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的羅亞爾宮。在十八世紀、十九世紀的法國,羅亞爾宮一直是社會各界街頭議論最不可缺的談資。
5月16日,我的馬車再次來到這座名聲雀然的宮殿之外。
緊排的槐樹被修得齊齊整整。在槐樹牆內側,是一圈五顏六色的花園,在花園的簇擁下,是一片平整的草地。
跨步走出馬車,我停在了槐樹牆外,隔著這密密的綠色樹牆我停住了腳步。
「先生你不進去麼?」馬寧關切地問道。
我搖了搖頭,也不知道自己這搖頭表示不進去,還是不知道。眺望著眼前宮殿,那灰綠色的屋頂總給人一種奇怪的感覺。
視線透過樹牆,那片平整的草地上扎滿了來自各處的高貴人們,他們是羅亞爾宮唯一認可的客人。
「快呀!快呀!」一陣笑聲從樹牆那邊傳了過來,我順著樹縫望去,是一群在轉動鞦韆上玩耍的夫人。
這幾位夫人我有不少認識,有幾位是在楓林宴會上塔列朗和羅德雷帶來的那些巴黎顯貴們的夫人,其中居然還有那兩位王后的侍從夫人波爾茲女爵、波尼尼亞夫人。
今天王后也來了?我轉目在場邊搜索,一些帶著面具的紳士們中當然找不到王后的存在,那些低頭竊竊私語的紳士們將眼睛盯在隨風飄舞的絲裙上,在那樣的人堆裡瑪麗王后顯然不會出現。
難道只是這兩個侍從夫人單獨來這裡了麼?
不遠處的游泳池邊也圍著一群人,他們似乎在看下棋。
那是一種巨大的國際象棋,一些裝飾怪異的犬狗扮演著棋子在巨大的黑白棋盤上吐著舌頭,顯得焦躁不安。
操縱這些焦躁不安棋子的棋手就坐在兩邊相對的兩個涼亭裡,我透過叢叢人影終於看清了那兩個對弈的棋手,他們就是奧爾良公爵和孔代親王。
「大人你怎麼不進去?」
說話的人是萊昂納多,這個英俊的小白臉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我身後,也許這個時代只有他會把「大人」與「你」並用吧。
「你不是也沒進去麼?」
「並不是這樣,我是從裡面出來,你卻還沒進去。」萊昂納多抬手在空中揮了揮,似乎想將面前的槐樹牆直接劃掉,或者是再為這堵牆加點什麼,「不過現在我們都在外面不是麼?」
「嗯?」最近萊昂納多的行蹤我不是很清楚,在整個巴黎我不知道的事情還太多,看他現在的神情,似乎遇到了什麼困難。
「喔!沒什麼,就是私自去了馬賽一趟,看了看我們尊敬陛下為大人遠行準備的海船。」萊昂納多神色有些焦慮,路易十六在馬賽安排的海船我大概還是瞭解的,蒙日和原來萊昂納多的助手泛弗蘭克船長最近應該就在波爾多和馬賽之間奔忙。
萊昂納多眺望著遠處正在對弈的那兩個王族大人,看著他們通過侍從指揮著那些左顧右盼的棋子們動到該去的位置。
身穿華麗的武士服,獵犬或者哈巴狗們鄭重其事站在他們的位置,每當讓等到讓他們驕傲出擊的時候,這些高貴的寵物們便歡悅著,不明所以得出發撲向目標。
「好!」場邊的紳士們用力鼓起掌來,處於涼亭之中的孔代親王身穿一身刺眼的純白,只見他站起身來,向對面的奧爾良公爵鞠躬施禮。奧爾良公爵位置很遠,看不清他的表情,也不知道他會不會因為棋局上的得失和對面的侄子決鬥火拚。
「我們的北非之行恐怕會很不順。」萊昂納多忽然感歎道。
「嗯?怎麼說?」我抬手示意身邊的馬車不要等在這裡,那太顯眼。
馬寧趕著馬車離開了。
海斯若有心事地走下馬車,站在不遠處。
萊昂納多雙眼依然盯著遠處的棋局,「有趣——本該是我們的事情,他們兩人卻已經打開了……」
萊昂納多的話顯然不是指眼前的棋局,應該是和他去馬賽有關,難道說奧爾良公爵和孔代親王在馬賽也幹起來了麼?我默不作聲地和他一起眺望棋局。
場邊又鼓起一陣掌聲,看樣子是奧爾良公爵的王后出擊了,一條奧地利雪山犬穿著一身奇怪的絲裙得意地向被趕下棋局的棋子狂吠著,那一干杵在原地的棋子們變得不安分起來。
「安靜!安靜!」侍從們驚恐萬分地去哄在在棋盤上不安躁動的棋子們,場邊忽然傳來一陣清澈的脆笑。
「瑪麗王后!」我終於找到了那個法蘭西王后,她竟然就在不遠處和一個女人散步。
沿著泳池,瑪麗王后提著裙擺緩緩前進,一隻在水面不時輕輕掠過的左足,總能在泳池裡帶起幾點水花,老遠都能看得很清楚。
王后和那女人聊得很開心,時不時轉頭拋出燦爛的笑容,整個羅亞爾宮的喧鬧在這一瞬間終於完全被掩蓋過去,彷彿只有這位王后的存在,才是整個草坪上唯一的人氣。
「今天你沒帶你那美麗的夫人來麼?」萊昂納多摘下自己的帽子,漫不經心地開始撥弄,手指那根插在帽子上的羽毛推著一圈圈轉動,顯得漫不經心,也顯得有些煩躁。
「沒有,露西今早有些不舒服。」我回頭看了一眼這個帥氣的偶像,看著他幾乎就要將那根白色的羽毛弄斷,卻又奇跡般的恢復過來,「你的夫人呢?公爵的女兒吧?我還沒見過她呢!」
「公爵的女兒?呵呵!」萊昂納多的笑聲有些乾澀,他將自己的毛呢帽子重新扣在腦袋上,「你知道麼?我叫她寵物。就和那些狗一樣。」
「汪汪!」奧爾良公爵的「王后」再次吠了起來,圍在棋盤邊上的紳士們跟著大笑起來,笑聲顯得有些刺耳,坐在涼亭中的孔代親王又掏出白絲有事無事一般揮了起來。
「呵呵!那樣子真像是搖白旗投降是吧?」萊昂納多乾笑著點評著孔代親王,我的注意力卻沒有在兩個王族棋局的鬥氣上,不知為什麼我將注意力停在了瑪麗王后和她身邊的那個女人。
瑪麗王后有些失神地注視著那只咆哮的狗犬——象棋中的王后,在她身邊的那個女子終於緩緩轉過了臉,盡然是她——艾琳達。