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歷2109年12月13日,傑倫、星狂和風楊三人均已依照依維斯的命令率兵前往各自的目的地,阿爾斯山一下子冷清了不少。由於阿爾斯山的大小具體事務均由西龍負責,因此,依維斯除了偶爾陪璐娜散步外,其他時間都用來養傷。
魔武現在正率領著黑暗鬥士兵團在回到阿爾斯山的路上,而此刻在埃南羅國都卡納亞,親王佛都收到了天行的來信。
天行在信中要求佛都把埃南羅所有的兵馬調往神聖之城,很明顯,天行是要把所有的賭注都壓在那裡。佛都對於天行那賭徒般孤注一擲的做法並不是很認同,因為,不管出於什麼原因,把所有的兵馬都聚集在一個地方,豈不是正中魔族下懷嗎?數目不多的魔族可巴不得所有的人類都聚集在一個角落,然後他們可以藉機一舉殲滅。
「如果將所有的埃南羅士兵都派去神聖之城,那埃南羅自身不是如同一座空城嗎?早就蠢蠢欲動的周邊國家可不會老老實實地待在一旁。」對於天行的要求,佛都手下的大將巴羅提出了這樣的疑問。
「這個倒不是問題。」佛都說道,「我們不是還有很多預備民兵嗎?不管怎樣,他們應該還不敢輕舉妄動。」
「預備民兵?親王,這些人的戰鬥力跟正規士兵簡直有天淵之別,依靠他們來護衛埃南羅的國土太冒險了。」巴羅疑慮重重。
「必要時我們還可以下達特殊徵兵令。總之,我並不擔心埃南羅沒有士兵護衛。」佛都胸有成竹。
「特殊徵兵令?」巴羅聳然動容。自埃南羅建國以來,雖然早已有特殊徵兵令這種東西的存在,但是,卻從來就沒有動用過。先帝曾有言,非到萬不得已的時候絕對不可以用特殊徵兵令,理由再簡單不過,過度的徵兵會使一個國家民心惶惶,更因士兵大部分來自農民家庭,讓他們棄農從兵,毫無疑問會使農業大為衰退,從而動搖國家根本。
對於巴羅的驚詫,佛都甚至連眼睛也沒有眨一下,「是的,是時候用特殊徵兵令了。」
巴羅躬身點了點頭,張了張嘴,想勸說佛都放棄用特殊徵兵令,但最終還是沒有說出來,因為,他知道佛都一旦下了決定,就絕不會更改。
王兄又偏偏在這個時候閉門不出,連見也不見我一下,事到如今,我也只好不惜犯越權之名了。佛都表面平靜,內心卻是暗自嗟歎,兩個小時前,他在皇宮等候了很長時間後,太監告訴他,皇帝陛下不想見任何人,要佛都有什麼事情便自己決定。無可奈何的佛都只好從皇宮裡退出來。
「不過,神聖之城雖然號稱天下第一堅固之城,鬼斧神工,當世無匹,但是,將所有的士兵都囤積在裡面似乎有欠妥當。」巴羅面有憂色。
「這一點倒是不用擔心,天行前輩應該早就考慮周詳了吧。」佛都低著頭,若有所思地用手指輕扣著桌面。
巴羅注意到佛都的語氣並不十分肯定,但是,他也沒有再反駁,只是請求佛都再仔細考慮。
假如把所有的士兵都調給天行,那麼,等於是我將徹底聽命於他,如果這樣做對消滅魔族有利,我當然不會有絲毫的猶豫,不過,為什麼我會隱隱覺得有點不對呢?佛都試圖滌清自己的想法,但是,越想卻是越亂,對於某些未知的事情來說,再聰明的腦袋也無濟於事。
如果我不遵從天行的命令,那更可能會導致人類內部發生矛盾,不過,憑任何一方的實力都無法與魔族抗衡啊!唯有緊密的聯合起來才勉強有一點勝算。
但是,不管是那一種做法,都很可能使埃南羅陷入萬劫不復之地,更可能使我成為千古罪人。想到這裡,佛都臉上泛出一絲苦笑。在人類的歷史上,出發點是好的,但最終的結局卻壞得不能再壞的事情並不少見。
