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我臉色陰晴不定，李嘉城和何宏燊對望了一眼，眼憂。
在這麼一塊大的蛋糕面前，誰能夠保持心境平和？特別是李嘉城，好幾次都想說話，可是在賭王何宏燊的目光示意下，又活生生地忍了回去。他整個人看起來焦慮異常，形容很憔悴，與初次見到他儒雅、自信甚至是帶著一種逼人氣勢的強者風範迥異。
我在心裡仔細分析著得失。
拿下長江實業，對我將來的事業發展，肯定有著實質性的好處。不過，這樣做的惡果又會是什麼呢？
首先，我會徹底地得罪李嘉城。
實際上長江實業之所以發展得這麼好，全在於李嘉城的投資眼光，還有他幾十年間在香港建立起來的人脈、人際關係。如果我不顧他的請求，堅持拿下長江實業的控制權，李嘉城肯定會全力對付我。實際上，李嘉城現在手裡持有的長江實業的股票市值，依舊可以套換大量現金，並且他的手裡，還掌握有源源不斷的人力、物力資源。他如果拚力一搏，那將是魚死網破的局面。
其次，拿下長江實業，香港的實業界人士肯定是人人自危，對於我而言，並得不到什麼實質性的好處。
要知道，原本隨著中英達成聯合聲明，97年香港即將回香港就爆發了信心危機，移民潮洶湧而起。不少國家伸出橄欖枝，欲將香港的闊佬和人才一網打盡。代辦移民護照的機構與律師充斥港島中區，赴美的黑市護照竟炒到50萬美元一張。人走必財空，隨之相伴的是走資潮。還有一些人，人不走財先走——早有護照在身，先將一筆資產轉移到海外。
包玉剛、李嘉城在20世紀六七十年代就分別加入英國籍籍。這兩位華商翹楚，舉手投足，全港矚目。他們都曾發表聲明，表示不會將家庭遷往海外，不會將資產轉移海外，對香港的前景充滿信心，也看好中國內地的改革開放。包李兩人的聲明，對穩定港人民心，起了較好的作用。
李嘉城為分散風險，在世界各地大舉投資，他的朋友——同樣是世界級華人富豪鄭裕同、李詔基、何宏燊等人，緊跟在他後面，組成了一個強大的相關利益的集合體。
一旦李嘉城遭到我的收購絕殺，再加上查理這位新任總督和我的親密關係，其他人自然會對自身的發展、香港的投資環境，還有對於回歸後香港的經濟情況等產生疑問，不可避免地再次出現大規模的遷冊風潮，對於剛剛擔任香港總督的查理，還有立志於在香港發展的我，聲望的打擊將會是空前慘重的。
第三，在收購與反收購大戰塵埃落定之前，李嘉城完全可以利用對公司的掌控，從內部掏空長江實業，轉移和記黃埔、港燈的資產，還有各個部門的經營骨幹，到時候我們得到的，很有可能只是長江實業的外殼，可謂得不償失。
第四，雖然出於我的背景考慮，匯豐銀行不再會偏向於李嘉城，在資金方面他短時間內無法籌措足夠多的反收購的資金。但是，如果香港所有的華商都同仇敵愾，一起行動起來對付我呢？到時候資金方面就不再是問題了！我可不敢奢望能面對那麼多人的挑戰。而且，一下子得罪這麼多人，以後我也很難在香港立足了。
第五，這次賭王何宏燊親自陪同李嘉城拜訪我，他的面子我無論如何不能剝掉。
何宏燊出身於香港赫赫有名的何東大家族。在20世紀中葉之前，提起何東的大名，在粵港澳無人不曉。何東做過香港最大洋行怡和洋行的買辦，後辭去買辦職務做大地產商，還經營東南亞的食糖貿易、香港的航運公司、紡織工業、酒店業，以及出任多家上市公司的董事。何東在商界享有至高無上的聲望，是公認的香港首富，多次被英國、葡萄牙、法國、意大利、比利時以及中國政府授予爵士銜或榮譽勳章。
何宏燊的父親何世光是香港的著名富商，擔任渣甸洋行的買辦，還是立法局議員及華東三院主席。但後來，由於投資股票失敗，負債纍纍，何世光這一支系沒落了，何宏燊也從一個富家少爺變成了一個普通的平民公子。
後來，何宏燊發奮讀書，以優秀的成績考入香港大學，抗日戰爭時期，香港失守後，何宏燊從香港大學理科學院肄業，來到澳門，進入澳門聯昌貿易公司工作。1943年，何宏燊用他從聯昌公司分得的一百萬紅利獨立創辦了澳門煤油公司，後來他又轉道香港發展，與人合資創辦利安建築公司，到五十年代中期，他已經成為香港赫赫有名的大亨了。1961年何宏燊與葉漢、葉德利、霍英東等結成聯盟，權，創辦澳門旅遊娛樂有限公司，建成葡京大酒店，並在香港註冊信德公司。
經過這麼多年的發展，何宏燊已經成為了名副其實的澳門賭王。像他這樣，有著原本家族就有的深厚的人脈，再加上後天的努力，做出一番超人
