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眠 異世血雨 第三八章 長夜漫漫應無語 晚風瑟瑟更傷神
    在床上躺著想了些心事,顯然馬上又會睡著的。wENxuEmI。cOM人們說一個人被關在幽閉的地方,不用多久就會發瘋,那種精神壓力不是人可以抵擋的。所以,監獄裡和幼兒園的黑房子成了恐怖的象徵。

    膽小鬼在這裡三個多月了啊。我大概有兩個半月是在睡眠中度過的吧。前兩天開始,我發現自己有那麼多東西可以想,可以回憶,往往沒有時間抱怨這裡的空氣糟糕。我開始珍惜自己神志清醒的時間,越來越寶貴了。不過我也不害怕睡著,睡著不過兩種情況。第一種是什麼都不知道,等待醒來就是了,等待的時間裡,你絕對不會感覺無聊。第二種更好,你可以在夢裡看見你想看見的一切。比如父母,朋友,陽光……

    「主席閣下。」

    那個主席……我一直覺得奇怪,為什麼,為什麼明明該放我走的,卻一直關了我這麼久!我已經醒了,其實我前面就醒了。我就是在想這個問題。是不是後來又有了什麼變化?那為什麼連嚴凌也不來了?還好,還好他們沒有忘記我。

    我差點激動得跳下床,不過那個聲音讓我打了個冷顫。我雖然我不恨他了,但是我害怕他。

    「他一直都這麼睡著嗎?」

    「閣下,有時候他會醒過來,繞著圈子低頭走路。」

    「沒有其他動作和話?」

    「沒有,閣下。」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知道他是什麼人嗎?」

    我和那個新來的人都被他的笑攝住了。

    「聽說他是一個殺了十七個人的瘋子……」

    我無語,又多了十個……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來多久了?」

    「十五天了,閣下。」

    「哈哈。好。不過你放心,他永遠也殺不了人了。等他醒了來告訴我一聲,這裡太臭了。」

    「是。閣下。」

    我不敢起來,他想幹嗎?來羞辱一個廢人?我不會忘記他給我喝藥時的猙獰,武炳坤。他已經成了主席,只用了三個多月。了不起的人啊,為什麼他們要對我這個小不點恨之入骨?

    與其靜坐冥想,不如起來走走,讓他來吧。

    我繞了幾圈以後,地牢的門被打開了。昏暗中,我看不清來人的面貌,不過他就是武炳坤。

    「你醒了?還是不會說話?還恨我嗎?」

    他就是來調戲一個手下敗將的?

    「喬兄,我來告訴你三件事。都是你想知道的。呵呵。你現在這個樣子我也不忍心啊。哈哈。」

    他的語氣裡沒有任何一點不忍心,我低頭控制著自己的腳步。

    「第一,在下已經在五天前就任華夏共和國主席一職。呵呵。本主席還是很得民心的哦。嚴凌女士就任內務部總長。你朋友岳宗仕已經是參謀部總長了。高興吧。呵呵。」

    「第二,還是你的老朋友,杜澎,他現在已經取代了右相的位置。你或許會很奇怪,為什麼他對付的是左相,卻取代了右相的位置?哈哈,因為他和左相的誤會消除了。你或許一直不知道你在他的計劃裡扮演什麼角色吧。呵呵,就是扮演撮合他們的角色。他處心積慮地找到你這樣能讓左相看上眼的人,讓你敵視左相,相信他,再接近左相……哈哈。可惜他識人不明啊。」

    「不過左相到現在還以為杜澎是你的鐵兄弟,你卻恩將仇報,一心陷害整跨杜澎。可悲的人。唉……哦。第三件事,童話王國已經決定併入我們華夏,舉城遷徙來都城定居。可惜找不到你的石頭,否則你也可以換個會標了。呵呵。我的目標又近了一步啊。本來想直接殺了你的,不過為了我的成功多一個人分享,我留你到我成功的那天殺。哈哈哈哈。」

    三個月時間裡,武炳坤和杜澎都已經達成了自己的目標,我只能珍惜難得的清醒時間。

    如果不是武炳坤的藥,我肯定難以入眠。夢裡,一個青衣長袍的沒落人,幽幽地對我說:「夢裡不知身是客……」

    等我再次醒來,居然沒有聞到平時的那股惡臭。一個弱小的身影趴在鐵欄外的桌子上睡著了。我想,大概是他幫我打掃的,不禁有些感動。生活在這裡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如果是以往,我首先猜的是他幫我打掃的目的,絕對不會有這樣的感動。

    心跳無端加快,他突然醒了,抬頭和我對望。暗影裡,兩個眸子閃閃發亮。我不該這麼看著他的,繼續裝傻嗎?

