有趁勢攻擊,而是照實說出自己心中的想法,這在表面上可算是光明磊落吧!
「那你是為多納爾辯解了?」佐拉顯得有些不悅。
「微臣只是如實道來罷了。」畢達爾恭謹地說道,「不可否認,多納爾的戰績確實沒有達到戰前的意圖,但是,據微臣瞭解,他生性嚴謹,不會輕易犯錯,即使某些地方調度不當,也一定是事出有因。」
畢達爾居然對多納爾一點也不記仇?當初,可是自己和多納爾一道威逼他加入自己的陣營的。佐拉心裡想到,口裡說道:「難得你如此體諒他,多納爾要是知道了,一定會對你感激涕零。不過,佛戾的書面報告對多納爾可很不利。」
「陛下,佛戾的桀驁不馴囂張專橫是很出名的,當初,他在魔宮任職時就已經弄到怨聲載道了。至於這一次,為什麼沒有見到別的軍官的投訴,單單見到他的呢?微臣認為,這其中必有貓膩。」畢達爾嘴角浮現出淺淺的笑意,「而且,佛戾與多納爾的不和由來已久,現在實在不可能弄清楚他們之間到底誰是誰非。」
「但也許,佛戾的話確有真實之處,否則,他不會如此振振有詞。」佐拉用手將垂掛下來遮住了眼睛的頭髮重新撥上額頭。
「微臣建議,陛下發密信給其他將領,探聽虛實,到時真相就可以大白了。」畢達爾說道。
「確實是一個好提議。」佐拉想了想,點頭說道。
「不過,佛戾得罪太多的軍隊成員了,微臣也擔心會有軍官因為對他的憎恨,故意說他的壞話,而一面又為多納爾說好話,以致混淆了黑白。」畢達爾臉上掠過一抹陰雲,為了避免被佐拉懷疑自己故意在順著他的意思,便說道。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如果所有的成員都為多納爾說好話,同時又全都說佛戾的壞話,那麼,無論佛戾事實是對的還是錯的,他都只能是錯的。反之亦然。」佐拉微笑著說道,「總之,少數服從多數,真理永遠只屬於多數,屬於強大的一方。」
照這樣看來,佛戾的結局似乎已經注定了。畢達爾略為猶豫了一下,說道:「陛下英明!」
佐拉拈鬚而笑。本來,多納爾就是他親自委任的,他自然不願意看到多納爾栽倒了,而剛才所做的一切,主要是想探探畢達爾的口風,看看他是否會偏向其中一方。當然,正如我們所見到的,結局是令佐拉滿意的,他覺得自己身邊至少還有一個公私分明的大臣。
四天後,前線反饋回來的消息表明,多納爾的指揮不力並非佛戾憑空捏造,但佛戾的驕橫也很讓其他軍官憎厭。接受到佐拉密信的軍官們還表示,多納爾的指揮不力並非是他自身的問題,而是魔族士兵幾乎與生俱來的劣根性。正如比特在信中所說:「……多納爾總指揮是一位出色的指揮官,懇請陛下千萬不要誤信佞臣之言。」
「看來,多納爾在協調軍官方面還是做得比較好的。」收到報告後,佐拉對畢達爾說道。
對此,畢達爾表示了同意,只差沒對佐拉說他是自古以來最賢明的君主,慧眼識英才了。
「只要我們繼續努力下去,勝利一定屬於我們。」佐拉已經很久沒有這麼開心過了,「多納爾雖然沒有什麼出奇制勝的妙策,但是,穩打穩扎也很好。」
畢達爾又再次鞠躬稱是,並建議將佛戾貶職,以平軍憤,讓他下一次不敢再胡言亂語,毫無來由地攻擊上司。
「軍隊裡有這樣的害群之馬實在危險,千萬不能任由他身居高職,否則,危害會日見其大!「佐拉果真依從了畢達爾的提議,將佛戾降了一級。
接到調職命令的佛戾,內心雖然十分憤怒,卻也無可奈何,只好自認時運不濟。
※※※
神聖之城。
羅素屢次勸說星狂、風楊出兵救援阿里亞城,不過,任憑他說得口沫橫飛,他們卻都以沒有依維斯的命令為由,堅決拒絕出兵,對此,羅素頗感無奈。
