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好月圓 正文 第一百六十五章 暗流
    這個世界永遠不會真正平靜,當海嘯的怒濤襲擊印度洋沿岸諸國時,當肖石和月如姐姐在馬爾代夫沉浸在性愛的魚水之歡中,S市市內,一股罪惡的潛流也在暗暗地湧動。

    周海敏已經辦好了去英國的簽證,就等肖石回來相訴別離,然後遠遠地離開這個國家。對這個男人,她並不很清楚自己的感覺,是愛?還是喜歡?抑或其他。她覺得多半是愛,因為心裡有的淡淡憂傷。

    曾經喜歡象迎接挑戰一樣執著自己的事業,熱衷於自己驕傲的鏗鏘震撼法庭,毫不藏匿地劃出自己雪亮的鋒刃。但在失去十年最燦爛的年華之後,她改變了,決定海闊天空去遨翔,把所有失去的都追回來。對她來說,沒有什麼比享受生命更重要,也不想為誰停留。

    然而人生有些事總要找個最合適的人做,所以她等肖石回來。自己事業象徵的美辰事務所,她雖已不在乎,但一班人還在靠她吃飯,她沒有辦法說走就走,必須有所安排,或許,肖石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北方的春天,風總是很大,這天尤甚。周海敏心怠意倦,早早離開了事務所,懶洋洋地上了自己的車。還沒開車,副駕駛位車門忽然被打開,一人坐進,是曹雄。

    「周律師,老闆要見你,在夢都。」曹雄言簡意賅,咧嘴一笑。周海敏看了一眼,不動聲色道:「我可以打個電話嗎?」

    「最好不要,老闆要和你單獨相見。」曹雄笑容依舊。周海敏沒再說話,也沒做無謂的事,直接發動了車子。她沒有餘地,何況後面還有一輛車,也是鄧十月的人。

    一路無言,周海敏冷靜地思考著對策。她能猜到鄧十月狗急跳牆下找她做什麼。果然,到了夢都娛樂城,曹雄將她引進一間豪華套房,而不是吃飯的包房。

    「小敏。你終於來了。」

    鄧十月笑態可掬,很親切地迎上前;杜漢生品著洋酒,向他微微頷首;立在一旁的曹斌向她禮貌欠身。桌上還有一杯倒好的洋酒,應該是為她準備的。

    周海敏沒說話,迅速掃視了一圈,直接坐下。鄧十月揮了揮手,杜漢生等人無聲退出。

    「鄧董找我什麼事?」周海敏毫不避諱地問。

    「沒什麼,聽說你要去英國,想臨走前見你一面。」鄧十月點了一支煙。笑著說道。周海敏看也沒看,問道:「現在鄧董已經見到了,我可以走了嗎?」

    「可以。」鄧十月瞇眼一笑,將那杯酒端到她面前,「不過我希望你走前做一件事。」

    周海敏別了下頭,望著他沒說話。

    鄧十月笑笑搖頭,體貼道:「這杯酒裡,有很烈性的春藥,是日本地最新產品。喝了它,你會減少很多痛苦。」

    周海敏不屑一笑,斜看著他道:「這麼說,鄧董堅持了十年,還是忍不住要褻瀆心中的女神了?」

    「你不是她,跟她沒有任何關係。」鄧十月打量著她,冷冷道,「我怎麼說是你家恩人,這點兒要求不過分吧。」

    周海敏望著面前那杯酒,從鼻子裡冷哼了一聲。鄧十月抽著煙。淡淡道:「小敏,你放心,過了今天,我們不再有任何關係,以後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我說話算數。」

