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地醫療隊,夜,四寂漆黑。
剛剛身體狀況有些好轉的連長怎麼也睡不著,偷偷從病床上坐了起來。他呆呆坐著,兩眼掛著淚,但不久他就聽不遠處的唏嗦聲。他發現一個人影慢慢爬到了自己床邊,立了起來,跪在了自己面前。
「連長……」一個熟悉的聲音抽泣著,那是剛病情好轉的邱平。
「連長,我對不起您啊……周醫生這麼好個人就因著我……我……」猛然間值班護士小蕭發現了他們的異常,打開了燈,連長在刺眼的燈光裡,看見了黯然淚下,形銷骨立的邱平兩肩劇烈抽泣著。
邱平看見了連長那遲暮,絕望的眼神,他不知哪來的力氣,瘋狂用兩手扇著自己耳光,哭嚎道:「我TMD就是畜牲……畜牲!連長,我該死啊!那天我怎麼就想著要喝水!?喝水!?就是拿著我這100條爛命也換不回周醫生一條啊!連長,斃了我吧!斃了我,也能讓你我好受些!」
我永遠也忘不了連長在周蝶犧牲三天後的第一句話。他猛地抄起病床邊的唐瓷杯,憤然向邱平狠砸了去,流著淚,咆哮道:「你TM帶把沒!?男人活著,就該去戰鬥!1團參戰以來丟了多少人?多少!?就只有一個小蝶啊!?你TMD不是老子的兵!六連沒你這號孬種!沒有!殺你?別叫你個狗日的孬種污了老子手!小蝶,是我不該愛你……不該愛你啊!」
「連長啊……」邱平聞言瞬間爆發了,他一聲哭嚎,想撲上去抱著連長痛痛快快哭上一場,但連長拖著病體一腳將他踹了下去。連長繼續流著淚,咆哮道:「你滾!滾!滾遠點!」
邱平抹著眼淚,喃喃道「我滾……我滾……」
此時值班護士小蕭已經到了,一面兩眼抹著淚,一面免不了責備幾句。她扶著邱平回到了自己病床上,熄了燈。
第二天,邱平消失了,在戒備森嚴的團部駐地消失了。沒人知道他去了哪裡,我們這支自南昌起義以來就跟著黨打天下的光榮部隊在自衛反擊戰出現了第一個逃兵……
連長氣暈了,團長震怒了,師長也震怒了,軍長得到通報下了死命令要求全軍組織人員一定要將邱平找到,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可邱平便如人間蒸發了一樣整整7天沒了消息,直到第八天正午被第五偵查大隊的人壓回了團部……根據當時的軍法條例,逃兵沒有上軍事法庭的權利,邱平會被壓送到所屬部隊執行槍決;以達到懲戒眾人的目的。就在團長憤怒地拔出了槍,在機步連眾人的目光中要將邱平拖出去親手斃了他時,邱平平靜著沒有爭辯,只是兩眼流著淚,默默走向刑場。正此時一個人開著輛老解放吉普飛速開了來攔在了團長與邱平的前面……
那人跳下了車來,他濃眉大眼,高大魁梧;穿著一身自製的吉利服,臉上抹著油彩,背上背著桿當時戰場異常罕見的M40狙擊步槍。他征塵未洗,不論車還是自己都裹紅色的泥水,但他將自己的證件遞給團長後開口第一句話就讓在場的所有人震撼了:「我叫陶自強……」
邱平聞言頓然如遭雷擊,靜靜的抽泣變成了劇烈的哭嚎,他跪倒在陶自強腳下的爛泥地裡慘烈地嗥嚎大哭著。
團領導與機步連的兄弟們看著那自稱陶自強,身上卻沒有分毫殺氣的男人,心底疑惑著;這就是那個在對越自衛反擊戰裡被喻為『南疆死神』陶自強麼?