此時,原本一直在等待前進軍發兵,一同前去阿里亞城的「自由王子」西格非,終於忍受不了天天聽到來自阿里亞城的慘況,率領他的軍隊——神聖十字軍開往阿里亞城。臨走時,西格非憤怒地指著星狂的鼻子大罵了一頓,內容不外乎是沒有人性、不是人之類。不過,星狂卻一直只是笑臉相對,彷彿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過。西格非憤怒至極,不顧念自己與依維斯的友情,索性大罵起依維斯來。
這下子,星狂可就沒有那麼客氣了,拔出刀,嚷著要和他決鬥,風聞此消息的莫問也打算要為他的好朋友討回公道。幸虧,風楊很冷靜地控制了局勢,險些釀成悲劇。
而今天,又一次接到了阿里亞城的戰報之後,羅素幾番衡量之下,雖然心裡老大不願意,卻又不得不再一次硬著頭皮向星狂求救。
「羅素長老啊!來來來,坐坐坐,小的們,快倒茶上來!」羅素一進門,星狂便熱情洋溢地招呼道。
羅素本來是愁容滿面,此刻卻也只好勉強裝出一副笑臉,道了聲謝,坐了下去,「星狂團長,今天心情好像不錯嘛!難道喜事臨門了?」
「也沒有什麼事。這神聖之城的石頭是從哪裡運來的呢?」星狂隨口胡扯道,「怎麼可以這麼大、這麼厚、這麼堅固的?真不知道那些天神是怎麼把它們弄來的,看來天神的力氣真的很大噢!對了,說起來,也許你不相信,昨天,我拿著一把大砍刀,劈里啪啦的一陣亂砍,砍完之後,那石頭竟然連一道疤痕也沒有,而我的刀卻被弄得花不溜秋,裂開了許多口子。」
「是啊!他們是天神嘛!當然厲害了。」羅素可沒有功夫跟星狂閒聊,耐住性子答道。
「後來,我一怒之下,去向風楊借了一把他的家傳寶刀,又跑去那裡砍石頭,你猜怎麼著?」星狂緊盯著羅素。
羅素勉強裝出一副興致勃勃的樣子,「怎麼著?」
「嘩!我使盡了吃奶的力氣砍下去,說時遲那時快,只聽鏗然一聲銳響,火星四起,寶刀帶著悅目的光芒,紅光一閃,鮮血立馬噴射了出來,把我的臉染得像關公一般紅。」星狂手舞足蹈、繪聲繪色地說道。
「莫非你殺了人?」這一下子,羅素的好奇心真的被勾了起來,忍不住問道。
「當然不是,殺人至少也要有個理由啊!我星狂是那種濫殺無辜的人嗎?」星狂擺出一副仁慈的樣子。
「你砍傷自己了?」羅素又問道。心裡卻想:如果你星狂都不是濫殺無辜的人,那這世界上大概也沒有幾個會濫殺無辜了。
「羅素長老,你看我全身上下皮膚光潔如白玉,哪裡有一處受傷呢?」星狂站起身來,繞著羅素轉了幾轉。
「難道是石頭被劈開了,發現裡面有血?」對於臉皮厚到敢於說自己皮膚光潔如白玉的人,羅素只好搖頭不迭,繼續問道。
「不是,當然不是啦!這石頭怎麼可能有血呢?」星狂擺了擺手。
「那是為什麼?我實在想不出來了。」羅素感到十分疑惑。
「實不相瞞,我在石頭上面放了一隻大公雞。」星狂一本正經地說道,「當天晚上,我和風楊就把這公雞用文火燉了整整五個小時,吃了下去,你看看我現在,精神百倍,精光四射,這全是大公雞的功勞!」
羅素幾乎要罵出粗口來,原來星狂一直是在消遣自己,不過,處在目前這種狀況下,他只好勉為其難地笑了笑,「星狂團長可真會開玩笑啊!」
星狂表現得十分謙虛,「不敢不敢,羅素長老過獎啦!想當年……」
「星狂團長,我今天來找你是有要事商量,你的英雄往事呢,還是等日後再慢慢回味吧!到時我一定洗耳恭聽。」羅素一聽不得了,要是讓星狂那樣說下去,怕是說到猴年馬月也說不完,急忙打斷了他的話頭。
「這麼說來,羅素長老是很不樂意聽我的事情了?」星狂的語氣透露出不悅。
「不是不願意,願意得很。」羅素只好說道,「只不過,現在阿里亞城頻頻告急,我連吃飯都沒有心情,更不用說別的事情了,等我們把魔族擊退了,再來重新說這些事情,你看怎麼樣?」
