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歷2108年8月2日下午三點整,列陣以待的七萬「前進軍」騎兵終於聽到了震天動地的馬蹄聲,終於看到了漫天遮地的灰塵。
「終於來了。」星狂莫念道。他的心裡仍然念念不忘的說道,「『狂風』?比比看,是你厲害,還是我厲害?」
先是一線紅色,不是普通的紅色,是血紅血紅的紅色在正是猛烈的陽光襯托下從地平線冒了出來。這紅色越拉越長,慢慢的變成了一條似乎是用鮮血漂成的布。
很快,血紅色,「前進軍」所有戰士的眼裡都被這血腥的顏色充滿眼瞳。
盔甲是血紅色,刀槍是血紅色,人是血紅色,連戰馬都是紅色。他們彷彿都是剛剛從滿是鮮血的大染缸中撈出來一樣,全身都是血淋淋。
蒼天,甚至太陽都彷彿被這可怕的顏色傳染了一般,慢慢的一點點的變得血紅。
這軍隊每一匹馬所走的每一步似乎都是血淋淋的,這血紅色一點一滴的撒在地上。
這彷彿並不是一支軍隊,而是一把油刷,將這土地的每一寸都染得血紅。
這彷彿並不是一支軍隊,而是一堆用自己和別人的鮮血融成的怪物,他們彷彿不是在跑,而是像血一樣在流淌。在不可遏抑的往前流淌,他們命中注定要將他們所遇到的一切都變得和他們一樣血紅。
「這就是『狂風』嗎?」星狂雖然擔任將領時間並不算久,但是大小戰役少說也打了數百仗。然而,就連他看到這樣一支軍隊也不由得第一次感到稍稍有些緊張,彷彿又回到了初次上戰場的時刻。
「不能等,主動出擊!」依維斯對身旁的星狂輕聲道。
「是!」星狂完全明白的意思,「狂風」的氣勢實在是太驚人。如果就這樣聽任他們衝到自己的陣前,那對自己這方士氣的打擊實在是不可估量的。所以,現在這個時候,最好的辦法就是通過主動出擊來鼓動士氣!
「身為戰士,就應該有必死的覺悟!身為戰士,就當忘卻所有的恐懼!」星狂高舉手中的長槍,大叫道。
說完,他就身先士卒第一個衝了出去。打了這麼多仗,這還是星狂第一次親自衝鋒。
這一是因為這裡已經有依維斯指揮,自己可以暫時放棄指揮的重任,二是因為現在這個時候只是說幾句漂亮話顯然完全無法起到激起士氣的作用。只有主帥身先士卒才有可能達到這個效果。
「這個星狂確實算得上是個勇將!」莫問看著已經衝出去數十米的星狂,對依維斯說道。
「是啊,他的武技並不算高強,算不上是個猛將。但是他的膽略卻注定他是個勇將!」依維斯贊同的說道。
果然,一切正如星狂所料,本來因為被「狂風」驚人氣勢所壓制,顯得士氣有些低落的「前進軍」在他的身先士卒下,果然士氣高漲,一起吶喊著如憤怒的潮水般跟著他衝了出去。而原來在依維斯身邊的大概一百個重騎兵也不約而同的圍在了依維斯的身邊,成為依維斯的臨時護衛。
「你們也上去吧,省得等一下還要我們保護你們。」莫問毫不留情面的說道。
「是!」那些騎士被莫問這麼一說,羞得滿臉通紅。但是又不得不承認莫問所說非虛。所以他們就也一起衝了出去。
「狂風」,十萬輕騎兵,有史以來最狂野的人類兵團,與已有「狂帥」之稱的星狂率領的五萬重騎兵,兩萬三千輕騎兵正面相遇。
一邊是一片血紅在流淌,這血紅除了震耳欲聾的馬蹄聲以外,沒有絲毫聲音。如果我們忽略掉這些馬蹄聲的話,那麼我們就將感到一片可怕的死靜。這血紅在渴望同樣顏色的鮮血,在渴望死亡!
「無論如何,要讓更多的人在這場戰爭中死去!」
一邊是一片黑暗在翻滾,這片黑暗在驚天動地的呼喊,這壯烈的呼喚彷彿在這令人絕望的紅與黑之間向這七萬「前進軍」宣示生命的可貴。這黑色,這原本死寂的黑箔此時此刻卻是真真正正的渴求著生命!
「無論如何,要從這場戰爭中活下來!」
血紅與暗黑在終於相遇,這是生與死在碰撞,這是生命與死亡在交戰!