    「你好。我叫安康。」

    我直直倒下,他安康了,我未必能安康。繼續睡吧,他會以為我在做夢。

    「我知道你沒有瘋。你是裝的。」

    一個十七八歲的小孩子知道什麼,唉。

    「因為你吃完飯都用衣服擦嘴!」

    倒,誰說精神病患者不擦嘴的?

    「我家隔壁的瘋子就不會,他弄得再髒自己也不會收拾。」

    「那是因為我和他得的不是一種病。」

    「那你得的是什麼病?」

    「……」我居然被一個小孩揭破了自己的偽裝。我的智商一定又到了十歲孩子的程度。

    索性坐起來和他攤牌。

    「我得的是睡眠狂症。我現在一天沒少時間是清醒的。我讀過很多書你相信嗎?我想教你,祖國的文化不能失傳。」

    如果他是個好學的人就好了,我可以繼續安全活在這裡。

    我看到他笑了。他顯然很高興我這麼說。他道:「好啊。我本來最討厭讀書了,不過來這裡以後,我更討厭打架。越來越想讀書,可是沒人教我。我十六歲,讀高一。我就知道你很博學,所以才幫你打掃了房間,呵呵。」

    「多謝了。不過如果能幫我弄點水來擦個身就好了。我已經臭得自己都受不了了。」

    「嗯,好。等等。」

    「唉,回來,帶一盆沙土回來。還有一根樹枝。」

    「哦。知道了。」

    安康跑上去了,我真的希望自己不要那麼快又睡覺,這麼久了,說話的感覺實在太好了。而且,我要當老師了。當一個歷史學者是我的理想,現在能教教一個高中生,也不是一件壞事。我感覺我的運氣開始轉好了。

    「我回來了。」安康果然辦事效率很高,不過我的困意又來了。

    「我又要睡覺了。這裡就你一個?等會我醒了叫你……」說著,我就睡著了。睡眠對我來說,和死亡一樣不可抗拒。不過我也沒有試著去抗拒睡眠。

    「喬老師,我已經幫你擦過身了。水都是臭的。呵呵。」

    我很不好意思,不過看他一直守在我身邊,更加有點感動。

    「別叫我老師,我比你大不了多少,叫我哥哥就可以了。呵呵,如果我是騙你的,是個不學無術的傢伙,你不是虧了?」

    「不會的,參謀總長說你是百年難遇的大才子。」

    是岳宗仕嗎?呵呵,他幹嗎這麼說?因為出賣我而悔恨?

    「盛名之下,其實難副。我說清楚了,我本來是學法律的,喜歡歷史和文學,關於理科方面的東西不要問我。高中化學幾乎沒有及格過。」

    「好。我沒什麼喜歡不喜歡,本來喜歡玩遊戲,到這裡以後,我常想看看書,也不知道想看什麼書。」

    「嗯,文史不分家,我就以歷史為主線給你講點故事吧。不過,你以後來,最好能帶點外面的消息給我。」

    「好……」

    於是,我開始給他講大家知道的神話故事,不過他很認真,沒有插嘴。當我想睡覺的時候,我已經講到了商紂王那個暴君。他沒問什麼問題,我說了晚安,自顧自地睡去了。第一次,我入睡的時候是微笑著的。當夜,我夢到了陸彬,他還是老樣子,說要當個老師,隱去所有的血腥,只傳授文明。不過剛才,我仔細地給他解釋了什麼是「炮烙」……

    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還渴望知道外面的消息,我想大概是不滿意這裡的環境吧。自由對於我來說還是很有吸引力的。

    安康告訴我,我每天幾乎要睡二十個小時。說這話的時候他表現得不可思議,問我怎麼睡得著。我也覺得不可思議,每次醒來都能看見安康,讓人懷疑他是不是把家也搬到我房間來了。見我醒了,就塞一碗麵糊給我。我猜自己的胃一定已經萎縮了,一碗麵糊有時都吃不掉。

    一邊吃飯,我一邊給他講歷史,正史混著野史。小子記性極好,春秋戰國時期那些不知所謂的人名地名他聽一遍都能記住,有時候還會饒有興致地點評一下。更讓我欣然的是,他的著眼點往往都是問題的喉結所在。我很快就不敢把他當學生看了,他是我的朋友。

