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早就和常妹吵了一架,肖石很鬱悶,甚至窩火。在無愛的環境中生活太久,他很珍惜感情,即使是一絲普通的感動,也會小心翼翼地積攢、珍藏。常妹是他第一個戀人,他很認真、也很固執地在愛,像是夜空中的月亮,神聖不可侵犯。
中午,肖石吃了四個韭菜盒,獨坐在板凳上抽煙,街上車水馬龍,煙霧在眼前飄動。他覺得很孤獨,像一隻受傷的鷹,飛得很高,很遠,周圍是無盡的天空,沒有一個呵護的同伴。
他喜歡常妹,像繞在指尖的柔軟,那是一種靜靜流淌的喜歡。他認為常妹也應該一樣,但她沒有,從來沒有。
肖石沒有錯,常妹也沒有,錯的是他的出身。親情能讓他開朗和樂觀,但他更需要一份貼心的愛情,為他打開心靈深處的那扇門。遺憾的是,常妹甚至從來沒有接近過那扇門。所以肖石鬱悶,常妹也委屈。
再堅強的人,心底也會有一份等待呵護的柔弱,比如肖石。
街口,一個傢伙遠遠地看見他,猶猶豫豫,終於還是走了過來。肖石瞥了一眼,無動於衷。那傢伙叫劉四,他認識,是一個不大不小的流氓頭,最大罪行是貶賣搖頭丸,肖石曾拘過他兩回,但都是小事兒,因為時不時會找他弄點兒情報,所以一直養著他。
「肖警官,執行啥特殊任務呢?」劉四討好地湊近,還遞上一支煙。肖石扔掉自己手裡的煙,一把接過,任劉四點上,沒好氣地道:「你小子不要命了,跑刑警隊跟前晃悠?」
「您這是說哪兒話,經過您老的教育,我現在已經是良民了。」劉四蹲在肖石身旁,一臉堆笑。
「你!良民?!」肖石不屑地看了他一眼,「不抓你是良民,抓了你,就你身上的事兒,多沒有,七、八年吧。」
「嘿,這不還是有您肖警官罩著我!」劉四向兩側各瞅了一眼,又往前湊湊道,「肖警官,給透露透露,執行啥大行動呢?」肖石斜了他一眼:「怎麼,害怕了?」
「我……我有啥怕的!」
「不怕你瞎打聽什麼?這是你該打聽的嗎!」
「那是,那是。」劉四傻笑了一番,又略顯得意地道,「不過您不說,我也看出來了。」
「從哪看出來的?」肖石冷眼打量著他。
「這還用問嗎!就您這打扮,就這攤,別說,還真像一修車的。要不是知道您底細,我都被您唬過去了。」肖石心中暗笑,白了他一眼,冷冷道:「你這次看花眼了,我現在已經不是警察了,就是一修車的。」
「得了吧您,您唬誰還唬我幹嘛!」劉四一臉不屑,樣子極度猥瑣,「上個月您擊斃張軍,道上的兄弟都拍手稱快,還傳說您要當副隊長了,我這次是特意來給您道喜的。」
「你們道上的消息也不過如此!」肖石不想再理他,起身迎上一個來修車的,「你走吧,我要幹活了,以後好自為之,小心別讓人逮進去了。」
「車子什麼毛病?」肖石道。
「好像後輪有點兒瓢。」
「好咧,您稍等。」
肖石把車子翻了過來,開始平圈。劉四看在一旁,目瞪口呆,半晌後眼珠一轉,道了句「您忙,我先走了!」言罷速速而去。肖石沒理他。
三點前後,是修車的低潮期,肖石剛補完一輛車主扔下的二六車,正蹲在地上擦手,一輛小車開來停在一旁,一個人從車上走下。肖石沒看,這個時候能把腳步聲踏在他心上的,只有凌月如。凌月如徑直走到他身後,肖石仍在擦手。
「喂,吃錯藥了?見姐姐來了也不吱聲!」凌月如怒了,對著他的屁股就來了一腳。肖石剛擦完手,正前傾著身體往箱子上掛手巾,凌月如這一腳勁還不小,肖石猝不及防,立刻向前撲出,一頭扎進補過N個車胎的髒水裡,還喝了幾口。
肖石忘了,腳步不僅可以踏亂人心,更可以踢人的屁股。
「咳,咳咳,你瘋了,發什麼神經!」肖石咳嗽一番,伸手在臉上一抹,張口就罵。凌月如也沒想到自己這一腳會造成這種效果,忙幫肖石拍背:「對不起,對不起,姐姐也沒想到……哎呀,你說你功夫不是挺好的嗎,怎麼會……」
「功夫好也不是給你踢的,真沒見過你這樣的瘋女人!」肖石氣不順,口不擇言。
「你吃嗆藥啦!有這麼說姐姐的嗎!」凌月台兩眼一瞪,啪地在肖石背上拍了一巴掌,「你氣不順就可以拿姐姐出氣,我踢你一腳就不行啦!」