    「算數。真的嗎?」周海敏輕蔑一笑,看著他道。「十年之約是你定的,我已經履行。你張嘴閉嘴我有德於人,不可不忘,現在這個要求……就是你所謂地說話算數?」

    「沒辦法,因為你很不聽話。」鄧十月抽著煙,滿不在乎道,「小敏,你知道我一向不喜歡用強,尤其是對你,希望你好好考慮一下,然後再答覆我,我可以先等一會兒。」

    「沒問題,不過我也要提醒你一件事。」周海敏攏了下頭髮,同樣滿不在乎。

    「哦,你說。」周海敏還要提醒他,鄧十月很意外。周海敏看著他的眼睛,緩緩道:「我雖然和苑紫楓沒有關係,可有一個人卻有關係。」

    「誰?」鄧十月心內一凜,放下煙問。

    「就是讓你覺得彆扭的人。」周海敏把酒杯端起夾在手裡,輕描淡寫道,「你說我和苑紫楓酷似,又發現我和那個人很相像,難道……就沒想過這其中的聯繫嗎?」

    「什麼意思?」鄧十月直起了身。

    「沒什麼意思。」周海敏把頭扭向窗外,淡淡說道,「就是說,他是苑紫楓的兒子,我是苑紫楓的替代者,而你,是在跟你所謂女神的兒子搶女人。」周海敏忽然轉回頭,迎著他震驚的目光,「是不是很悲哀?你、我、苑紫楓,還有肖石,我們每個人都很悲哀。」

    鄧十月緊鎖著眉頭,異常不安,急促地喘著氣,額上隱隱有冷汗滲出。周海敏不再看他,做出一付滿不在乎的樣子。

    「你怎麼知道?」鄧十月目光凌厲一掃。

    周海敏輕輕一笑,平靜地道:「你做事一向慎重,不會沒調查他地底細吧?」鄧十月眼光狐疑,急速閃爍,立刻抓起電話道:「漢生,你過來一趟,馬上!」

    很快,杜漢生等人走進,滿頭霧水。鄧十月這麼快把他們叫回來,該發生的又沒發生,他們都覺得很不解。

    「漢生,姓肖的底細,你查的怎麼樣?」鄧十月劈頭就問。杜漢生看了看周海敏,心中有所領悟,顯得很猶豫。

    「講!」鄧十月不容拒絕。杜漢生暗歎一聲道:「他未滿月就被一男一女送到孤兒院,從小在那長大,就查到這麼多。」

    鄧十月緊盯著他,又問:「具體時間?」杜漢生遲疑了一下,望著老兄長道:「一九七八年十一月二十二日。」

    「七八年十一月二十二日。」鄧十月重複了一遍,顫抖著走到窗口,喃喃自語道,「楓姐。難道他真是你兒子?」

    鄧十月陷入深遠的回憶中,他永遠忘不了那天。那天他接到電報,母親去世,萬惡的連長卻不准他奔喪假期。理由是老兵復員。連隊勤務缺人。但他知道,那不是理由,真正的理由是他買不起兩瓶七毛二一瓶的老龍口,更買不起三塊五一條的生產煙。

    那年冬天很冷,那天節氣是小雪,卻下了一場大雪。真地很大,那種雪花容易讓人回憶,讓人寂寞。午夜後,雪停了。氣溫驟降,冷到人心底。像每個新兵一樣,他照例去上最殘酷的下半夜崗。他悲傷、悲憤,在哨位上喝光了整整一斤二毛錢地六十五度散白。

    那年那天,他第一次喝酒。

    酒不好喝,很辣,他大口咳嗽,還流眼淚。他很奇怪,為什麼很多人喜歡喝酒。喜歡這種難受的滋味?他不停地哭,不停地大叫著好酒,因為喝酒讓他覺得很暖。

    那夜的月亮很亮,他很奇怪,下雪天也會有月亮。他躺在地上,直直地看著月亮,彷彿看著母親。看著看著,他抱著步槍睡著了,睡得很香,很甜。渾然忘了身外冰凍的世界。

    醒來時,他發現自己躺在很溫暖地床上,頭疼欲裂,還看到了那個很美的人,感覺象母親。他認得她,甚至和戰友們私下談論過。市委大院的第一大美人。誰會不認得?

    他認為這是夢,一定是。

    這不是夢。她很真實也很溫柔的責備告訴了他,你是小鄧吧,怎麼喝那麼多酒?

    他沒想到她居然認得他,當時很想哭,這是他聽過最美地聲音。後來她又說了很多,他全沒聽見,因為一直在看她。

    臨走時,她嚴肅地說,小鄧,記得以後上崗不要喝酒,會凍死人。他望著她,說了第一句話,他說,苑秘書,以後我叫你楓姐行嗎?