到底我該怎麼做呢?蒼天啊!告訴我吧!佛都雙手手指緊密地交叉在一起,用力地握著。
巴羅不發一聲,垂著雙手站在佛都身旁,他知道佛都正在思考當中,「巴羅,你覺得我應該怎麼做?」佛都盯住巴羅,說道。
巴羅深深地鞠了一躬,「屬下的意見是在事態尚未明朗之時,未可輕舉妄動,等到萬不得已……」
巴羅還沒有說完,便讓佛都打斷了,「巴羅,這可是關係整個人族生死存亡的大事,萬萬耽擱不得,我是想問你對這場戰爭的看法。」
「只要人族團結一致,勝利一定是屬於我們的。」巴羅的回答再普通不過。
佛都再次陷入沉思中,不是他不想信任天行,而是他總覺得天行過於急功近利,而且雖然表面急公好義,但事實上他的居心何在,卻是難以揣測。更重要的是,人族的另一大勢力前進軍,似乎也對天行的行動持保留態度。
要是前進軍也加入到天行的反魔大聯盟陣營中,佛都連想也不用想便會命令全體埃南羅士兵立刻前往神聖之城,可是,遺憾的是,事實卻遠非如此。
不過,天行始終和依維斯有千絲萬縷的關係,更何況幻嵐部隊中還有依維斯的師傅達修。因此,最終,他們一定會走到一起的。想到這裡,佛都精神一振,覺得自己的決定可以下了。
「巴羅!我準備把所有的軍隊交由你和凱羅二人,即日啟程前往神聖之城。」佛都說道,「有問題嗎?」
「沒有!」巴羅想也沒想,便肅立道,「但……」
「到了神聖之城後,一切都要服從天行前輩的命令,其他的就不用考慮了。」佛都拍了拍巴羅的肩膀,「以後,你可就肩負著整個人類的希望了,我在埃南羅等待你們的好消息!」
巴羅莊嚴地行了一個軍禮,眼神裡充滿著自信和高度的責任感,在這個時候,豪言壯語是沒有必要的,以後的事情就全靠事實來證明了。
佛都臉上綻露出一絲微笑,顯然是對巴羅的表現很滿意。雖然相對於乃父巴蒂來說,巴羅缺乏計謀和經驗,但畢竟他能腳踏實地,勤懇做人,做事有條有理,有了這樣的優點,其他的一切也就容易解決了。
當下,佛都又立刻頒布命令徵兵200萬。而對於佛都的這種做法,雖然免不了有些埃南羅人怨聲連連,但更多的人還是諒解了他。
「如果不是萬分危急,佛都親王絕對不會這樣做的。」
佛都在埃南羅人心目中幾近完美的形象使大部分人甚至親自送自己的兒子入伍,而佛都的政敵們即使四方鼓動,仍然收效甚微,面對著絡繹不絕的參軍者,他們只好絕望地說:「埃南羅人瘋了!連佛都在推他們入火坑也不自知,埃南羅人徹底地瘋了!」
※※※
此時,星狂和風楊正在趕往普蘭斯的路上。
「也不知道我上輩子造了什麼孽,跟著你可倒霉透了,整天流離失所。」費麗采頹喪的聲音在隊伍中響起。
星狂皺了皺眉頭,而見慣不怪的風楊只是望著費麗采搖了搖頭,然後,想起前幾天維拉向自己繪聲繪色描繪星狂怎樣祈求費麗采原諒的事情,嘴角忍不住有了一絲笑意。
「我們的星狂團長那天和費麗采姑娘吵架,在路上碰到了你,聽了你的勸告後,不好意思當即跑去見費麗采姑娘,後來卻繞了一個大彎去找她。」
維拉說這話時笑得前俯後仰,一邊還無奈地感歎著女人真是禍水,導致英勇無比的星狂團長徹底變質了。風楊卻只是靜靜地聽著,星狂那樣做本來就在他的意料之中。
「你可千萬不能把這些話告訴星狂團長,否則,他一定會要了我的小命!」
在那次談話的最後,維拉鄭重其事地請求風楊,風楊只是點了點頭。不過,他不置可否的態度卻讓維拉很著急,又把上面的話重複了一次。想起維拉當時猴急的樣子,風楊忍不住又搖了搖頭。
「星狂,說話嘛!人家只是開玩笑而已,不要老黑著臉,好像人家欠你很多錢一樣噢!」費麗采銀鈴般的聲音再度響起。