商界鉅子，其黑白兩道的背景，遠比李嘉城還要複雜的車牌是HK1，就可以看出現在的何宏燊到底有多風光了。
無論如何，現在的我是不敢得罪賭王的，不然我隨時要為我和家人的安全擔心了。
想到這裡，我不由背心驚出一身冷汗。
不過，就這樣放過李嘉城，實在是有些不甘心，而且我還不知道桑迪.韋爾到底有什麼打算——當初組建旅行者投資公司的時候，我就向他做過承諾，不干涉他的具體的經營。如果我給他打電話指指點點，引起他的反感，憤而辭職怎麼辦？我可從來沒見過像桑迪.韋爾這樣全面的天才，我的所有設想都只限於紙上談兵，只有他才能完美地實現我的設想，換我自己去做，肯定會亂成一團糟！
「賭王先生，李紳士。雖然我已經清楚了事情的大概，但具體情況如何，我還不太清楚。請給我一點兒時間，我親自向桑迪.韋爾先生求證一下好嗎？放心吧，兩天內我一定會給你們一個準確地答案。」我盡量用商量的口吻說道。
不愧是年老成精的人物。李嘉城聽到我的話後，如釋重負地吁了一口氣。我知道他的想法，先前他一定以為桑迪.韋爾收購長江實業是出於我的授意，所以心情一直很沮喪。因為他清楚，憑藉著我現在的身份和地位，如果他不抱著魚死網破的心理和我決戰，是無論如何也沒有勝算的。但現在從我思考許久後，說出了這麼一番話，他幾乎瞬間就判斷出我這不是推諉之詞，因此事情還有商量的餘地。
何宏燊點了點頭，「這件事就拜託伯爵了。」
我想了想，覺得不表態的話，這兩人回去搞一些小動作，我和查理都會非常被動，於是放緩了聲音道：「就我本人而言，是不願意做李紳士的對手的，而且我也不希望看到華資利益受損後，香港經濟出現崩盤的情形。不過，桑迪.韋爾先生作為我任命的CEO，法，一向是我所看重的，所以他的意見我也不能忽視，畢竟他本身也是旅行者投資公司的大股東，有權力多多爭取自己的利益。如果他有什麼非分的要求，我先在這裡向你們致歉，不過我想經過我的勸說，他會放棄收購長江實業，但李紳士可能會有一些經濟方面的損失，對此我也沒有辦法。」
李嘉城看著我一臉認真地說道：「伯爵大人，我不是那種不識好歹的人。長江實業是我一輩子的心血，裡面還包括著我的夫人明月的辛勞，我不想眼睜睜地看著『它』離開我，這樣不管是我，還是我太太，都會忍受不了這樣巨大的打擊的。現在這種情況下，只要能保住長江實業公司，其他的我們都可以商量。」
我需要的就是李嘉城的這個表態。桑迪.韋爾投資的眼光，一向穩准狠，不過歸根結底，他圖的不就是利潤嗎？現在可以不用通過收購的方式，就獲得想要的利潤，雖然比起收購後獲得的要少一些，但可以不用樹立一個能量和影響力都不小的對手，我想即便他有牴觸情緒，也不會鬧到要翻臉的程度的。
何宏燊瞥了李嘉城一眼，看見他已經沒有了先前的焦慮不安，微微地笑了一下，似乎在為老友的事情有了眉目而感到高興。
「賭王先生，李紳士的事情我先暫時放在一邊，請問這次造訪，你老又有什麼事情呢？」趁著兩人的面色不錯，我想探探何宏燊是不是僅僅只是作為李嘉城的陪客來拜訪我的。
何宏燊面色一整，神色顯得有些凝重：「伯爵，不知道你對澳門的賭博行業怎麼看待？」
我愣了一下，隨即道：「澳門不錯啊，作為全世界都聞名的賭城，每年都吸引著成千上萬的遊客前往。澳門的支柱產業賭博業，對於澳門的經濟發展起著決定性的推動作用。」
何宏燊淡淡地笑了一下，「伯爵所說的這些，不過是官面上的套話罷了。實際上我們大家心裡都明白，不管什麼時候，賭博都是這個世界上最讓人著魔，並且賺錢相對也來得最快的投資項目，比之販毒、軍火交易來，風險小了許多，收益卻一點兒也不少。而恰好我合法地擁有在澳門獨家經營賭場的權力，所以引來了不少人的窺伺。今年下半年，又到了賭牌續約的時間，而我的高斯達總督卻將離任澳門總督的位置。在這種情況下，有許多人開始想打我的賭牌的主意。伯爵，你說在這種情況下，我能忍住嗎？」
我聽了非常驚訝，不知道是誰居然敢虎口拔牙，想從何宏燊手裡分出一杯羹來，這不是找死嗎？不過，他特地告訴我這個消息，是什麼意思呢？
「請問是誰這麼不識趣，居然會找賭王的麻煩啊？」我笑著問道。
「你！」何宏燊一臉認真地看著我。
頓時，我全身陷入了石化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