    春秋戰國講了大概有五天。很多字都是他沒有見過的,所以那盆沙土和樹枝成了黑板和粉筆。他十分佩服我能記住那麼多稀奇古怪的事情,還能畫出他從來沒有見過的漢字。可是我知道,等他看的書再多一點,他會比我更強。不過在這裡,恐怕沒機會了。

    安康在我的逼問下承認,他其實只有在我剛睡著之後短時間裡才出去,其他時間都是在地牢裡等我,說是不想浪費一點時間。我聽了,覺得簡直是繼楊時「程門立雪」之後第二感人的故事。不過他在長身體,必須保證充足的睡眠。

    「你以後每天早上來看我。如果我沒有醒,試著叫我起來。如果實在叫不起來,就算了。下午你該在上面享受陽光,幫我去打探一些消息,我悶死了。晚上一定要睡覺。如果讓我在下午或者晚上看到你,我會很生氣的。」

    我這麼對他說,他也的確這麼做了。有幾次我醒來的時候,是午後或是晚間,我就在沙盆裡留下一些詩文,讓他自己去背去讀去感受。他也經常留下一些文字,有的是他的感受,有的是他的練筆要我修改。我突然想起岳宗仕教我練術士的時候,因為碰頭時間不固定,他總是發一些經驗到我信箱,我也常常回信。不過,我已經忘記了他的聲音。

    有一天,我在半夜醒來,地上銀白色的亮斑盡然是滿月的光輝。月光下,我想起剛來時看到滿月的感觸,不禁心潮澎湃。拉過沙盆,題下一首七律:

    「古木參差朝與暮,月宮孤影廣寒人。

    金烏漸薄東山黯,皎兔初升長庚正。

    長夜漫漫應無語,晚風瑟瑟更傷神。

    落花可隨流水去,少年情絲幾多深。」

    思鄉的濁淚在我臉上畫出一道閃光……

    當我再次從黑夜裡醒來的時候,床邊坐著安康,神情落寞。

    「早安。發生什麼事情了嗎?」

    「喬哥,前天晚上的詩寫得太好了。是你作的嗎?」

    「呵呵,是呀。我教你格律啊,雖然我也不是很精通。」

    「問題是,我覺得對不起你……」

    「怎麼了?」我知道自己現在已經沒有什麼可以被出賣的了,不過聽了這個話我還是莫名地心驚。

    「因為……我背的時候被別人聽到了。我告訴她是我寫的……」

    我鬆了口氣,原始如此,這個傻小子。

    「哈哈,如果你說是我寫的,那不是害死我了嗎?別人都以為我是個瘋子呢。呵呵。」

    「呵呵,你不會怪我吧。剽竊總是不好的。」

    「沒關係,不過你要快點學會作詩啊,別被人揭穿,會害死我的。」

    於是,我們匆匆結束了民國史,開始詩詞遊戲。我粗略知道一點皮毛,又默了幾闋詞給他,讓他自己就著格律填著玩。

    快樂的日子很快就過去了。我受到他的鼓舞,決定不再苟延殘喘活在世上。雖然他的本意是要我堅強起來,不要再唉聲歎氣。

    「安康,你還有多久就要調班了?」

    「還有十來天吧……不過我想申請留下來,就怕被人懷疑。上次隊長結婚,你送的那篇賀辭他很喜歡,所以要調我去參謀部作見習參謀。」

    「去吧,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我來這個世界都半年多了啊。呵呵。」我的鬍子很扎手,半年沒有剃過了。

    「要不……我們逃吧!」

    這小子有這個想法不是一天兩天了。過去的日子,他只要天氣好,總會鼓動我出去,在院子裡偷偷曬曬太陽。趁著我享受的時候,就會鼓吹我逃跑。一開始,我的確有這個想法,不過又沒地方去。我是個廢人,只有他來照顧我。漢唐成了杜澎的,童話城也已經荒敗了。天地雖大,卻沒有我容身之所……

    「好好活下去吧。」

    等他調職了,我的病也就該好了。其實現在和死也沒什麼大的區別了,安康說我已經有了連續睡五天的記錄。我也感覺醒著的時間越來越短,甚至不能允許我默完一遍《般若波羅蜜多心經》。那是我大一的時候,一天翹課去學校附近的小廟遊玩。佛緣巧合之下,一位河南開封大相國寺的高僧在那裡做法會。沒有公告,免費,完全是看緣分。