星狂朝著費麗采無力地扮了一個鬼臉,「呵呵!」
費麗采意興索然,也沒有再說話,只是靜靜地策馬前行,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越來越喜歡說話,特別是無事有事地便要找星狂說話。還會無端端地生氣,莫名其妙地流淚,完全不受自己的控制,她覺得自己自從和星狂在一起之後就完全換了一個人一樣,變得很孩子氣,甚至,有點無聊,有點無理取鬧。
「以前,我可不是這個樣子的,我到底怎麼了,我是不是發燒了?」費麗採用手摸著自己的額頭,搖了搖頭,「沒有啊!」每一次,她都想對星狂好,可是,卻又總忍不住要促狹他;每一次,她也想好好地和星狂聊聊,但卻又對自己的小脾氣無能為力。
「風楊,我總覺得依維斯總統領會做出我們意想不到的事情來。」星狂拉了拉韁繩,說道。
「總統領做的事情又有幾件是我們想像得到的呢?」風楊無奈地苦笑一聲。
「那倒也是,當初他為了救你而與佛都鬧翻,就很出乎我的意料。」星狂也是搖頭苦笑,然後,顧左右而言他,「說起來,我可真是跟普蘭斯有緣極了。幾乎我打過的仗都與它有關,天知道我上輩子是不是與普蘭斯有仇。」
風楊聳了聳肩膀,不置可否。
「說起來,玻利亞元帥是最值得我尊重的對手,而我能戰勝他,不過是運氣好罷了。」星狂恍然若失,將視線投向遠方的層巒疊嶂。
風楊喟然而歎,玻利亞又何嘗不是他所尊敬的人呢?奈何一輩子都無緣得見,「人們常說,沉浸於往事當中,證明那人就老了,星狂,你的看法呢?」
「對過去進行條分縷析,有利於認識將來。因此,我不贊同你說的那種看法。」星狂直率地表達了自己的意見。
「我也不同意。」風楊駐足不前,想了想,說道,「魔族也要來了,真可謂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哎!」
「想想這一輩子也挺單調,挺可悲的。」星狂笑嘻嘻地說道,「東征西討,沒完沒了。」
風楊保持沉默,雖然他腦袋裡也經常會浮現星狂口中的那種念頭,但卻從來不會言諸於口。這也許就是他與星狂最大的不同之處。
※※※
神聖之城。
收到佛都答應派兵前來的消息後,天行興高采烈,心想,當初可還真沒白救了佛都,而相反的,救了依維斯這小子之後,他卻對自己愛理不理的。
「所謂忘恩負義,大概就是指依維斯對我的態度吧!」天行喃喃自語道。
邁進議事大廳,天行抬起頭吩咐,「若炎,馬上去請達修和『自由王子』。」
「遵命!」難得見到自己的師傅如此開心,若炎也為之興奮不已。
其實,若炎也不差啊!心情一好,對若炎又有了另外一番評價,以前天行還總抱怨自己不能像達修一樣教出依維斯那樣的徒弟,但現在他卻感到萬分慶幸。至少,若炎很聽話,不像依維斯那麼桀驁。
片刻後,達修和西格非並肩快步前來,「天行前輩,是不是有什麼喜訊呢?」
「佛都答應出兵了,傾國而出,知道嗎?傾國而出啊!」天行強調道,喜悅之情溢於言表,「這下子,人族有救了,我們有救了!而魔族,嘿嘿,就有難羅!」
「恭喜天行前輩!」西格非也面有喜色,說道。
達修自然欣喜不已,「如此甚好,佛都親王不記前嫌,果真是識大體之人。」
天行捋了捋鬍須,裝出一副有意無意的樣子,「達修啊!你師傅青華當初說你的徒弟依維斯是救世主,可是,至今他尚未有所動作,你說他到底是在想什麼呢?」
