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大殿內出來,站在月台上,李成情不自禁地長吁了一口氣。似乎這樣才能把壓抑在胸口的濁氣吐出來。
想到剛才殿內的一番爭執和欽宗毫不掩飾的軟弱,李成眼前不斷地閃過一些有關這段歷史的記載和描述。心中不覺大感岳飛的悲劇其實也是早已注定了,在這樣的統治者面前,岳飛這樣的將領,恐怕的確難以保全。
其實自古以來,無論忠奸,只要勢力做大,又有幾個能逃過權力的碾壓呢?或忠或奸,都只能做為封建制度下權力的犧牲品。所有的悲劇,又何嘗不是這種皇權至上的封建制度導致的呢?
李成無奈地看著這個和自己有著千年距離的時代,即便如今自己身處其中,也只能以局外人的角度來看待這時代的一切。或許,只有和家人在一起的時候才能把這些差距縮小一些。
李成忽然覺得自己很累,昨晚的苦戰消耗了巨大體力,今天的這場爭議也讓他感到心理的疲憊。拖著身上沉重的明光鎧甲,慢慢地向宮門走去。
宗澤獨自在前面慢慢地走著,似乎已經用盡了全身的力氣。看到宗澤那忽然佝僂的背影在高大巍峨的宮殿的襯托下,顯得更加孤單悲涼。
看著宗澤蹣跚的背影,李成說不清楚自己的感覺,他想自己應該悲傷,可是卻顯得有些平靜,或者是自己比這時代的人看問題的角度太不同吧。
走到宮門口,李成振作了一些,向守在宮門外迎上來的張明義笑道:「內城那邊,金兵有沒有再進攻?」
張明義還沒有回答,就聽一起迎上來的宋明搶著笑道:「公爺,外城的金兵忽然停止了,只是圍著,不再主動進攻了,看樣子的確是準備議和了。」
李成看了一眼宋明,對他改口之快,有些詫異。這時只聽張明義低聲道:「宗大人似乎身體有些……昨晚宗大人受傷後,一直勉強支撐,末將擔心宗大人的身體……」
微微吃驚地看了一眼張明義,李成皺眉道:「宗大人身體的情況,任何人不得輕易洩露。內城門處情況如何?」
張明義忙抱拳道:「金兵的確已經暫時停止了進攻,只是卻沒有撤走的跡象,如今若再拖延幾日,種師道將軍趕到,再加上各地火趕來的勤王大軍,金兵必然軍心大亂。」
李成聽他說及這些,心中只能苦笑,卻還是平靜地點頭道:「這些事情,皇上和宗大人自有分寸,你們小心防範金兵,不得疏忽。」
張明義聞言,神色一正,肅然道:「大人放心,末將自然明白,絕不會讓金兵有機可乘!」
李成點了點頭,皺眉道:「內城的防禦有張憲負責,你們暫時不要過問,我們只要負責皇城內的防禦,小心戒備就是了。」
聽李成這樣說,張明義小心地道:「如今外城的情況似乎沒有先前那般混亂,金兵雖然搶掠了一些百姓,但是幸好議和的消息出來,各處官府都沒有被金兵太多滋擾。只是,公爺府上,小人可以派幾名細作潛出去看看。」
李成歎了一口氣,按捺著心裡的擔憂,搖頭道:「不用,稍後會有消息的,有一百多親衛,幾名零散的金兵想必也不會生什麼危險,還是稍後再說吧。」
張明義誤以為李成為了防禦皇城,竟然連自己家人的安全都不顧,心中十分感歎,口氣上也愈尊敬起來。
聞言,不覺拱手道:「公爺還有什麼吩咐,末將這就前去部署。」
李成點頭道:「其餘的你還是按照昨天部署好的,命殿前親軍司的人負責兩側,你帶一百人輪換警戒皇城城門,餘下的,輪番休息,沒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許放鬆戒備!」
這時,宋明帶著幾名親兵上來向李成笑道:「公爺,小的這邊已經搭建了軍帳,公爺可以稍作休息。」
李成聞言,有些奇怪,這宋明辦事的度倒是夠快,只是面對敵軍卻足夠的膽小。這難道是宋人的通病?