    她笑了,他看見她蒼白的臉上泛出很好看的血色。她輕輕說,回去你們連長問你為什麼脫崗,就說幫楓姐幹活了。

    凌晨的風很冽,他頭很疼,但清醒。出了市委大樓,他告訴自己,以後要做個強大的人。

    那年,他經歷了生命中最冷也最暖地冬天。

    這是他和苑紫楓唯一一次接觸。不久後一個月黑風高之夜,市委被一夥瞞面人襲擊,剛剛復職地市委書記顧誠森當場被害,事後很多人被專案小組審查,其中就包括苑紫楓。

    很多年過去,他成功了,萬惡的連長得到了報應,全家都死於各種各樣地事故,但那個冬天卻愈發得深刻。他忘不了那個人和那場寂寞的雪。寂寞,是他以後的感覺。

    鄧十月滄桑地望著窗外,把背影留給身後的人。所有人都懸著一口氣,呼吸也小心翼翼。

    鄧十月確信,肖石就是苑紫楓兒子,因為那個日子。杜漢生也一樣。周海敏也確信了,儘管沒有證據和理由,儘管說肖石是苑紫楓兒子,根本就是她為了保護自己的信口開河。

    鄧十月慢慢轉過身,深望著她道:「周律師,你可以走了,以後我們沒有任何關係。」杜漢生似乎想說些什麼,但忍住了。周海敏微微鞠了一躬,作為最後的答謝。

    周海敏飄然而去,鄧十月無力地坐在椅上,苦笑望向眼前地春藥酒,他知道自己終於失去了什麼。

    良久,鄧十月道:「漢生,今晚的計劃取消。」

    最擔心的事終於發生了!杜漢生心裡一涼。為了這個計劃,他費盡心機,精密地籌劃準備,精確計算,卻要在執行前取消。他不甘又不平,焦急地道:「老班長,機會難得,這個時候取消,那可就……」

    「閉嘴!」鄧十月霍然而起。

    杜漢生痛苦地望著多年的兄長,心內攪動不堪。

    或許是覺得語氣過於激烈,鄧十月歎了一口氣,拍了拍他的肩頭,語重心長地道:「漢生,我救過你的命,但楓姐也救過我的命,沒有她,就沒有我們兩兄弟。」

    「就因為這個?」杜漢生盯著老大哥,曾經的救命恩人,眼中明顯夾著一絲不屑。

    鄧十月看了一眼,淡淡道:「人有德於我,不可忘也。漢生,你已經做到了,讓我也做到吧。」言罷轉身而去。

    曹雄看了看,隨之而去;曹斌看著杜漢生,遲疑了一下,也想跟出。杜漢生眼中寒光一閃,冷冷道:「等等!」

    「杜先生,您……」曹斌停住。杜漢生眼光狠辣,盯著他道:「你給我聽著,今晚的計劃照常執行,不許出任何差錯。」

    曹斌大驚,忙道:「杜先生,可是老闆……」

    「別管他!」杜漢生斜了他一眼,轉身面對著他道,「曹斌,你們哥倆跟著老闆和我十年了,什麼事情該做該不做你應該清楚。他的婦人之仁會把我們所有人都害死,你要還想多過幾天好日子,就照我說地做。老闆那邊,不用你操心,我自然會擺平。」

    曹斌打了一個冷戰,猶豫了一下道:「是,我明白。」他當然明白,市長劉升對集團恨之入骨,一直不餘力地欲鏟之而後快。如果計劃失敗,將是十月集團的末日。

    杜漢生點點頭,彷彿很疲憊,慢慢走到窗前,望著外面有些暗青色的天空。

    他很無奈,二十多年第一次違背鄧十月的意志,也第一次真正體味了「人在江湖,身不由已」這句話的含義。他和鄧十月辛苦遭逢,苦心經營,肝膽相照,一起奮鬥了二十多年,才有今天的地位成就,決不會眼睜睜地看著兄弟兩人二十多年地辛苦毀於一旦。

    遇魔殺魔,遇佛斬佛!就是他的意志。

    當夜,S市刮起少有地八級大風,大寬公司承建的S市「十五計劃」展廳,已經接近竣工,貼樓而立的高聳塔吊在大風中搖搖欲倒,忽然向一側的偏廳砸去。那裡,數十名建築工人正在酣睡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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