達修道歉道:「依維斯年幼無知,現在雖然已經成熟了不少,但他尚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緒,作為他的師傅,我也很為他擔心。不過,我師傅當初只是說依維斯是拯救人族的關鍵人物之一,至於救世主嘛,我想他還算不上吧。」
「嗯,不管如何,希望他趕快走出陰影,還有,魔族就要大舉來犯了,形勢萬分危急。我也不怕背上倚老賣老的罪名,你這個做師傅的也應該認真督促督促才是,不要讓依維斯放任自流。」天行不緊不慢地教訓達修道。
「晚輩謹聽前輩教誨!」達修認認真真地答道,「只不過劣徒自幼便十分固執,一旦認定了的事情,即使我是他的師傅,要讓他改變主意,恐怕也很難。」
「總之,你盡力而為。」天行說著轉向西格非,「『自由王子』,埃南羅大軍會在十天之內到達此處,一切事宜就由你準備吧。等埃南羅大軍到來後,將由你們十字騎士負責操練,用你們的規章制度和要求來訓練他們。只有他們的戰鬥力得到充分提高,才可以面對即將到來的挑戰。」
「晚輩自當盡力而為!不過,埃南羅士兵隸屬於埃南羅……」西格非遲疑道。
「你是怕他們不服你們的約束嗎?」天行說道,「放心!作為聯軍首領,我有權利調動、命令一切聯軍,而且,埃南羅的親王佛都也鄭重請我代為管理軍隊。而現在,我把他們讓你去管,別人也不會有意見的。」
「這樣的話,晚輩自然從命!」西格非點頭應承。
「總之,要用最嚴厲的方法來管理,絲毫懈怠不得。」天行又交代道。
「埃南羅軍隊的軍事素養舉世聞名,晚輩相信不會有太大問題。」西格非答道。
「另外,城牆破裂處現在修補得如何了?無論如何要盡快解決。俗話說千里長堤,潰於蟻穴,可不能有一點的粗心。」
「大部分已經修補完畢,為了以防萬一,晚輩還命令他們又再檢查了一遍,確保萬無一失!」
天行十分滿意地看著西格非,正準備開口說幾句鼓勵的話,一個士兵突然闖了進來,一邊高聲嚷道:「報告總司令!剛才在城外發現有敵人行蹤。」
「什麼?」天行臉色凝重,「敵人?到底是怎麼回事?怎麼會有人在城外呢?我不是叫你們緊閉城門,不要輕易出城嗎?」
「天行前輩,是晚輩命幾個士兵去城外檢查城牆的。」西格非插嘴解釋道。
「原來如此!」天行轉向前來報告的士兵,「繼續你的報告!」
「有幾個士兵在城外巡邏的時候,遇到襲擊,受了重傷,現在正在接受軍醫的診治。」那士兵慢條斯理地說道。
「有哪個敢如此大膽,襲擊聯軍?」天行連連皺眉,「有沒有抓到他?」
「據遇襲士兵說是一個渾身是黑的蒙面人,突然從背後襲擊他們,等我們趕到那裡的時候,蒙面人早已不見了,只有受傷倒地的我方士兵。」那士兵的敘述依舊波瀾不驚。
「給我傳受傷的士兵上來!」天行的左手在桌面上狠狠地敲了敲,說道。
「遵命!」那士兵徐徐退下。
「黑衣蒙面人?」天行望著西格非和達修,「到底是何方神聖呢?能在光天化日之下襲擊我軍,然後全身而退,武技可不會差到那裡去!」
天行這樣說自然有他的道理,西格非所派出的士兵不是屬於十字軍騎士便是屬於幻嵐部隊,一個個都身懷絕技,絕不是一般人可以抵擋的,更不用說一下子被人擊倒——雖然敵人是從背後襲擊,但是,能夠在不知不覺中接近這些士兵的人可絕非普通人。
達修和西格非都緘默不語,他們都明白事情的嚴重性。
此時,幾個被重重包紮的士兵被人用擔架抬了進來,放在大廳中間,「總司令,傷者帶到!」