陶自強同樣跪了下來,用他強健的臂膀一把將邱平瘦弱的身子抱在懷裡,兩眼滾湧著熱淚,道:「兄弟,你的信我收到了……我來了!我帶來了傅軍長的命令,你沒事了!」外人難以想見這還是陶自強與邱平的第一次見面……
在陶自強懷裡的邱平情緒更加激動了,他渾身劇烈抽搐,慘嚎道:「我只想給周醫生報仇……謝謝陶隊長!謝謝!」
陶自強用衣袖給邱平擦著類,一面自己流著淚,大聲道:「你該感謝周醫生……叫老陶,知道不?現在是戰友,以後是兄弟!咱們相互學習,共同進步;以後的一段日子裡我就是你的觀察手!」
邱平一面淚如泉湧,一面卻欣慰的笑,道:「對!兄弟……」
陶自強同樣沒抑制住心中的衝動,一把又將邱平抱得更緊,兩眼淚流得更加暢快了,他同樣想起了那些在身邊倒下的戰友,激情道:「兄弟啊!」隨即兩人抱著嗷嗷大哭起來……
團領導與機部連的兄弟們當時被感動得一塌糊塗,眼淚漱漱落了來。
團長插著腰,流著淚,仰天長歎著:「王八羔子的!王八羔子的!老岳,老子抗不住了……借個膀子成不?」
一旁的副團長同樣流著淚,氣道:「去死!老子可沒斷袖之癖!」
眾人含著淚哈哈大笑,惹得正上演『激情戲』的陶自強與邱平鬧了個大紅臉。
「老宋……」團長對政委喚道。
「老李,我可是有老婆的人吶……」政委急道。
「塗參謀……」團長喚道。
「我……我昨兒個掛綵了……」塗參謀窘迫應聲道。
「那你們這群狗日的還圍著看啥稀奇?」團長氣道:「搞啥不好搞玻璃!?(PS:那時不知道有沒這名詞……)噁心死我了……收隊!MD,真恨沒早槍斃了邱平這狗日的,簡直就是咱紅1團的恥辱……」
眾人哈哈一笑,解散了。那時鬧得陶自強與邱平好不尷尬……
後來,陶自強與邱平成了最要好的朋友。陶自強留在了1團1個月專門教導邱平狙擊技術。當我們凱旋之時,邱平已經從一名普通士兵變成狙殺143人的特等射手了。也許這樣的成績在老山的優秀狙擊手裡僅僅只能排名第八,但他從敵人手裡帶回了56支各式狙擊槍——
猛然座下『雪狼』突擊隊的小兵們一片嘩然,作為特戰隊員的他們當然最明白這是多麼令人恐怖的數字。狙擊手是單兵對戰的時候最令人恐懼又難纏的角色,要擊斃一名狙擊手不容易,要帶走一名狙擊手視之為生命的狙擊槍就更難了。因為那大部分時候意味著,他要一個人同時面對至少兩名敵人,並將他們瞬間擊斃!(PS:一點常識,只有那些極少部分的狙擊超級王牌會單人行動;一般會是組成2人經典的狙擊小組作戰,即一個觀察手,一個狙擊手。當然在後來也有像格羅茲尼之戰中出現的5人為一組的狙擊班。但那一般適用於城市巷戰。要帶回一名敵人狙擊手的槍難度與擊斃一名狙擊手要困難危險得多。以現代經典的2人編製狙擊小組為例,擊斃一名狙擊手只需要發現,瞄準,扣扳機,轉移就OK了。但如果要擊斃狙擊手並帶回他的槍就需要在擊斃狙擊手並在觀察手未持槍逃跑(狙擊槍很貴的,但這種情況很罕見),或在觀察手開槍擊斃你之前將敵人擊斃(這才是普遍情況)。需要提醒的是現在的經典2人編製狙擊小組經常採用的是雙狙,即2人同為狙擊手,配雙狙擊槍,只是司職不同,能力略微有些差異;因此現代要指望在不被第二名司職觀察手的狙擊手擊斃之前擊斃他,帶回敵人的狙擊槍……祈禱吧!)這個邱平到底是什麼人?作為特戰隊員的他們對前輩的光榮事跡可謂是如數家珍,但他們從未聽說過在自己的隊伍裡有這樣一號也許比被尊稱為『解放軍現代狙擊手之父』的『南疆死神』陶自強更恐怖的人物。
「疑惑了?」廖佑銘笑了笑,道:「因為後來邱平恥辱的退出了我們的隊伍,所以他的真名並不為你們這輩人熟知,但他有一個代號特戰部隊裡可是如雷貫耳;還記得我給你們講邱平刮蛇吃肉的事嗎?」
突然,雪狼突擊隊裡的上尉陸超混身劇震,訝然道:「司令員,難道您說的是與『南疆死神』齊名的……『捕蛇者』!?」
廖佑銘點點頭,沉聲道:「沒錯,邱平就是『捕蛇者』……我們這支隊伍裡的第一顆『獠牙』。但成為『獠牙』的代價真的太沉重了!我們用一個值得我們畢生生命守護的天使換回了他這第一顆『獠牙』;我們情願沒有『獠牙』,邱平也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士兵,但這世界沒有後悔藥……」
雪狼突擊隊的戰士們沉默了,他們從沒有意識到原來在特戰部隊裡獲得令人羨慕的『獠牙』這個最光榮稱號原來有著如此沉重與辛酸。他們也理解了為什麼每一顆『獠牙』都是所以狙擊手的噩夢,敵特戰部隊的噩夢;那並不是僅僅因為他們有著超人的軍事素質與非凡的戰績,而是他們的心中有更多的牽掛與值得用自己生命捍衛的東西罷了。
廖佑銘繼續道:「這不是什麼秘密,每個將獲得『獠牙』這個光榮稱號的人都會被告知這個故事。從此,周蝶再也不會單單是老山紅1團戰士心中的天使,而是每一顆『獠牙』心中必須堅持的信念和必須守護的勝利女神。在儀式結束前,每一顆新生的『獠牙』都會在光榮的軍旗前立下這樣的誓言:『因為珍惜,我會以我的生命與一切守護祖國;守護人民;守護戰友;守護身邊每一位親人!』……這是每一顆『獠牙』心中最神聖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