「你這明顯就是不願意嘛!何必隱瞞呢?算了,你不願意聽,我也不會勉強你的,放心。」星狂就是不肯往羅素的主題上走。
「星狂團長,還是那句話,我希望貴軍可以立刻支援阿里亞城,現在埃南羅士兵已經死掉了七八成,其他軍隊也十去五六,阿里亞城的處境真的很糟糕。」羅素苦著臉,說道。
「這個問題嘛!我也還是那句話,只要我們依維斯總統領一聲令下,我們便會立刻出軍,而且,不但如此,我星狂還會衝到最前頭,把那些天殺的魔族砍個稀巴爛。」星狂大手一揮,說道。
「可是,這麼遠的距離,你讓我怎麼和你們的依維斯總統領聯繫呢?」羅素面有難色,說道。和其他人一樣,因為神族的滅亡而魔法盡失的羅素已經失去了絕大部分的功力。
「依然像往常的做法一樣,讓莫問大人和我們的總統領進行『千里傳音』就可以了。」星狂和顏悅色地說道。
「哎!」羅素歎了一口氣,莫問每次「千里傳音」的結果都是依維斯不允許星狂出兵阿里亞城,有時,羅素甚至懷疑,莫問究竟有沒有和依維斯進行「千里傳音」,是不是只是在敷衍自己。不過,不管如何,要和依維斯聯繫,他還是不得不依賴莫問。
「不要唉聲歎氣的,俗話說車到山前必有路,又不是世界末日。你放心,要是魔族進攻到這裡,我們一定狠狠地教訓他們,給他們點顏色看看。」星狂這一番豪言壯語,說得他自己也是熱血直往上冒。
「要是他們攻到這裡,那可不就是意味著阿里亞城的人都死光了嗎?」羅素對星狂那種態度感到很憤怒。
「那是他們的戰術錯誤,他們早就該像普通居民一樣撤退到這裡來了,打不過魔族軍隊,何必在那裡死撐呢?」星狂直言不諱。
「難道就沒有任何迴旋之地了嗎?就算是只派一部分士兵去那裡進行援助也比沒有好啊!」羅素這是不得已而求其次。
「不好意思,羅素長老,真的不可以。」星狂彬彬有禮地說道。
「風楊團長,你給說句話,好嗎?」羅素望了一直埋著頭在整理不知道什麼文件的風楊,說道。
「啊?」風楊彷彿如夢初醒,「什麼事?」
「為出兵說句話。」羅素耐著性子說道。
「星狂是正團長,我是副的,有什麼事情你還是找他說吧!我基本只負責內部調度。」風楊把皮球踢回給星狂。
羅素歎了歎氣,「算了,不麻煩了!」轉身拂袖而去。
「不送了!走好!下次有空再來啊!羅素長老。」像剛開始的時候,星狂依然顯得很「熱情好客」。
「星狂,剛才你好像有點過分了。」等到羅素消失在視線之外,風楊說道。
「我對他很有禮貌啊!」星狂大呼冤枉,「至少比你小子好多了,看到他來了,就假裝著在整理什麼文檔。」
「呵呵。」風楊嘴角稍微露出微笑,「我也是迫不得已。」
※※※
帶著求援目的到星狂府邸的羅素,雖然早已預備了這樣的結局,不過,當事情真的沒有任何進展的時候,他還是感到非常失望,垂頭喪氣地回到了自己的府邸。
在他的助手的眼裡,羅素是一個個性隨和的人,從來就不會輕易動怒。不過,這一次,當助手詢問他結局的時候,羅素的怒火卻突然像洪水一樣聲勢巨大,而且一發不可收拾。
「你看我的樣子,有哪一點像是成功了的?」
「羅素長老,請息怒。」助手小心翼翼地勸說道。
「我不是生氣,我是火大!」羅素又用力地拍了拍桌子,如果桌子也有知覺的話,此刻恐怕已經痛得哇哇地叫起來了。
「可不管如何,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羅素長老,阿里亞城的士兵能否獲救還就得看你能不能說服星狂他們了。」
羅素立刻反駁了助手的說法,如果阿里亞城的士兵真的要靠前進軍才可能獲救的話,那等於是死路一條。那些所謂的前進軍根本就是自私自利、貪生怕死之徒,絕對不可能放棄安全的神聖之城到危險的阿里亞城去。
