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只見一名六十來歲,身著鳳翅金盔,內著烏油魚鱗護心鎧甲,外罩紅色羅袍的老年將軍手提一柄亮銀槍,騎著馬趕了過來喝道:「皇上有令,全軍立即起程,違命者定斬不饒。」
他這話連說了好幾遍,但沒有一名士兵聽他的,全都充耳不聞,站著不動,那將軍露出焦急之色,但已經不知該如何是好。
任天棄認得此人,乃是唐玄宗手下的一員愛將——龍虎大將軍陳玄禮,曾經助唐玄宗剷除過太平公主,唐玄宗對他極是倚重。
這時只聽一名士兵道:「陳老將軍,你不用喊啦,咱們不眠不休的跑了兩天,實在是又累又餓,不能再動了。」又有一名士兵道:「起程,起程,有楊氏一家在,咱們到那裡能夠安生,皇上還不是一樣的聽不進良言,這江山,遲早是讓給別人,咱們還不如早些散了。」
這兩人一起了頭,士兵們就紛紛的高嚷起來,軍中已經亂成一團。
那陳玄禮領兵多年,一瞧士兵們如此模樣,就知道事情糟糕了,怕激起兵變,不敢再大聲喝叫,只是平緩地道:「眾位兄弟,本將知道你們一路辛苦,但皇上素來待你們不薄,如今叛軍作亂,國家危急,皇上正是用人之際,難道你們就這樣報答聖恩麼?」
這時又有一名士兵道:「皇上過去是待咱們不薄,可是自從寵信楊氏一家,楊國忠當了宰相之後,將咱們的餉銀是一減再減,拿去中飽他的私囊,咱們軍中多次給皇上寫奏折,但皇上根本就沒有理會,你說皇上是不是越來越沒把咱們放在心上了。」
眾士兵叫嚷了一陣,一人跟著道:「不錯,這次安祿山造反。寫的檄文裡面就說明了是想清君側,殺了楊國忠這廝,我瞧也沒有什麼錯啊。」
陳玄禮見到士兵們群情洶湧,說話的人越來越多,知道今日之事要是處理不好,這些大唐士兵,弄不好就要變成安祿山的叛軍,就是他自己。素日裡也瞧不慣楊氏一家作威作福,不可一世的樣子,心思轉動,便一舉手中的亮銀槍道:「眾位兄弟,眾位兄弟,請聽本將一言。」
眾士兵這才漸漸停止了嚷叫,瞧他說什麼。
陳玄禮道:「楊氏一家,矇混聖聽,禍國殃民,本將也是憤慨。既然大家都有此意。如今太子陛下就在前面,由本將前去稟告,太子是大唐國未來之君。此事自然作得主,咱們都聽太子的如何?」
眾士兵紛紛叫道:「好,皇上已經被狐狸精迷住了,咱們的話定然聽不進去,太子英明,總是知道是非的,就請陳將軍去給太子說,咱們都聽太子的。」
這時陳玄禮就騎著馬向前而行,任天棄悄悄的跟了上去。
不多時,到了一輛大車旁。外面站著一個尖嘴猴腮的小太監,只聽陳玄禮道:「李輔國,去稟告太子,就說臣有話要上車給太子密談。」
卻聽那李輔國尖聲尖氣地道:「陳將軍,太子妃還在車上,這可不合規矩。」
陳玄禮已經跳下馬來,跺著腳道:「此事火燒眉毛,還能顧什麼規矩不規矩的。」
就在這裡,只聽車裡傳來一個男子的聲音道:「如今是非常時刻。陳將軍既然有急事,就請上來罷。」
李輔國應了一聲,就去掀起了車簾,陳玄禮縱身跳上,鑽了進去。
任天棄此時耳聰目明,方圓一里之內地風吹草動都能聽得清清楚楚,站在車外十數丈的地方並不靠近,想聽他們都說什麼。
這時聽得陳玄禮在車內道:「太子陛下,大事不好,士兵們不僅不願再前行,如今眾怨紛起,就要嘩變了。」
聞到那男子「啊呀」的叫了一聲,有些驚慌失措地道:「陳……陳將軍,這該如何是好,快快稟告父皇。」
就在這時,卻聽到一個女子的聲音道:「太子,這事要是能稟告皇上,陳將軍絕不會來找你,你還是聽聽陳將軍怎麼說。」
這聲音,任天棄真是熟悉無比,自然是太子妃張良娣,過去的朱絳仙了,她倒是個聰明的女人。
那太子李亨道:「陳將軍,那你給我說說。」
陳玄禮道:「如今士兵們不走,全是因為楊氏一家,說大唐這場浩劫,都是他們一家引起的,皇上聖聰被蒙,日後也難有作為。」