    他念頌《心經》時,抑揚頓挫,似乎每個字都印在我心裡。會後,我冒昧地求他賜一部《心經》,不料他居然沒有拒絕,笑了笑就從後屋取來一本,交到我手上。自此,我常常會在心情煩躁的時候讀它,久而久之,這百來個字就成了我控制心性的秘訣。

    上次本想默寫給安康,卻在當中就又睡著了。誤以為是佛緣不夠,所以也就不再想起這件事。他馬上要走了,或許以後我真的只能每天面壁默誦《心經》度日了。

    總算默完了。沙盆不大,密密麻麻寫了個滿,我有點擔心他看不清。算了,真的看不見,那也是他與佛無緣。

    天已經亮了,他還沒有來。我放聲地讀了起來,想模仿那位高僧當時的語速語調:

    「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啪!啪!」

    這種陰沉的腳步和掌聲,我不用看也知道是誰來了。他上次來的時候,告訴我,童話城的人已經全部都換好了會標。現在的華夏已經沒有什麼對外的目標。從安康那裡,我也知道,原本的職業軍人制度改成了漢唐的義務兵制度。整個社會都開始發展,甚至都有了新生的寶寶。人類開始了繁衍的進程。

    「今天我來是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本來只是來過過乾癮,不料你卻醒了。呵呵。」

    「今天我也會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本來想讓那小子找你,不料你卻來了。呵呵。」

    「你先說吧。」

    「我馬上要死了。睡死的,你這種仁慈的殺人手段真的很不錯。」

    「哎呀呀,你來不及參加我的婚禮了呢。可惜啊。呵呵。」

    「是哪位不想作母親的女士願意下嫁給你啊?」我只能暗示他斷子絕孫,過過嘴癮……

    「是一位叫余淼的女孩,真的像天使一樣啊。她哥哥是我們華夏的烈士,她自己在童話城住了那麼漫長的時間。昨天,她接受了我的求婚。你認識她麼?」

    我的心像是被什麼打碎了一樣。余淼從做我女朋友到現在要嫁給她,見我的時間加起來也不到十天。不過,或許嫁給他是對的,或許他是真的愛她……

    「既然是天使,你何必去玷污她呢?」我心裡產生了恨意,卻不知道對象是誰……

    「你安心去死吧。我是看在余淼的面子上,不殺你。讓你在這裡壽終正寢。你平時讀讀佛經也好,不會發狂了吧。雖然我不知道你是怎麼熬下來的,但是你不可能活著走出去。還有,你那個小朋友,呵呵,是我安排他和你親近的,怎麼樣?現在他任務完成了,樂滋滋地和他的小女朋友去漢唐旅遊結婚了。哈哈哈∼」

    不知道為什麼,這個消息比余淼要嫁給他更讓我傷心。

    我的頭開始疼,疼得越來越厲害。又是那片黑暗,一群人圍著我,拿著武器。我想殺的,還有想殺我的。是余淼,她手裡拿著的是龍牙匕首,在我的心臟上猛搗。還有安康,還有岳宗仕,還有很多沒有臉的人……我的胸口成了一片血色的爛泥,他們又開始敲打我的頭……

    一聲佛號,「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我終於死了嗎?眼前的世界是紅色的,我是沒有資格進入西方極樂世界的。那這是哪裡?我看見了那位高僧,披著袈裟,念頌著《心經》……

    慢慢的,我開始隨著他的引導,一遍遍開始頌讀,心慢慢靜了下來。

    再次醒來,發現自己的頭上流著血,流到眼睛裡,很痛。武炳坤張大著嘴,驚訝地看著我,道:「你怎麼發狂這麼快就好了?我還想好好欣賞呢。」

    「哈哈哈,你以為你很了不起,其實你被我耍了半年多都不知道?從我喝了藥以後,我的頭腦就更清醒了,睡眠質量也好得多了。哈,你以為我瘋了?哈哈,我讓你看看什麼是膽色!什麼叫深入虎**!」

    雖然是騙他的,不過看他現在的表情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如果,如果不是困意又來了,那就更有趣了……

    我想抗拒,我第一次想抗拒睡神的召喚。不過失敗了,心裡甚至不自覺地念起了《心經》,配合著睡神,讓我更沉地睡了過去。

    再清醒過來的時候,意識到以後不會再見到安康,心裡有些寂寞。不知道新來的人是誰?算了,不要知道最好。武炳坤到底和我有什麼冤仇,對我無所不用其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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