正想著,看到十幾名躺在青磚地上的傷病,不覺搖頭道:「將傷勢嚴重的傷員抬進帳內,本公暫時席地休息便可。」
宋明大概還沒有遇到這樣的情況,竟然有公侯一級的大官,會為了幾名傷兵而自己寧願坐在冰冷的地上休息,不覺奇怪地看了一眼李成,想要再勸說一下。
看到宋明的樣子,李成不覺點頭道:「宋將軍,先把傷員們抬進去吧,我這裡沒有什麼事情了。只要內城那邊金兵不動進攻,我這裡便沒有什麼事情了。」
宋明張了張口,看到李成眼中堅定的不容置疑的目光,這才轉身離開。看著十幾名重傷的親衛和殿前親軍司的士兵被抬進剛搭建起來的小帳篷裡,李成忍不住暗自歎了一口氣,心情沉重地等著議和的消息。
守在城樓上的指揮所內,李成一夜未眠,卻沒有什麼睡意。這時天色已經漸漸近午,殘冬明亮的陽光將城樓上照的格外明亮,站在城樓上向下望去,可以看到內城中來回走動的宗澤所率的禁軍士兵在來回走動。
轉身回望,則可以看到負責守衛皇宮的神龍衛士兵正在宮門內來回巡視,遠遠地可以看到那些士兵身上的盔甲閃耀著寒光,看起來倒是也十分肅殺。只是這些士兵,大多都是京城中達官顯貴的世家子弟,平日養尊處優慣了。或者是文舉不,而轉投武舉的書生公子,即便平時也有一些操演,不過都是花架子罷了,戰鬥力,恐怕還不如眼前這些殿前親軍司的士兵,和那些敗退下來的禁軍士兵。
無奈地苦笑了一聲,李成繼續極目遠眺地望著外城,希望可以看到一些金兵的動向。只是目光所及,到處都看不到半個人影,巍峨的殿宇樓閣也遮斷了望向外城的影子。
這時外面都平靜了下來,士兵們小聲地交談著,神色凝重。只是相對起來還是比較平靜,這讓李成微微地放心了一點。
大戰的間隙,短暫的平靜非常容易讓士兵一直緊繃的神經更加脆弱,李成雖然並不擔心自己親自訓練出來的親衛們出現問題,但是對於那些殿前親軍司的士兵和敗退下來的禁軍士兵,卻十分擔心。
畢竟這些士兵沒經歷過幾次真正的實戰,而自己這些親衛,本身就是太原那邊的戍邊軍隊,與金兵作戰的經驗極為豐富,所以不用擔心親衛們的心理狀態。
旁邊,張明義端上來一杯熱茶,捧給李成,接過茶水,李成看他雙眼也是佈滿血絲,不覺歎氣道:「再堅持一陣吧,士兵可以輪番休息,但是我們卻不能鬆懈,萬一金兵藉著議和的傳言出現,我軍鬆懈的時候,起大型進攻,一旦反應不及,就是絕境了!」
李成隱瞞著欽宗已經開始議和的消息,不希望軍隊好不容易凝聚起來的軍心士氣太快地受到影響,尤其是這種金兵未撤的情況下,讓士兵依舊保持這種難得的高昂氣勢是非常珍貴的。
看了一眼天色,李成已經差不多一天一夜沒怎麼吃東西和休息了,卻絲毫不覺得睏倦和飢餓。看著城牆下,內城空蕩蕩的街道,李成真有些感歎從前汴梁街頭的繁華和熱鬧,不知道宋室南遷之後,這裡又會是怎樣的淒涼呢?
情不自禁地長吁了一口氣,李成轉身向城下走去,路邊還堆著幾具已經僵硬的金兵的屍體,污血染紅了地面的青磚,血腥的味道在空氣中揮之不去。
兩千被全殲的金兵騎兵的屍體,被士兵們堆積成四個大大的屍堆。由於暫時無法處理屍體,收拾了一番之後,也只能堆積起來。好在這時天氣還算寒冷,即便露天堆積,也不會有太大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