「可是,前進軍一向是以驍勇善戰而著稱的,怎麼會怕死呢?」助手對羅素貶低前進軍的話表示了自己的懷疑。
「那是過去,那是他們表面上的功夫,他們的本質是懦弱、自私、無能。」羅素敲著桌子,斷定道。
助手點頭稱是,但是,他臉上的表情仍然是不大相信的樣子。
羅素於是對助手進行了一番思想教育。他說本來他自己也以為前進軍不會變成這個樣子,以為他們之所以遲遲不出兵,只不過是在尋找某個契機而已。誰知道,前進軍一而再,再而三的拒不出兵,甚至就連天行前輩,就連他們的總統領依維斯的師傅達修出面也都無濟於事,這時他才算是看清楚了他們的豺狼本質。他們沒有一丁點的同情心,他們現在一定是在等待著坐收漁利。
不過,正所謂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前進軍不會得意多久的,假如阿里亞城被攻克了,那裡的人族士兵全死光了,前進軍也肯定沒有好果子吃。
說到最後,羅素簡直就是在詛咒著前進軍不得好死,依維斯最好暴病身亡,而不再僅僅是在平靜地闡述了。
「那麼,現在我們該怎麼辦呢?難道真的看著阿里亞城的士兵的境況一日糟似一日而束手不管嗎?」助手問道。
「我們有心無力,束手無策,而不是不管。」羅素糾正道,「這就是我們與前進軍的最大區別,他們是主動不管,我們是被動無策。」
「可結局不還是一樣嗎?」助手慢吞吞地說道,同時,做好挨罵的準備。
「唉!」羅素卻一下子如同洩氣皮球一樣萎靡了下去。再無力跟助手爭論什麼,獨自陷入沉思。
當初,如果理智一點的話,根本就不應該勸說天行去保衛阿里亞城。到現在,要想回頭幾乎已經是不可能的了。也許,這就叫婦人之仁,這就叫因小失大吧!
但是如果任由阿里亞城自生自滅,又好像很不符合人道主義,見死不救豈是大丈夫所為?而且,那樣一來,也會助長魔族的囂張氣焰,令他們覺得人族不堪一擊,俗話說餓死事小,失節事大,即使是死撐也要撐過去啊!觀念傳統的羅素不由得想到。
不過,按照當前的情況看來,羅素卻又不得不承認,當初的決策確實是很有問題的。但是,既然問題已經出現了,便只能去補救它,而不是去埋怨問題的締造者,依維斯和他的前進軍至少在這一點上犯下重大錯誤和不可饒恕的罪過。計劃一旦開始,便要繼續下去,沒有理由中途而廢,即使在實施的時候遇到各種各樣的困難,也理應盡量去克服,而不是去逃避。本來,前進軍完全可以揮軍到阿里亞城,號召全民作戰,與魔族一決生死,而相信憑著人多勢眾天時地利,最終也仍然可以取得勝利,雖然過程可能會曲折許多。
羅素覺得自己的設想合情合理,當他理清想法準備對助手道出時,助手雙手手掌交叉在一起,給了他一個新的問題。
「如果可以盡量降低犧牲量,為什麼不呢?我想前進軍的意圖雖然有可能是陰暗的,不過也同樣有可能是出於減少傷亡,更有效地打擊魔族的考慮啊!」
……羅素一時啞口無言。
「當然,屬下並非是偏袒前進軍,事實上,我對他們沒有什麼好感,剛才只不過是照實說出自己心裡的感覺罷了。」為了避免羅素的誤會,助手解釋道。
「不論如何,出於人道主義的考慮,前進軍的責任無可推諉。」雖然是舊調重彈,但羅素還是很高興自己找到了「人道主義」來做盾牌。
「確實如此……」助手放下了手中的筆,推了推眼睛框,謹小慎微地答道。他當然明白觸怒一個已經被觸怒的人的結局將是十分可怕的,更何況那人還是自己的上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