天行、達修、西格非三人移步走到擔架近旁,低頭四處察看。天行用手輕壓傷者的傷口,疼痛難忍的傷者發出一陣陣呻吟。天行的眉頭皺得更緊了,這群士兵哪一個不是身經百戰忍耐力超強之人?平時即使身受重傷也不會哼一聲,但現在只是輕輕一按卻呻吟不已,可見他們身體所受的摧殘到底有多可怕。
忽然,天行發現其中一個士兵身上有一個明顯的爪印,他的眼睛裡閃過一絲驚訝的神色,不過,很快就又恢復原狀。
「你們可有看清來者的模樣?」天行問道。
「他穿黑衣服,行動極快、極輕,可能會飛。」斷斷續續地答完這句話之後,傷者氣喘吁吁。
「哦,沒事了,你們好好養傷吧。」天行故作輕鬆地說道,「侍衛,把他們抬下去好生照顧。」
「遵命!」侍衛們依言把傷者重新抬了出去。
接著,天行屏退左右,大廳上只剩下他和達修、西格非、若炎四人。
「對於受傷的士兵們你們有什麼看法?」天行陰沉著臉。
「他們受傷很重,傷他們的人手上有爪。」若炎據實回答。
「看來,魔族已經開始行動了。」達修面色沉重,椅子上的扶手在他雙手的緊捏下,留下了一道道輕微的痕跡。
「他們行動是遲早的,可是,我萬萬想不到的是,他們竟然會這麼快!」天行贊同達修的說法,說道。
怪不得天行前輩剛才斥退左右,原來是不想讓他們知道魔族來襲的事情,怕引起軍心紊亂。西格非口裡沒說,心裡卻如同明鏡一樣清楚,不過,他不明白的是,反正早晚都要知道,為什麼天行不乾脆公佈消息好讓士兵們早做準備呢?
「那黑衣蒙面人僅僅是單槍匹馬,說明他們還在試探階段。」天行彷彿看透了西格非的心事,「因此,在士兵們被襲,軍心惶惶的情況下,沒有必要公佈消息,讓他們更加惶恐不安。」
西格非恍然大悟。
「從今天開始,我們要加緊防備,千萬不能給對方有可剩之機。『自由王子』,請你輕易不要讓士兵出城!」最後,天行吩咐道。
西格非點頭稱是。
※※※
聖歷2109年12月16日。
站在阿爾斯山的頂峰四處張望,綿延的巨山在眼前呈現著,相對於這亙古的山脈來說,人類顯得微不足道。人類永遠那麼喧嘩,而山脈總是靜靜地站在原地,卻穿越了時空,彷彿對一切都絲毫不以為意。
依維斯望了望身邊的璐娜,忽然覺得,沒有什麼可以稱得上是永遠,只要是血肉之軀,就敵不過無情的時間,時間,實在是比任何武技任何魔法都更能對人的靈魂造成傷害。
即使我對璐娜一片真心,而璐娜對我又是癡心一片,那又如何呢?最終,我們都是要化身為土,占那一尺之地。毋庸諱言,這個念頭有點悲觀,也具有寂滅感,但念及於此時,依維斯卻是心平氣和,經歷過生死的他早已可以平靜地面對一切。
遠遠望去,山脈壯闊非凡,磅礡大氣,但依維斯和璐娜走到近處的時候,才發現它們更加令人驚心動魄。山峰高高地插入雲霄,歲月在群山上留下了不可磨滅的痕跡,有些地方被風化刻蝕成奇形怪狀的石頭,有的就好像蹲伏在地上發怒的怪獸。
「依維斯,我們在那塊石頭上坐一坐,好嗎?」璐娜拉了拉依維斯的手,說道。
微風吹著璐娜的頭髮,拂在依維斯的臉上,產生微小的搔癢感,同時散發出一陣陣淡淡的香味,這使依維斯渾身充滿了久違的幸福感覺,「好的,璐娜。」
依維斯輕而易舉地躍上了岩石,然後,拉上璐娜,與她肩並肩坐在一起。
「我恨過你,你知道嗎?」璐娜的聲音夾雜著輕微的風聲,顯得柔媚至極。
依維斯嘴角拉了一拉,他當然知道什麼叫做由愛生恨,愛之彌深,恨之彌深,這本來就是人之常情。
「你會因此而怪我嗎?」璐娜見依維斯不言不語,便問道。
「璐娜,我永遠也不會怪你!」依維斯斬釘截鐵地說道。