這時只聽張良娣道:「士兵們是不是今日要皇上殺了楊氏一家,這才肯南下。」
陳玄禮道:「太子妃英明,士兵們正是這個意思,皇上那裡不便相稟,末將只好來請示太子陛下。」
這時李亨猶豫著道:「要我作主,這……這只怕不妥,貴妃娘娘是父皇最寵愛之人,楊國忠又是當朝宰相,就是跟隨在一起的虢國、秦國、韓國三位夫人父皇也是寵愛有加,要是我擅自傳令,父皇知道了,一定會很不高興。」
陳玄禮道:「太子,恕末將直言,事態緊急,軍隊隨時都可能嘩變,再不安慰,只怕皇上也危險啊。」
李亨道:「這事容我想想,陳將軍,去告訴士兵,讓他們再等等,本王會給他們答覆的。」
陳玄禮大歎了一聲,車簾一閃,已經鑽了出來,臉色黯然,想是對這個優柔寡斷地太子甚是失望。
任天棄凝神細聽,這時車內又傳來張良娣的聲音道:「太子,陳將軍說得對,這事你萬萬不可再猶豫,你不是也挺討厭楊家麼,正好藉機把他們在這裡剷除了,讓士兵們都歸心於你,皇上已經年邁,對你不能怎樣的。」
卻聽李亨道:「愛妃,你有所不知,父皇少年英雄,十八歲剷除了幾乎把持了全部朝政的太平公主,後來又創下了開元盛世,豈是能讓人隨意擺佈的人,我要是下了此令,別說太子之位,就是性命也難保啊。」
只聞得張良娣哼了一聲道:「那都是過去的事了,皇上要是英明,要是有本領,豈會有今日之狼狽,太子,你聽臣妾一言,快快站出去宣佈楊家的罪行,然後令士兵將他們全部誅殺,對你是利多而弊少啊,說不定皇上會逼得在這裡就傳位於你,千萬不可坐失良機。」
那李亨則道:「愛妃,你別說了,容我想想,再想想。
張良娣便歎了一聲,不再多說。
任天棄聽到這裡,也是搖了搖頭,平時見著這李亨在唐玄宗面前唯唯諾諾,那倒罷了,如今局勢已變,唐玄宗已失去軍心民心,正是他振臂一呼,從者雲集的時候,但如此遲疑不決,還不如一個張良娣。
陳玄禮騎馬回到士兵之中,大聲道:「本將已經給太子稟告了你們的要求,太子正在考慮之中,你們再等一等。」
這時聽得士兵中有人道:「兄弟們,咱們今天已經得罪了楊家,要是不殺死他們,要是等安定下來,咱們統統都逃不過一死,太子要是不下令,那只有咱們自己動手了。」
於是士兵們都大叫大嚷了起來,陳玄禮已經無法再控制。
正在這時,卻見從前面又趕來一騎,馬上之人身穿紫色官袍,頭戴長翅烏紗,不是別人,正是任天棄受楊貴妃之托,向唐玄宗推薦的她的堂兄,後來被賜名楊國忠的楊釗。
任天棄一見這楊釗,就知道他要倒大霉了。
楊國忠一臉傲倨的騎馬走了過來道:「陳玄禮,皇上令你召集士兵們起程,怎地還不見動靜。」
眾士兵已經向楊國忠怒眸而視。
此時有二十來名胡人打扮的人走到了楊國忠地馬下,卻是吐番來大唐的使節,未及回轉,跟著唐玄宗一起逃難來了。
那些吐番人一個個已經餓得有氣無力,紛紛向楊國忠訴說沒有吃的,請求賜食。
楊國忠當下是一陣喝叱。
就在這時,人群之中,也不知是誰大叫了道:「楊國忠與胡人勾結謀反!」跟著就是一箭向楊國忠射來,楊國忠無意中一動,那箭正中馬鞍。
楊國忠駭得一臉蒼白,「啊呀」一聲,拉韁就向唐玄宗所居的驛站跑去。
士兵中有人道:「兄弟們,此時不誅此獠,更待何時。」
隨著這聲音,眾人的情緒已經被完全激發了,頓時發出了震天的喊殺之聲,各自舞著兵器,向著楊國忠追去。
任天棄見狀,暗暗一歎,這場兵變,已經無法避免了,他絕不想插手此事,雖然他與楊玉環有舊,而且知道她的一些委屈,但楊門一家這些年飛揚跋扈,惹得民怨四起,的確是罪不可恕,看來這些士兵對唐玄宗並無惡意,到時候他只要保住唐玄宗與楊玉環兩人就行了,如此的兵變,也可以讓昏庸地唐玄宗清醒清醒。
這時候楊國忠已經到了驛站的西門,大聲地叫道:「護駕,護駕,士兵們要謀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