「殺!」「前進軍」前排的重騎兵端著黑色的長槍,一邊大聲吶喊,一邊排成嚴整的戰鬥隊形往前衝。整齊,有序而又無所畏懼的長槍毫不留情的刺入血紅色的陣形中。
一片片血紅色的士兵被這夾著雷霆之聲的長槍刺穿,翻身下馬,倒在地上。
「原來,他們並不是那麼可怕!」看到被自己刺翻在地的敵軍,「前進軍」的士兵們不由得心頭一陣狂喜,士氣大震。往前衝鋒的力度愈發猛烈,愈發無所顧忌,長槍端得更加穩當!
「殺!」「前進軍」又大聲吶喊了一聲。這一刻,彷彿大地顫抖的節奏終於開始和「前進軍」得馬蹄合拍。
「星狂的兵確實都有一股狂勁。」從莫問的高度,他可以看見黑色正在一片片的蠶食著紅色。黑色看起來已經佔據了一定的優勢。星狂訓練的重騎兵的衝鋒力確實不容輕視。
「鹿死誰手尚未可知!」依維斯的臉色卻依然嚴峻。而使他絲毫不敢放鬆的正是「狂風」的士兵。
是的,他們確實有一大片一大片的同伴被星狂的重騎兵刺翻在地,在地上被踩成肉醬。但是這似乎絲毫不影響他們繼續往前衝鋒。
他們是沒有計劃,沒有指揮的狂野的不顧任何代價的衝鋒。他們的戰鬥似乎不僅僅是為了勝利,而是為了製造更多的死亡,見到更多的鮮血。他們全不顧忌身旁到底有多少人在死去。也不關心死去的人究竟是同伴還是敵人。
是的,他們自始至終沒有喊出一聲口號,沒有發出一聲聲音,即使是死也是沉默的。但是依維斯仍然可以從他們微微發抖的身軀看出他們其實整個身心都沉浸在這戰場之上。他們因為鮮血,因為死亡而興奮。他們對於死,絲毫不畏懼,甚至於有些偏愛。
(中)
無論死的是誰,敵人也好,同伴也罷,甚至是自己,只要是死亡都能令他們興奮。
「他們真是一群野獸!」依維斯忍不住說道。
是的,自始至終沒有說一句話。但是在這沉默當中,卻蘊含著最具毀滅性的殺機。
他們沉默的看著自己的同伴被踩成肉泥,他們沉默的往前繼續衝鋒,他們甚至沉默的用自己的軀體阻礙重騎兵的衝鋒。在這一片沉默當中,星狂的五萬重騎兵慢慢融進了一片血紅色當中。
星狂的重騎兵衝鋒的速度漸漸被屍體,被「狂風」士兵的軀體阻礙,變得越來越慢。到最後,再也衝不進去。重騎兵們不得不扔掉長槍,拔出長劍,開始貼身作戰。
「前進軍」的惡夢正式開幕。在靠近之後,他們終於開始感覺到這些沉默著的血紅的人到底有多可怕。一股濃濃的血腥味從他們身體四處溢出來。
他們用任何一個觸到敵人的部位來殺害他們的敵人。可以是刀槍劍斧,也可以是手,腳,馬鐙,頭顱,等等。總而言之是所有的一切,所有的一切都成了殺人的利器。
他們依然是沉默的,但是他們的武器卻不再沉默。他們的武器在「前進軍」的士兵們身上翻飛著,但是他們很少會將他們一刀致命。
他們一般都是喜歡先砍下你一隻手,或者剁下你一隻腳,或者挖出你一隻眼睛。但是他們不會讓你死,他們會在將你刺的渾身是傷,痛得生不如死的時候,將你拋下。
他們不但要他們的敵人死,還要他們的敵人痛死!這種殘忍度已經超出了人類的殘忍範圍了。
「前進軍」的士兵繼續在努力的戰鬥,但是他們越來越發現自己力不從心。他們從不曾害怕,無論是面對多麼險惡的戰鬥。但是現在他們實實在在的覺得有些害怕。因為,他們從來沒有遇到這樣的敵人。
「他們不是人,是禽獸,是惡魔!」每個戰士都在內心驚恐的喊道。
這種恐慌情緒不多不少的影響了「前進軍」的戰鬥力。「前進軍」喪失戰鬥力的人數已驚人的速度在增加。失去衝鋒力之後的「前進軍」似乎開始離勝利女神越來越遠了。
「真是一幫野獸!」依維斯似乎有些忍不住了,他把手伸向自己的腰間。
「殺人這種事還是我更適合!你的手還是留乾淨點陪小叮噹抓蜻蜓吧。」莫問伸出手攔住了依維斯伸向腰間的手。
「要保護星狂!」依維斯對莫問說道。
「好!」莫問說著,身子已經飛了出去。莫問今天穿的是一身藍色的衣服。
金黃色的頭髮,白皙的皮膚,藍色的衣服,飄在天上讓人覺得實在是很漂亮,很符合美學原則。但是當這身影突然加速,隨即一道白光出現的時候,人們才發現這東西更符合殘忍原則!