肖石不吭聲了,吐了吐嘴裡的髒水,又拿出水瓶漱口。凌月如沒說錯,他確實是因為心情不好,拿她撒氣了。凌月如白了他一眼,無奈搖搖頭,把水盆裡的髒水倒掉,向對街的小店走去。
肖石漱完口,坐在花壇上。遠遠地望著她的背影,他忽然有一種桃花綻放般的溫暖。
凌月如打了一盆清水,自對街橫穿而來。車輛不時掠過,凌月如左顧右盼,走走停停,風吹過的亂髮遮在她眼鏡邊沿,她的身影常常被打亂般地錯落。
肖石心內微酸,向一旁別過頭,依依不捨。相識三天,這個性格潑辣,脾氣古怪的姐姐,卻一再地讓他感愛那種體貼入微的溫情。肖石很寬慰,也很感動,原來有些愛,並不需要語言。
「快洗洗吧!」凌月如嗔了他一眼,把臉盆放在他身前。
「謝謝!」凌月如正低頭整理著額上的亂髮,眼光滑過鏡框向上挑動。肖石沒看她,只是輕道了一聲。
肖石洗完了,凌月如正拿著毛巾等著他。他伸手,凌月如一把閃開,兩眼直直盯著他。肖石哭笑不得地道:「我說姐姐,你就是把我當親弟弟,也不必擦個臉也要親自動手吧?」
「我高興!」凌月如揚著脖,挑戰似的看著他。
肖石歎了一口氣,束手不動了。凌月如歪著頭,左手扶著他的腰,右手持毛巾,在他臉上很溫柔地擦著。她的臉略帶笑意,如止水一般矜持,卻很明媚,鏡片後一雙黑亮的眸子,清澈得質感。肖石心裡泛起了一種柔柔的情緒,扶在他腰上的手,有風的感覺。
如果說此前的姐姐弟弟只是半假半真地胡鬧,那麼現在,他很想告訴她,他願意有這樣一個姐姐,很願意。
在凌月如溫情似水的眉心間,肖石在她長望般的眼神中,深深地投入。
凌月如翻了一下眼皮,臉上綻出一朵不懷好意的笑容。肖石暗道一聲「不好!」但為時已晚。毛巾整個蒙到他臉上,凌月如雙手並用,地在他臉上肆意揉捏著,嬌笑不止。
肖石退了一步,一把將毛巾搶下,沒好氣地道:「你和面呢!有這麼擦臉的嗎?」
「活該!誰讓你用那麼淫蕩的眼光看姐姐!」凌月如伸手推了他一把。
「淫……淫蕩!你們家管真誠叫淫蕩!」肖石差點沒暈倒。
「怎麼!不可以嗎?誰讓你看的!」凌月如嗔了他一眼,「我正擦得來勁呢,心情全都被你搞沒了!」
「你給我擦臉,我感動一下還有錯了?」
「呵呵!看你急的,姐姐逗你玩呢!」凌月如一陣清笑,伸手在他肩肘拍了一把,「現在不鬱悶了吧,跟姐姐說說,是不是和女朋友吵架了?」
肖石歎了一口氣,二人在花壇邊沿並肩坐定。肖石燃了一根煙,不答反問道:「你怎麼來了?」
「別提了,市裡那個項目遇到競爭對手了,我要幫我老爸先搞定這個,去海南的事兒,要拖幾天了。我剛從市裡回來,過來通知你一聲。」
「那還能趕上會議嗎?」肖石歪頭問。
「怎麼,著急了?怕失去和姐姐在一起的機會?」凌月如半轉過身,似笑非笑地盯著他。
「哪有,我無所謂,就隨便一問。」肖石略有些尷尬,不過好像還真有點兒。
凌月如笑笑轉回身,沒有讓他繼續難堪:「那個現在會議還沒開,前後也要開十天,應該能趕得上。趕不上也沒關係,不開會也可以去,就當陪姐姐散散心,我已經好久沒休假了。」凌月如斜眼看著他。
肖石看了她一眼,沒說話,又轉頭看著前面。凌月如打量著肖石,胳膊肘兒拱了他一下:「怎麼,還沒消氣呢,不就吵個架而已,至於嗎?來,拿出點兒男氣概!跟姐姐說說,姐姐幫你出出主意。」
「現在沒那個心情,以後再說吧。」肖石有點兒洩氣,懶得講。
「不會吧,看到我還沒心情?你太讓我……」
一輛麵包車由遠及近,瞬間開至。車門打開,一群小流氓蜂擁而下,手裡都帶著傢伙,有拿片刀的,有拿鐵棍的,還有拿皮帶的,一個個充滿怨恨地瞪著肖石,其中一個,是劉四。
這小子叼著煙,手裡拿著一把長條板刀,拍著啪啪做響:「肖警官,這些兄弟你還認識吧,都是你拘過的,我也拜你所賜,在裡邊呆了一個月,現在你不當警察了,咱們大伙的帳,是不是也該算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