璐娜滿足地笑了,此刻,她只希望能夠永遠地坐在這裡,這塊再普通不過的岩石上,和依維斯在一起,呼吸著他呼吸過的空氣,看著他眼中所見的景物,感受著他所感受的東西。讓時間靜止,讓幸福持久不斷,永生永世。
「依維斯,你相信有來世嗎?」璐娜望著依維斯時,眼睛充滿了溫情。
「我……」依維斯遲疑了一下,但當他接觸到璐娜期盼的雙眼時,他的遲疑便如冰雪般融化了,「相信,我當然相信!」
「那……那下輩子我們還在一起,好嗎?」璐娜癡癡地問道。
依維斯避開了璐娜熾熱的眼神,從地上拾起一塊小石頭,用力地扔向遠方,「小時候,師傅告訴我,扔出一塊石頭,如果那塊石頭剛好打在另一塊石頭上面,便可以實現一個願望。」石頭傳回來的聲音告訴依維斯,的確是碰到另一塊石頭了,「我的願望是,如果有下一輩子,我但願還能碰到你,還和你在一起。」
璐娜情不自禁地緊緊抓住了依維斯的臂膀,將頭緊緊地依靠在上面,上下摩挲著,感受著依維斯身體散發出來的溫度。
「依維斯,我……」
依維斯將手指輕輕地貼緊璐娜的嘴唇,「什麼都不用說,我知道,你知道,就可以了。」
璐娜半閉著眼睛,白花花的陽光照射在身上,暖洋洋的,初冬的氣溫使人感到渾身舒服。天地彷彿都靜止了一般,不遠處的樹林發出輕微的嘩響,讓人奇怪的是,那聲音簡直就如同是泉水流過石頭般。璐娜覺得似乎只要將手指放在風中,便可以抓住樹葉,就如同將手放在水裡,便可以摸到石頭一樣。
幸福,其實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觸手可及,但人們卻往往看不到。也許,是幸福太普通了吧,以致所有的人都在得到之後隨手丟棄,過後卻又後悔莫及,而在後悔莫及的同時又錯失另外一種幸福。依維斯又向遠處扔出一塊小石頭,這一次,石頭落在一片碩大的樹葉上面,彈了開去。
「這一次,我沒機會許願了。」依維斯笑道。
「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便再不奢求別的願望。」假如甜蜜可以用斤兩來計算,那麼,璐娜此刻的笑容裡面至少摻雜著一萬噸的甜蜜。
即使人生是有限的,時間會帶走一切,卻無論如何也帶不走回憶,帶不走曾經的我們,往事和逝去的歲月一起被固定在時間的閣樓裡,永遠也不會褪色。擁著璐娜,依維斯感到了一種歸屬感,據說,每個人一生下來就都在尋找著自己的另一半,我的另一半就是璐娜吧,也許阿雅的出現只不過是為了讓我把我的另一半看得更加清楚罷了。
「依維斯,你說你相信來世,那麼,我還想問你,你相信前生嗎?」璐娜呢喃道。
「前生?璐娜,我只相信一樣東西,那就是我和你在一起。」依維斯用手掠了掠璐娜的頭髮,帶著微笑望著她的眼睛,「據說,人與人的眼睛本來是兩泓相通的湖水,被造人者鑲嵌在人的臉上,它們生生世世、日日夜夜都在尋找著、等待著重新相聚、重新交匯的那一個時刻。我真的慶幸,我的眼湖終於找到你了,並和你融匯而流。」
璐娜只是靜靜地聽著,如聞天籟,她十分明白,依維斯從前不會說出這樣的話,以後也不會。對於他來說,每一個瞬間都會成為永恆,而且永遠不會在他身上重演。
夜幕阻隔了光明,黑暗之中,依維斯和璐娜一動也不動,如同兩塊石頭般緊貼在一起,當白天的色彩光影消失之後,他們似乎更能感受到對方的存在。
而在不遠處,有一雙眼睛在默默地注視著他們,那眼神夾雜著祝福、痛苦、無奈、微小的妒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