這白光以人眼所無法捉摸的速度在血紅色的軍隊中奔流。它所過之處,沒有流出一滴鮮血,只是一片片的「狂風」士兵翻身落馬。還有一部分士兵身上已經被金黃色的光籠罩著——高速運行的白光,使他們身上著火了。
這些在常人眼裡看來像野獸一樣瘋狂的「狂風」軍終於也開始感到有些恐慌了。這白光超出他們的想像之外。他們並不怕死,但是他們並不喜歡這樣完全沒有知覺,完全不知道怎麼回事的就莫名其妙的死去。這樣讓他們無法感覺死亡的帶給他們的快感和喜悅。
但是問題是,即使他們不喜歡,他們還是完全沒有知覺的,完全不知道怎麼回事的就死去了。
這白光,這令人暈眩的白光,如同最猛烈的火焰一般的白光正在急速的吸取「狂風」士兵的生命。這似乎是生命之神憤怒的懲罰。懲罰這些血紅的士兵對生命的毫不尊重。
「既然你們毫不尊重生命,那我就讓我的使者來把他收回吧!」有近乎一般半的「狂風」士兵在心裡彷彿聽到了生命之神憤怒的譴責。
「狂風」自成立以來,第一次出現了小小的混亂,因為一道白光,因為一個更加不尊重生命的人!
「殺!」此消彼長,「狂風」軍士氣的低落無疑刺激了「前進軍」的士氣。「前進軍」原本的士氣因為這一道白光的出現又再次高漲起來。
對於他們來說,這白光無疑是自上天傳來的福音。他們相信這白光將帶給他們勝利,同時將帶給他們生存的希望!而他們生存的希望就在於將眼前這片血紅色全都砍倒在地!
殘酷的戰爭仍在繼續,仍然不斷有人死去,仍然不斷有人被踩成肉醬。但是雙方沒有任何人有停手的打算。似乎這場戰爭一定要進行到另一方死得不剩一個為止。
然而,由於超級武者莫問的加入,「前進軍」終於很辛苦的再次獲得了主動。
隨著雙方像絞肉機一樣的相互絞殺,敵我雙方的人數都在急劇的減少。雖然這個時候沒有誰有時間去點算雙方的損失。但是站在高處觀望的依維斯大概可以推測到雙方的損失。「狂風」應該差不多已經死了三萬多,而「前進軍」應該也犧牲了一萬多。
無疑,按照目前形勢發展的話,隨著戰鬥時間的加長,勝利女神的天平將越來越傾向於「前進軍」。
而依維斯並沒有因此而感到高興。依維斯越來越不忍心看著那一片片從馬上被砍下來的殘肢,他越來越不忍心看著這一片片慘叫著或者沉默著死去的人。依維斯實在是不忍心看下去,他悲痛的閉上雙眼。
這一切決不是他想看到的,也決不是他所想要的。
他要的是和平,是平等,是自由,是和睦相處,是互相關懷,是愛!
但是現在,在他的眼中所充斥的卻是鋪天蓋地的鮮血,哀嚎。此時此刻,此情此景,使依維斯不由得開始有些動搖。
沾滿鮮血的和平,沾滿鮮血的平等,沾滿鮮血的自由真的能夠和睦相處,真的能夠互相關懷,真的能夠愛,真的能夠長久嗎?
「告訴我,我是不是選了一條錯的路?」依維斯仰起頭,默默的望著蒼天。
(下)
聖歷2108年8月2日下午四點三十四分,「永久中立之地」中部左德地區。一支軍隊士氣高昂的走在回營的路上,他們邊走邊唱著軍歌,身上掛滿了戰利品。看得出來,這一定是支剛剛取得一場勝利的軍隊,看起來還不像是小勝仗,而且是一場打勝仗。
「軍師,戰果如何?」被請學帶著自己的後勤大隊嚴令待在營地,不得前往前線的那蘭羅一看到請學歸來就趕緊走上前去,問道。
「我軍共傷亡兩百六十三人。」請學說著,坐在一塊濕潤的草地上。
「跟風起商團發生了一場小型遭遇戰嗎?」那蘭羅問道。
「是遭遇戰,不過不是小型而是大型。」請學說道。
「地方出動多少人?」那蘭羅又問道。
「三萬。」請學說道。
「好險!足足有我們三倍之多呢?看來那個薩德確實是個信不過的傢伙。他們現在發現了我們的行蹤沒有?」那蘭羅緊張的說道。
「這沒有什麼好奇怪的。薩德也不是真的想完全毀約,他只是想出兵試探一下我們的虛實。這樣的舉動是值得理解的,要是是我也會這麼做的。畢竟,這世上沒有和弱者聯盟的理由。」請學說道。
「哦,那按你這樣說的話,他們應該已經回去了,那就好……嚇得我一身冷汗。」那蘭羅鬆了一口氣,原來是虛驚一場。
「他們並沒有回去。」請學又說道。
「什麼?那他們追來了嗎?」那蘭羅心頭又是一緊,但是看到請學卻是不動如山。
「他們也不會追來了。」請學又道。
「軍師的意思是?」那蘭羅被請學繞糊塗了。那蘭羅除了對大規模操作商業很有頭腦以外,對其他的幾乎所有事情都是一塌糊塗的。
「雖然只是來試探,但是如果我們不痛加打擊的話。那麼風起商團就很可能趁火打劫!所以,我狠了狠心,把這三萬人全部吃掉了。我想,這一仗應該可以讓薩德老老實實的待在傲風堡。」請學說話的口氣,似乎完全不將這件事當回事。
「什麼?軍師你把他們全殲了?遭遇戰一萬吃掉三萬,我方傷亡只有兩百多?親衛隊的戰鬥力真的這麼驚人嗎?」那蘭羅說著,跳了起來。
「全體修習古魔法的親衛隊的戰鬥力不是一般人類所能夠比擬的。他們就是和魔族對抗起來也毫不遜色。」請學說道。
「打了這麼大的勝仗,為什麼軍師你一點也沒有高興的樣子?」那蘭羅看到請學的表情自始至終沒有絲毫興奮,所以有些不解的問道。
「那兄,我想我是時候跟你說實話了。」請學一臉凝重的站了起來。
「什麼事?」那蘭羅開始意識到事情的不平凡,他自認識請學以來還從來沒有見過他這副表情。
「今天夜裡我就要走了,不是一個人走,是帶著全部的親衛隊離開。」請學說道。
「為……什……麼?」對於請學的話,那蘭羅百思不得其解。無論說誰會背叛依維斯都比說請學會被判依維斯來得令人容易相信。但是現在,請學卻清清楚楚的告訴他,他要棄依維斯而去,而且還要將初次展示驚人戰鬥力的親衛隊也帶走。
「我一時間不知道怎麼跟你解釋,但是你要知道,我是被迫的。我受了最高指示,必須保存這支難得的戰力,已備將來之需。」請學說道。
「是依維斯要你這麼做的?他要你去哪裡?」在那蘭羅的心裡,「最高指示」自然而然是指依維斯。
「不是依維斯叫我這麼做的,是青華。我要的地方是『永久之謎』。我這肢部隊將是將來對抗魔族入侵的生力軍。一到黑夜,就會有來自『永久之謎』的幻嵐運輸部隊來將我們接走。」請學說道。
「青華?『永久之謎』?魔族?幻嵐運輸部隊?」那蘭羅這回是徹頭徹尾的被弄糊塗了。
請學見那蘭羅這個樣子,於是耐下心花了近十分鐘跟他將所有的事情由頭至尾講了一遍,當然有某些重要細節自然是被可以忽略了。
「你的意思是說?你之所以這次出征要帶上我和一半的後勤大隊就是因為你知道『狂風』一定會來進攻阿爾斯山總部?」那蘭羅問道。
「是,而且我將『前進軍』百分之九十的資金都帶在身邊,我已經通知我的部下交割給後勤大隊,由你帶回去。另外,我這次還帶來了大量物資,之後將由你親自帶回『阿爾斯山。」請學說道。
「你居然明知道會被襲擊,還將依維斯他們丟在阿爾斯山總部?要是依維斯出了什麼意外的話,你能安心嗎?」那蘭羅的語氣中充滿了責備的語氣。
「我沒有辦法,這是青華的最高指示,為了整個人類的前途,我不得不服從!而且青華的副手天行通過『未來之言』感覺到依維斯這一次雖然會受到重大打擊,但是並沒有性命之憂。更何況,你現在啟程,全力回趕的話,即使是後勤大隊的速度,你也只要三天就可以趕回阿爾斯山。只是三天,誤不了什麼大事的。」請學解釋道。
「你好像覺得自己永遠不會錯?你好像覺得你的那個青華永遠都不會錯!但是我告訴你,萬一自信的你,或者你無比信任的那個青華錯了的話,我看你這一輩子是不是真的可以心安!」那蘭羅再也不願和請學說話,忿忿然的站起來,離開了請學。趕往他的後勤大隊,他要馬上就出發,趕回阿爾斯山救援。那蘭羅最知道一支軍隊如果沒有給養的話,將會怎樣!
「記得你答應過我的,不要把我剛才說的話告訴任何人!」請學在他的身後大聲叫道,「為了整個人類,也為了依維斯!」
「但願依維斯不要出任何事,否則沒有人可以原諒你!」一向溫和無比的那蘭羅回過頭,對請學冷冷的說道。
「難道我錯了嗎?」在這一刻,看到那蘭羅冰冷的眼神,一直堅信自己是在為整個人類的大局著想的請學也不由得自我懷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